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木桶的插曲(2)

作者:柯南·道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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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惊悚·悬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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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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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7144字

东方渐白,我们已经能够看清远处的景物了。四四方方的房子,黯淡的窗子,光秃的围墙,院里灌木丛生,垃圾遍地,凄然地耸立在我们后边。我们穿过院里杂乱的坑坑洼洼,来到了高墙下面。托比在这高墙下不安地叫着。最后,我们找到了一个有棵小山毛榉树的墙角。


两墙相合于此,是人们常常爬上爬下的地方,砖缝磨损了,砖角也被磨没了。福尔摩斯爬过去后,从我手里接过狗,放到墙的另外一边。


随后,我也爬了过去。正当我爬到墙上的时候,他说:“你看,看见白灰上的血,那是装木腿的人留下的手印。幸好昨晚没有下雨,所以尽管过了二十八个小时,托比还能找着马路上的气味。”


不过我有些担心,因为这期间有许多车子会经过伦敦街上。但是,我的疑虑瞬间消失,因为托比毫不迟疑地以它独特的步态狂奔。显然,焦油辛辣的气味要比所有其他味道都来得浓烈。


福尔摩斯说:“不要以为此案的破解是因为我靠着这些家伙很偶然地踩到了化学品上。我现在已有很多种方法能追踪凶手,但是既然命运将这个方法交到我们手里,我们就得马上实行,否则将是一种罪过。不过,这也使这案子简单化,不需要一些智巧才能解决。假如没有这个十分明显的线索,也许还有一些值得称道的地方。”“是有值得称赞的地方,”我说,“福尔摩斯,你破这个案子的方法比杰佛森·霍普的谋杀案更令我惊叹。我以为这件事情,比我想象中更不可思议。


比如说,你怎么那么肯定地描述那个木脚人的特征呢?”


“唉,我亲爱的朋友!这个简单,我不想夸大,所有的情节都是明摆着的。两个主管囚犯营的军官听到了一个重大的藏宝秘密,一个名叫乔纳森·斯茂的英国人给他们绘制了一张藏宝图。还记得我们在莫斯坦上尉的遗物中看到的那张图上的名字吧,他代表自己和他的同伙签了名——即所谓的‘四签名’。凭借着这张图纸,这两位军官,或者其中一个,得到了珍宝,把它带回了国。我们设想一下,他没有履行最初的许诺。那么我们可以追问,为什么斯莫尔自己没有取走珍宝呢?答案也是显而易见的。绘图的日期,正是莫斯坦上尉和他管辖的这些囚犯接近的时候,斯莫尔没有拿走珍宝,是因为他和他的同伙都是罪犯,不能脱身逃走。”“你这是纯属猜测吧。”我说道。


“不只是猜测,而是符合事实的一种推测。让我们看看这个猜测是如何与这一连串事实相吻合的。肖尔托少校回国后,过了几年的平静生活,可是当他收到一封来自印度的信后,他就变得神经敏感。这是为什么呢?”


“信中说那些被他欺骗的囚犯已经刑满释放。”


“有可能是越狱。这种可能性更大,因为肖尔托少校知道他们的刑期。如果刑满释放,他就不会那么惊恐了。然后他做了什么呢?他处处提防木腿人。他曾经因将一个装有木腿的白人误当成了敌人,并且真的朝他开了一枪。嗯,在图上只有一个白人的名字,其余的都是印度人或回教徒的姓名,没有其他的白人。所以我们可以自信地说,这个木腿人就是乔纳森·斯茂。你认为这样的推理有错误吗?”“没有,十分清楚、简练。”


“好,现在我们设身处地地站在乔纳森·斯茂的立场上分析问题。


他带着两个目的回到英国一是取回他应得的财宝,二是报复欺骗他的那个人。他找到肖尔托的住处,并且很可能买通肖尔托家里人作为内线。据我了解,有个叫拉尔·拉奥的男仆,我们没见过,伯恩斯通太太说他品行恶劣。斯茂不知道宝物藏在何处,除了少校本人和一个已故的忠实仆人以外,没人知道。一天,斯茂突然听说少校病危,他十分惊恐,深怕藏宝的秘密会和少校的尸体一同埋入黄土,所以他在盛怒之下,冒着被守卫抓住的危险,潜入到垂死人的窗前。然而结果并不如意,因为,他发发现少校的两个儿子在屋里。人死了,但他怀恨在心,于是当晚又偷偷溜进屋里,把他的房间翻了个遍,想要找出藏宝的线索,可惜一无所获。最终,他在离开时,留下一张附有简短留言的字条,表示不速之客已登门拜访。毫无疑问,他早已经策划好了,准备把少校杀死后,在尸体旁边留一张‘四签名’的字条。用来证明这不是一桩寻常的谋杀案,而是履行四个合伙人的意愿,某种性质上的伸张正义。这种荒诞古怪的作案手法在犯罪史上是屡见不鲜的,他们通常会留下与案犯有关的重要线索。这些你都听明白了?”


“很明白。”


“那么,乔纳森·斯茂是怎么做的呢?他只能暗地留心别人搜寻财宝的行动。或许他可能离开英国,隔一段时间回来一次。后来阁楼财宝出现后,他立刻就回来了,这样,我们知道他肯定有内线。乔纳森装着假腿,单独一个人是绝对没有办法爬上巴塞洛缪·肖尔托家的高楼,所以他带了一个古怪的同谋,解决了这道难题。不料他的光脚踩上了木焦油,结果引来个托比,还让一位脚筋受过伤只拿一半薪水的军官跛着腿走了六英里路。”


“这么说,杀人的凶犯是那个同谋,而不是斯茂了。”


“是的。从他进入午后顿脚来看,他是反对杀害房屋主人的。乔纳森和死者之间并没有深仇大恨,他只想把他捆绑起来,堵住他的嘴。


杀人是要偿命的,他是不愿意以身试法的。但他没想到他的同伙居然会兽性大发,用毒刺刺死了房屋主人。无奈之下,他只得留下纸条,带了宝物,和他的同伙一起逃走了。这些就是我根据现实依据推测出来的。要说他的外貌,我想应该是个黑人,因为一个在酷热难耐的安达曼岛服刑多年,要保持皮肤白皙显然是相当困难的。他的高矮,可以从他步子的大小可以算出来,至于他脸上的胡子,那是塞笛厄斯·肖尔托亲眼所见。我想,大概就这些。”


“那个同谋呢?”


“喔,这没有什么神秘的,不久之后你就会知道啦。啊!早晨的空气多清新啊!看那一小片云就像是巨红鹤的粉红羽毛飘在空中,朝阳的红光正为伦敦的云层镶着红边。阳光普照大地,但是,我想没有人比你我在做的事更奇怪的了。我们的野心与欲望在大自然这种原始力量下是多么渺小!你熟读杰·保罗的作品吗?”“多少了解了一点。


我读完卡利欧作品后顺便了解他。”


“这就像顺着小溪找到湖泊。他说过一句富含深意的话:人类的真正的伟大在于他认识到自己的渺小。你知道,这句话在谈到比拟的能力以及鉴赏的能力,这本身就是高尚的证明。瑞其特尔有许多动人的想法。你带了手枪吗?”“看,我有手杖。”


“要抓住他们,我们就得需要这些家伙。到时,你对付斯茂,倘若另一个负隅顽抗,我就开枪打死他。”他边说边拿出手枪,装上两颗子弹,放在他衣服右手的口袋里。


在托比的引导下,我们走向通往伦敦市区的大路。道路两旁都是半农舍式的别墅。穿过大街,我们看到从事体力劳动的人和码头工人都已经起床了,有些懒散的妇女打开门清扫门前的台阶。街角上的酒馆刚刚开始营业,就有一些长相粗俗的汉子喝完酒后走出门来,用他们的袖子抹着满是酒渍的胡须。街头的野狗,好奇地瞪视着我们。但这对无与伦比的托比毫无影响,他毫不东张西望,鼻子贴着地面,摇摆前行,不时发出急切的叫声,以示气味愈加浓烈。


我们经过了斯特雷塞姆区、布瑞克斯顿区、坎伯韦尔区,在绕过许多条小街之后,来到了欧佛板球场东面的肯宁顿巷。这两个罪犯似乎走的是迂回弯曲的路,很明显他们想要隐藏行踪。只要旁边有平行的小路,他们就决不走大路。在肯宁顿巷的尽头,他们向左拐弯,经过证券街和麦尔斯路,来到了骑士街。此时,托比不再往前跑了,它来回跑动,一只耳朵下垂,另一只耳朵竖着,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后来,它又转了几圈,不时地抬起头来看我们,似乎请求我们同情它的窘态。“托比究竟怎么了?”福尔摩斯着急地吼道,“他们绝不可能坐车跑了或者乘气球飞了。”


“他们可能在这里停了一会儿。”我说道。


“啊!好了,托比又出发了。”我的朋友安心地说。


确实,托比又开始飞奔。它往四下里嗅了嗅,之后以前所未有的劲头狂奔而去。它不再鼻子贴着地,只是使劲绷直绳子往前奔跑,显然,这气味比之前要浓得多。从福尔摩斯那灼灼的目光中看,他一定认为已经接近罪犯的巢穴。我们穿过九棵榆街到了白鹰酒馆附近的布罗德里克和纳尔逊锯木场。托比兴奋得上蹿下跳,它从旁门跑进了锯木场,这个时候,工人们早已经在上班了。托比穿过成堆的锯末和刨花,在两旁堆积木材的小路上跑着。突然,它发出一声得意的叫声,跳上还没有卸下手推车的一只木桶。它伸着舌头,眼睛眨巴着站在木桶上,望着我们表示得意,希望从我们这里得到应有的赞赏。桶边和手推车轮子上都沾满了黑色的油渍,空气中有浓重的木焦油气味。


福尔摩斯和我面面相觑,不觉同时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