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诺伍德的建筑商(2)

作者:柯南·道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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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惊悚·悬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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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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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0770字

“哦,你是这样想的?”


“你不这样想?”


“这个嘛,倒也有可能,不过这桩案子我还没有弄清楚。”


“不清楚?如果这还不算清楚的话,还有什么是清楚的呢?这儿有个年轻人,他突然得知,只要某个老人一死,他就可以继承一大笔财富。他会怎么办?


他会对任何人不提此事,安排某种借口在当天晚上去拜访他的委托人。等到房子里仅有的第三者上床睡觉后,在单独的一间卧室里杀掉委托人,再在木料堆上焚尸灭迹,然后离开那里去附近的旅馆住一夜。卧室里和手杖上血迹都很少。他很有可能希望把这桩谋杀案搞成不流血的案子,以为只要找不到尸体,就可以掩盖委托人毙命的一切痕迹,因为那些痕迹迟早会让他暴露的。这不是很明显吗?”


“我亲爱的莱斯特雷德,在我看来这个案子恰恰是因为它太明显了,”福尔摩斯说,“你并没有把你的想象力加到你的许多长处中去。你不妨设身处地站到这个年轻人的位置想一想,你会选择在立完遗嘱的那个晚上去杀人吗?把立遗嘱和杀人这两件事放得那么近,你不认为太危险吗?还有,你会选择别人知道你在屋里、女仆亲自开门让你进去的时机杀人吗?最后还有,你会费尽心机去掩藏尸体而又把拐杖留下来作为表明你是杀人凶手的证据吗?莱斯特雷德,你得承认,这些都是不大可能的。”


“至于拐杖,福尔摩斯先生,你和我都知道,犯罪分子往往都是慌慌张张的,会干出一些头脑冷静的人本来可以避免的事情来的。他很可能是不敢回去了。请你给我一个符合事实的推断吧。”


“我能够轻而易举地给你举出好几种推断,”福尔摩斯说,“譬如,有这样一个可能的,甚至是可能性很大的推断,我把它当礼物赠送给你。老人正在给年轻人看那些贵重的证券,因为窗帘只放下了一半,一个过路的流浪汉在窗外看见了他们。年轻律师走了,流浪汉就进屋来,看到那根手杖,便抓起手杖把奥尔德克打死,烧了尸体以后跑了。”


“流浪汉为什么要烧掉尸体?”


“就这点来说,那麦克法兰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为了掩盖一些罪证。”


“流浪汉可能不想叫人知道出了谋杀案。”


“那为什么流浪汉不拿东西呢?”


“因为那些都是不能转让的证券。”


莱斯特雷德晃了晃脑袋。我看来他这动作表明,他已不像方才那样深信不疑了。


“好吧,福尔摩斯先生,你可以去找你的流氓,可是在你找的同时,我们仍要扣留我们的嫌犯。以后会知道谁是对的。不过,福尔摩斯先生,注意这点:据我们所知,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文件被取走,而我们的犯人是世界上唯一有理由不去动它们的一个人,因为他是合法的继承人,不论怎样都会是他的。”


我的朋友似乎由这些话中想到了什么。


“我不是要否认有利于你推论的证据,”他说,“我只是希望指出还有其他的可能性。就如你所说,将来事情自会水落石出。再见了!今天我一定会到诺伍德一趟,顺便看看你们进行得怎样。”


当警长离去后,我的朋友站起身来,带着将要进行自己向往已久的工作的兴奋神情,准备好开始一天的工作。他匆匆穿上外衣时说:“亲爱的华生,我的第一步就是我刚说过的,马上得去一趟黑石楠。”


“为什么不是诺伍德呢?”


“因为这桩案子中一件奇怪事情紧跟着另外一件奇怪事情。警察错误地把注意力放在第二件事情上,因为它碰巧是实质性的犯罪证据。但在我看来,最符合逻辑的破解此案的起点线索显然是第一件事——令人怀疑的遗嘱,立得那么突然,并且是给一个出人意料的继承人。这对接下来发生的第二件事或许有重大帮助。不,亲爱的伙计,我觉得你帮不上忙,并且也看不出此事有什么危险,否则一定会跟我出门的。但是请相信我,到晚上见到你时,我就能告诉你我已经有办法帮助这个把安危托付给我们的不幸年轻人了。”


我的朋友回来得很晚,一眼就能看到他脸上的疲惫与焦虑,可见早上出去时的满怀希望落空了。他没精打采地拉了一个小时的小提琴,竭力抚慰胸中的烦闷。终于,他放下乐器,开始详细讲述他的不顺。


“一切都错了,华生,简直是大错特错。我在莱斯特雷德面前装得满不在乎,但我打心里认为,他这回是对的,咱们错了。我的全部直觉都指向这一面,结果所有事实却把我引向另一面。恐怕英国陪审团的智力水平还远没有达到我这种高度。我看他们宁愿接受莱斯特雷德的证据,也不会相信我的假设。”


“你去过多林顿了?”


“是啊,华生。我去过那里,很快就发现已故的奥尔德克是个不可小觑的恶棍。麦克法兰的父亲出门去找儿子,他母亲在家。这位母亲个头矮小,长着一对蓝眼睛,可是她是个愚昧的女人,她当时又气又怕,浑身不停地发抖。当然,她认为自己儿子根本不可能会犯罪,可她对奥尔德克的下场既不感到惊讶,也不表示惋惜。恰恰相反,她谈起奥尔德克时流露出深恶痛绝的情绪,等于不自觉地支持警方的推测。假如她儿子听到过她这样谈论奥尔德克,自然会产生敌意,并产生暴力倾向。她说:‘奥尔德克根本不能算是人,完全是头恶毒狡猾的野兽。他从年轻时候起,就一直是头野兽。’”


“‘以前你就认识他吗?’我说。


“‘是的,我很了解他,其实他是我先前的一个求婚者。感谢上帝,我理智地离开了他,宁可跟一个穷一点但更好的人结婚。福尔摩斯先生,我同奥尔德克订了婚,但当我听说他把猫放进鸟类养殖场这一残暴行为时,我十分震惊,于是决定同他分手。’”她从写字台抽屉里找出一张女人的照片,脸部被人用刀子划得残缺不全、惨不忍睹。‘这是我自己的照片,’她说,‘他把照片划成这个样子给我寄来,在我举行婚礼那天上午用来诅咒我。’”


“‘不过,’我说,‘至少他现在已经原谅你,因为他已经把他的所有遗产留给你的儿子。’”


“‘不管是我的儿子还是我都不想要奥尔德克的任何东西,不管他是死是活,’她用严正的口气大声说,‘福尔摩斯先生,有上帝在呢!已经惩罚了这个坏人。上帝在适当的时候也会证明,我儿子的手并没有沾他的血。’”


“嗯,我试着去寻找一两条线索,但都没有找到支持我们假设的线索点还是同我们的假设相反的。我最后放弃了努力,到诺伍德去了。


“幽谷山庄是一座现代式的大别墅,全部用烧砖盖成,前面是庭院,还有一块草坪,种了一丛丛月桂树。右边是着过火的贮木场,那里离大路还有一段距离。这是我在记事本上画的简图。左边是奥尔德克房间的窗,站在这条路上就可以望到屋里,你明白吧。


“今天在那我得到了仅有的一点安慰。莱斯特雷德不在那儿,但是他们尽了地主之谊,盛情地招待了我。他们刚发现了一个大宝藏。他们在灰烬中寻找了一上午,除烧焦的尸体残骸以外,还找到几个变了色的金属小圆片。我仔细做了检查,原来是男裤纽扣。我甚至还辨认出一粒纽扣上的标记:‘海安姆斯’,这是奥尔德克的裁缝的姓。然后我仔细检查草坪,指望能找到别的蛛丝马迹,可是这场干旱使一切东西都变得铁硬,什么也看不出来,只看出像是一具尸体或是一捆什么东西曾经被拖过一片水腊树的矮篱笆,方向正对着木料堆。这些当然跟官方的推测相符。我在草坪上爬来爬去,背上烤着八月天的太阳,一小时以后才站起,这一趟算是白去了,照样还是云里雾里的,模糊不清。


“唉,在这完全失败的行动之后,我又进了卧室检查。血迹很淡,只有模糊而颜色略变的印子而已,但是毫无疑问都是新印子。手杖被拿走了,血迹也很浅。手杖是属于我们顾主的,这点没有疑问,他自己也承认了。地毯上可以分辨出两人的脚印,没有第三者的,这一点又是对他们有利的。他们的积分一直在升高,而我们的则静止不前了。


“我只得到了一点收获——但它并不能证明什么。我检查了保险柜里的东西,大部分都已被取出来留在桌上了。文件被封在一些封了口的信封中,有一两件已被警方打开。在我看来它们并不值什么钱,而且银行的存折也显示奥尔德克先生并不是个很富有的人。但依我看所有的重要文件都不在那里,曾经提到过的房契——可能较有价值——我就是找不到。当然,我们如果能肯定地证明这点,那就使莱斯特雷德他们的论点站不住脚了,因为谁也不会偷走自己马上就能继承的东西?


“最后,搜遍所有角落、用尽所有招数之后,我就去找女管家莱克星顿太太碰运气了。她是一个又矮又黑又沉默的女人,斜着眼睛,一副疑神疑鬼的样子。


要是愿意,她肯定能透露点什么——对此我坚信不疑。但她守口如瓶,什么都不肯说。没错,正是她九点半钟带麦克法兰进的别墅。她说她真希望自己的手在给麦克法兰开门之前就烂掉了。她十点半钟上床睡觉,卧室在别墅的另一端,因此无法听到。麦克法兰先生把帽子和手杖都落在了走廊里,这些她都记得。是火警声把她吵醒的。她可怜的、亲爱的主人肯定是被谋杀了。他有仇人吗?不错,每个人都有仇人,但奥尔德克先生很少与人往来,只是因公会客。见到纽扣后,她确定那是奥尔德克昨晚所穿的裤子上的。一个月没下雨了,木材干得像火绒一样易燃,她到达现场的时候,除了肆虐的火苗,什么都看不到了。她和所有消防员都闻到了里面有肉在燃烧的味道。对那些文件,她一无所知,对奥尔德克先生的私事也是如此。


“你瞧,我亲爱的华生,这就是我的失败经过。但是。但是。”他突然握紧拳头,好像突然对某种情况深信不疑。“我知道一切都错了。我从骨子里就能感觉到。有些情况没有揭出来,女管家一定知道。她的眼神里有一种阴沉的抵抗神色,那种神色只能说明她知情。不过,华生,这事再说也没用了。除非好运找上门来,恐怕这桩诺伍德失踪案不会出现在咱们的成功破案记录中了。我看耐心的公众只好容忍这次失利。”


“这个年轻人的无辜外表一定会打动陪审团吧?”我说。


“我亲爱的华生,这可是个危险的论点。你还记得那个可怕的杀人犯伯特·史蒂文斯吧?1887年他想要咱们帮他开脱,你见过态度比他更温和的年轻人吗?


他那外表,看上去简直像主日学校的天真儿童。”


“这倒是事实。”


“除非咱们能提出另一个人们能够接受的假设,否则这个年轻人就完了。现在就可以向他提起控诉了,而这个案子中的证据几乎是无懈可击的,如果进一步的调查反倒加强了原来的结论。对了,那些字据还有一个小小的疑点,可以作为我们进一步调查的起点。我在查看银行存折的时候,发现余额很少,主要是由于去年曾经向柯尼利厄斯先生开出了几张大额支票。我很想知道,这个与退休的建筑师有如此大笔交易的柯尼利厄斯先生到底是什么人。他是否有可能跟这个案子有关联?柯尼利厄斯也许是一个掮客,但我们并没有找到同这些大笔支付相应的票据。既然找不到其他的迹象,我们现在的调查必须到银行去,从查询把支票变成现金的那位先生着手了。但是,我亲爱的朋友,我担心这个案子会以莱斯特雷德绞死我们的委托人而不光彩地结束,这无疑是伦敦警察厅的一大胜利。”


我不知道这一夜福尔摩斯究竟有没有睡,反正在我下楼吃早饭的时候,见他脸色苍白,愁容满面,他那双发亮的眼睛由于周围的黑眼圈显得更加明亮了。在他椅子附近的地毯上满是烟头和当天的早报。有一份电报摊在餐桌上。


“你对这电报有什么看法,华生?”他把电报扔过来,问道。


电报是从诺伍德来的,全文如下:


新获重要证据,麦克法兰罪行已成定局,奉劝放弃此案。


莱斯特雷德“听起来好像很严重似的。”我说。


“这是莱斯特雷德自鸣得意的小胜利,”福尔摩斯回答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不过,要说放弃为时还尚早。不管怎样,任何新的重要证据就像一把双刃的剑,它可能不是朝着莱斯特雷德想象的方向刺过去呢?先吃早饭吧,华生。咱们一块儿出去看看有什么可做的,今天我觉得好像需要你的陪伴和精神支持。”


我的朋友没吃早餐,这是他的一个怪癖,在紧张时刻他不让自己吃任何东西。我曾见过他以钢铁般的精力办案,一直到因营养不良而晕倒。


“目前我不能浪费精力在消化食物上。”我知道他会以这样的话来响应我给他健康上的忠告。今早他没碰早餐就与我一起去诺伍德,我一点也不觉得惊奇。


一堆恐惧的旁观者仍聚在幽谷庄原四周,那地方就如我想象中的郊区别墅一样。


门内,莱斯特雷德迎向我们,他脸上带着胜利的容光,举止也显出得意洋洋。


“福尔摩斯先生,你证实我们错了吗?你找到你的流浪汉了吗?”他大声喊道。


“我还没有得到任何结论。”我的同伴回答。


“但我们昨天就下了结论,而且现在证实是对的,因此你得承认这次我们是小胜你一筹了,福尔摩斯先生。”


“你看起来的确像是有不平常事情发生的样子。”福尔摩斯说。


莱斯特雷德放声笑了。


“你不愿被击败,我们其他人也是如此,”他说,“谁都不能事事如愿,对吧华生?愿意的话,请这边走,先生们,我想我可以很确信地让你们相信是麦克法兰犯下的这桩罪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