作者:柯南·道尔
|类型:惊悚·悬疑
|更新时间:2019-10-06 09:51
|本章字节:11172字
福尔摩斯仔细读完一封刚送来的信,然后淡然一笑把信抛给了我。
这是他最接近笑的一种表情,“这封信算是集现代与中古,糅实际与空想的大杂烩了,”他说道,“你觉得怎么样,华生?”
我读道:
老犹太路46号,11月19日
莫里森一多德公司莫里森谨启
关于吸血鬼之事
尊敬的先生:
敝店顾客罗伯特·弗格森先生,今日来函咨询有关吸血鬼的情况。
弗格森先生在敏兴大街经营弗格森·缪尔黑德茶叶经销公司。本店仅从事机械估价业务,弗格森的咨询不属本店经营范围,因此绍弗格森先生造访贵处。曾闻阁下成功破获马蒂尔达·布里格斯双桅案,至今令人难忘。
经办人ejc
“华生,马蒂尔达·布里格斯不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名字吗?”福尔摩斯回忆说,“那是一艘轮船,和苏门答腊巨鼠案有关。那个故事确实很令世人震惊。但是,这和吸血鬼有什么关系呢?吸血鬼也不属于我们的业务范围啊。当然了,有事儿干总比闲着没事儿干强。话说回来,我们好像钻进了格林童话里去了。华生,伸伸手,查一下字母v条目里有什么内容。”
我转过身,取下那本厚厚的大索引递过去让他去查。福尔摩斯把书摊在腿上,然后用亲切的目光开始翻阅着那些旧案记录,这里头有他毕生积累的各种各样的信息。“‘格洛里亚斯科特号’的航行,”他读道,“那可是桩讨厌的案子。我有记得是你记录下来的,华生,但故事的结局我可实在不敢恭维了。造伪钞者维克多·林奇,也称毒蜥蜴,这才是个奇案!马戏团女演员维托里亚、范德比尔特与盗贼、毒蛇、锻工维格尔奇案,喂!喂!多好的老索引!太让人称奇!华生,你再听听这个——匈牙利吸血鬼妖术,还有呢,特兰西尔瓦尼亚的吸血鬼案。”他兴致勃勃地翻阅了半天,最后失望地叹了一口气,把那大本子扔到了桌子上。
“胡扯,华生,这全是胡扯!那些该钉在棺材里却出来行走的僵尸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简直都是胡说八道!”
“不过,”我说,“吸血鬼并不一定是死人吧?活人也可能有这种行为。譬如,我曾看过报道,年老的人靠吸取年轻人的血以葆青春。”
“华生,你说得没错,这本索引里提到过一件这样的事。不过,我们能对这种事认真吗?这个公司决定不管这种事,应该是这样子的。
这个世界已经有够多活人的事需要我们管,我们没有必要再去多管鬼界的事。我看咱们不能把罗伯特·弗格森先生的话看得太认真。噢,这封信可能是他写来的,也许这里面会说明白到底是什么使他很痛苦。”
刚才他被第一封信吸引了注意力,忘了还有一封,他从桌上拿起另一封信。开始时,他带着嬉戏的笑容看信,但渐渐地,他的脸色变得严肃而专注。看完信后,他陷入深思,信纸仍夹在他手指间。后来他猛然一惊,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兰伯利的奇斯曼。华生,兰伯利在哪里?”“在苏塞克斯郡,霍尔舍姆的南面。”“那不是很远。哦,那奇斯曼呢?”
“我对那一带非常清楚,福尔摩斯。那里有很多古老宅子,每个宅子都以几世纪前的建造者的名字来命名,比如奥德利庄园、哈维庄园、卡里顿庄园等等——这些人已被人遗忘了,但他们的名字却随着古宅流传下来。”
“完全正确,”福尔摩斯冷淡地说。他有一个天生傲慢的本性,那就是尽管他悄无声息准确地把一切新知识都装进头脑,但从来不愿意对提供情报者表示感谢。“我倒认为,不久我们就会对兰伯利奇斯曼庄园有更多的了解。这封信正如我预期所料的,是罗伯特·弗格森先生写来的。另外,他说他还认识你。”“认识我?”
“你自己看看吧。”
福尔摩斯把信递过来,信开头的地址就是刚才引用的那个地址:
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
我的律师向我推荐您,但这件事确实非常复杂棘手,不知从何谈起。而我也是代一位朋友来写信的,大约五年前这位朋友和一位秘鲁商人的女儿结婚——是他在联系硝酸进口时认识的。她非常漂亮,但不同的国家和不同的宗教信仰总是引起夫妻之间兴趣和感情上的隔膜,因此时间一长,他对她的爱冷却下来,并认为他们的结合可能是个错误。她的性格中有些东西是他永远无法探测和理解的。但她作为妻子对丈夫非常关心和爱护,而且绝对忠诚,这更让他痛苦不已。
现在开始谈正事,不过在我们见面后,我会说得更清楚。这封信只能说个大概情况,看你是否有兴趣接手这案子。那位女士有时会显出一些颇为奇怪的异国习性,这与她平时甜美柔和的态度大相径庭。
那位男士结过两次婚,与第一个妻子生有一个儿子,那孩子现在十五岁,非常讨人喜爱,不过他年幼时曾经因意外而不幸受过伤。已有人两次发现这位妻子毫无理由地侵犯这可怜的男孩。一次她用棍子打他,在他手臂上留下棍痕。然而,和她对她自己孩子的行为相比,这还算是小事。她自己的孩子也是个可爱的小男孩,还不满一周岁。上个月的某天,孩子的保姆刚离开几分钟,就听到婴儿因痛苦发出的尖锐嚎哭。保姆跑回去一看,女主人俯身在孩子身上,好像在咬孩子的脖子。
孩子脖子上留下了一个小伤口,一滴滴的血还在往外流。当时保姆吓傻了,想去叫来男主人,但女主人恳求她不要去,并且还给了她五英镑,请求她不要说出此事,并没有做任何解释,事情暂时过去了。
但是这事在保姆的心中留下了非常可怕的印象。从那以后,她开始密切注意女主人的举动,也紧紧守护着那个她真心关爱的孩子。她发现在她监视这位母亲的举动时,这位母亲也在监视她。每次当她不得已必须暂时离开孩子时,这位母亲就立刻进入孩子的房间。保姆日夜保护着孩子,而这位母亲也日夜盯着这孩子,就像是只狼等待羔羊般守候着。这事你听了也许觉得不可思议,但我恳请你认真看待它,因为此事关系着一个孩子的生命和另一个人的精神状况。
可怕的一天终于来到了,这件事再也无法瞒过她丈夫了,保姆的精神也快要崩溃了,于是她便对男主人说出了真相。起初,丈夫觉得这个故事荒诞不经,大概就和您现在的感觉一样。他知道他的妻子是一个可爱的妻子,还是一个善良的母亲,但除了痛打过她的继子之外。
她怎么会伤害她自己亲生的小儿子呢?他对保姆说,那是她的幻觉,并说她的精神可能出了问题,这样诽谤女主人让人无法忍受。他们谈话间,突然传来婴儿的哭声。保姆和男主人一起跑向婴儿室。福尔摩斯先生,您能想象当时丈夫的心情吗?他看见妻子正从摇篮旁站起身来,孩子的脖子还在往外流血,床单上还有血痕。他跑上前,扭过妻子的脸,看见她嘴唇周围全是血,他惊恐地叫出了声。毫无疑问是他的妻子在吮吸了那可怜的婴儿的血。
这就是实际情况。现在她把自己锁在屋里,不见任何人,同时也不作任何解释。丈夫几乎快精神崩溃了。我们只听说过吸血鬼这个词,对此一无所知。我们原以为那只是外国的某个荒诞故事,可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英国的苏塞克斯竟然发生这样奇异的事——好了,明天早晨和您面谈吧。您愿意接见我吗?您肯运用您的智慧帮助一个近乎失常的人吗?如果您愿意,请致电兰伯利,奇斯曼庄园,弗格森。我将于上午十点到您的住所。
罗伯特·弗格森
另:我想您的朋友华生曾是布莱克希斯橄榄球队的队员,当时我是里士满队的中卫。这是我唯一能作的一点自我介绍。
“当然记得了,”我放下信说,“大个子弗格森是里士满队最出色的中卫,这个人一向和蔼可亲,有付热心肠,只有像他这样的人才会对朋友的事如此关心。”福尔摩斯看着我,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
“华生,我永远无法了解你,”他说,“你总是有使我惊讶的地方。
索性好人做到底,发一封回电:‘愿意承办你的案件’。”
“‘你’的案件!”
“我们不能让他以为这是一家低智商的侦探社。虽然假装成代理人,但这其实是他本人的案子。就这么给他发吧,明天早上你就会清楚了。”第二天上午十点,弗格森准时迈着大步跨进了我们的房间。
在我的记忆里,以前的他身材颀长,四肢灵活,行动迅速,擅长快速地绕过对方后卫。然而,当年风华正茂的运动健将,现在却已经衰老了,高大的体格已经萎缩了,淡黄色的头发变得稀疏了,肩膀佝偻,人生痛苦莫过于此。恐怕我给他的感觉也是这样吧。“你好,华生,”
他说,他的声音仍然那样深沉爽朗,“你可不是当初在老鹿公园时的样子喽,记得那时我把你隔着绳子就甩到了人群里。我想我现在也有点儿变了。但我是最近这一两天才见老的。福尔摩斯先生,从你的电报,我可以看出,装任何人的代理人都没有用。”
“直截明了更好。”福尔摩斯说。
“当然是的。不过,当你提到的那个女人是你有责任去保护和帮助的人,你可以想象,那会有多困难。我该怎么办?难道我去跟警察说这种事吗?可是,小孩一定得受到保护。是她疯了吗,福尔摩斯先生?还是家族遗传?你有没有办理过类似的案子?看在上帝的份儿上,请给我一点儿忠告吧,我简直要发疯了。”“这完全可以理解,弗格森先生。好了,现在你坐下来,冷静一下,清楚地回答我几个问题。
可以向你保证,我还没有想不出办法的时候,我相信我们一定能找出答案。首先,告诉我,你采取了什么措施?你的妻子仍然靠近孩子吗?”“我跟她大吵了一场。福尔摩斯先生,她是个非常善良的女子,她真的全心全意地爱我,见我发现了这个可怕而难以令人置信的秘密,她伤心欲绝,现在一句话也不说。她对我的责备没有任何辩解,只是深深绝望地瞪了我一眼,然后就跑进房间,把自己锁在里面。从此以后,她一直不肯见我。她有一个娘家带来的女仆,名叫德洛丽斯,她视她为朋友,而不是仆人。现在她负责送饭给她。”“这么说,孩子眼下并没有危险?”
“保姆梅森太太发誓她一刻也不会离开那孩子。我对她绝对放心。
让我不放心的倒是可怜的小杰克,在信里我跟您提过了,他已经被痛打过两次。”“没有受过伤吗?”
“没有,虽然她打得很凶。真可怕,因为这孩子是一个可怜的跛足。”弗格森谈起他儿子时,瘦弱的脸露出温柔的表情,“您想象的到,这个孩子有缺陷,任何人见了心都会软的。他小的时候摔坏了脊椎,但是他的心灵是最善良、最可亲的。”福尔摩斯拿起昨天的信看了一遍。“弗格森先生,你的宅子里还住着什么人?”“有两个刚来不久的佣人,还有一个叫迈克尔的马夫,也住在宅子里。另外就是我和我妻子、儿子杰克、小儿子、德洛丽斯、梅森太太,就这些人。”“我想你结婚时你们还不太熟吧?”
“我才认识她几个星期就结婚了。”
“这个德洛丽斯跟了她多久?”
“有些年了。”
“那么她比你更了解你的妻子的个性了?”
“是的,可以这样说。”福尔摩斯作了笔记。
“照我看,”他说,“我去兰伯利可能比待在这更有用。这个案子有点特别之处,需要亲自调查。如果女主人留在房间里,我们的入庄也许会骚扰或麻烦到她。那么我们会暂住在旅馆。”
弗格森显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福尔摩斯先生,这正是我所希望的。如果你能去,两点钟正好有一趟舒适的列车从维多利亚站出发。”
“当然能去。眼下正好我没什么案子,我可以全力以赴为你办案,华生当然也会和我们一起去。不过,在出发前,有一两个问题我需要问清楚。很显然,这个不幸的女主人伤害了两个孩子——她亲生的儿子和你的小儿子吧?”“是的。”
“但是,伤害的方式不一样,是吗?她殴打了你的小儿子。”
“一次是用棍子,另一次是非常凶狠地用手打。”
“她没说任何理由打他吗?”
“没有,她只是说恨他,这话她说了一遍又一遍。”
“这对继母来说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也许可以看作是对死者的妒忌吧。她天***妒忌吗?”
“是的,她嫉妒心很重——跟她那种热带人的爱情一样强烈。”
“你的儿子呢,我知道他十五岁了,既然身体行动不方便,那么智力应该比较早熟吧。他没向你解释遭殴打的原因吗?”
“没有,他说就是毫无缘故。”
“以前他跟继母的关系好吗?”
“不好,他们之间从来没有爱。”
“可是你说他是个很体贴人的孩子?”
“世界上再没有像他那么体贴的儿子了。可以说,我就是他的生命,他对我的一言一行都很关心。”
福尔摩斯又作了记录,有一段时间陷入沉思中。
“第二次结婚之前,你和你儿子的感情无疑很深。你们经常在一起,对吧?”“朝夕相处。”
“既然这个孩子生来就重感情,无疑也深深爱着已故的母亲吧?”
“的确是这样。”
“看来他肯定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孩子。还有一点是关于殴打孩子们的。她殴打你儿子和袭击婴儿是一次发生的吗?”
“第一次是这样。她好像中了邪,对两个孩子都发泄一通。第二次她只是打了杰克,而保姆梅森太太说婴儿没出什么事。”
“哦,这可有点复杂了。”
“福尔摩斯先生,我不太明白。”
“也许你还不太明白。我只是提出一些暂时性的猜测,这些猜测有待时间或更充分的情况去证实。这是我的一个坏习惯,弗格森先生,但人性总是有弱点的。恐怕你的这位老朋友夸大了我的科学方法。然而,目前我只能说你的问题并不难解决。今天两点钟我们在维多利亚车站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