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荒原惨剧(2)

作者:柯南·道尔

|

类型:惊悚·悬疑

|

更新时间:2019-10-06 09:51

|

本章字节:13076字

我们俩一同走下陡坡,向着尸体走去,那尸体在反射着银色光亮的石头上,因此我们将其看得非常清楚。他四肢扭曲着的痛苦模样让我赶到心酸,我的眼泪顿时模糊了我的眼睛。


“福尔摩斯!我们得找人来帮忙。咱们没法将他一直抬回庄园去。天哪,你疯了吗?”


只听他大嚷一声,俯身去查看那具尸体。随后,福尔摩斯高兴得手舞足蹈,放声大笑起来,随后还抓住了我的手乱摇着。这难道就是我那位严肃谨慎的朋友吗?


“胡子!胡子!快看,这人是留着胡子的!”


“胡子?”


“这不是亨利爵士。这是。哎,这是那个逃犯!”


我内心感到狂喜,立刻将尸体翻了个身,我看见他下巴上的胡须翘起来对着天上的一轮寒月,胡须上有血滴下来。看到他那突出的前额和野兽般深陷的眼睛,我就知道这个死去的人的确是那天在烛光下从石头后面出现的面孔,这个人就是逃犯塞尔丹。


我马上就清楚了,我记起亨利爵士曾经对我说,他将自己的旧衣服送给了巴里莫尔。巴里莫尔将这些衣服都转送了出去,这也能帮助塞尔丹逃跑,他的靴子、衬衣、帽子都是亨利爵士的。这一幕悲剧的确很凄惨,不过依据国家的法律,这个人死得也不冤。我将事情的具体情况都告诉给了福尔摩斯。我非常激动,心里也充满了对上帝的感激。


“也就是说是这身衣服让那个可怜的家伙一命呜呼了,”他说,“很显然,那只猎狗是先熟悉了亨利爵士贴身衣物的气味,才被放出来跟踪的。极有可能是从旅馆里偷走的皮靴,因此这个人才被追得精疲力竭而死。但是,还有一件怪事,塞尔丹是如何在黑夜里发觉那只狗跟在他的身后呢?”


“他或许听到了声音。”


“像这个罪犯那样的暴徒,在沼地里光听到猎狗的声响,是绝对不会感到惊悚的,甚至甘愿冒着被抓回的危险高喊救命。从他的喊叫中可以推测,在他知道有一只猎狗在他身后追逐他后,他一定跑了很长的距离。他到底如何知道的呢?”


“更为蹊跷的是,如果我们所有的假设都是正确的,为何这只猎狗。”


“我什么也不假设。”


“那好吧,今晚为什么这只猎狗被放了出来呢?我认为那只狗并没有经常被放到沼泽地上。除非斯台普吞知道亨利爵士的去向,否则他是不会将猎狗放出来的。”


“我的疑问更难解答,因为我认为你的问题很快就有一个答案了,但是我的问题可能永远会是个谜。现在咱们的问题是,该怎么将这具可怜的罪犯的尸体处理掉?我们总不能就这样将他放在这儿喂狐狸和乌鸦吧。”


“我们还是先将尸体抬到小石屋里,再去联系警察,让他们来处理。”


“好办法。我觉得咱们两人将他抬到那边不成问题。啊,华生,那是什么?就是那个家伙本人,他的胆子可真够大的!你可不要对他说一句怀疑的话,一个字都别说,否则我的计划就泡汤了。”


一个身影从荒原上缓缓地接近我们,我看到了雪茄的一点红光。洁白的月光照射在他的身上,我可以分辨出这位自然学家矫捷的身影和他轻快得意的走路样子。


见到我们后,他停下来了,然后接着又走了起来。


“这不会是华生医生吧?我可没想到会在这么晚的时候在沼泽荒原上见到您。但是,天啊,这是什么?有人受伤吗?不,不要告诉我这是我们的朋友亨利爵士!”他飞快地从我的身边跑过去,弯下身子去观察那死人。他倒吸了一口凉气,雪茄从他的手上滑落了下来。


“这个人是谁?”他结结巴巴地问。


“是塞尔丹,那个从监狱逃出来的罪犯。”


斯台普吞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但是在极端努力之下,他将自己的惊奇与失望都努力克制住了。他带着犀利的目光回头看着我们。


“上帝!真是件意外!他是怎么死的?”


“他好像是摔下来跌断了颈骨死的。我和我的朋友在沼泽荒原上闲逛,突然听到了叫喊声。”


“我也听到了叫喊,这也是我来这里的原因。我有点替亨利爵士担心。”


“为什么会特别为亨利爵士担心呢?”我忍不住问。


“因为我邀他来我家,但他没赴约,我感到奇怪。当我听到沼泽荒原上的叫喊声,我当然会担心他的安全。哦,还有,”他的眼睛再一次在我及福尔摩斯的脸上来回打量着说道,“除了叫喊声,你们还听到别的什么声音了吗?”


“没有,”福尔摩斯说,“你呢?”


“没有。”


“你为何会有这样的问题?”


“噢,你了解那些农夫之间传说的有关魔犬一类的故事,他们说经常在沼泽荒原上听到魔犬的叫声。我只是很想知道这种声音有没有在今晚出现。”


“我们没有听到这样的声音。”我回答道。


“你们认为这个可怜的家伙是怎么死的呢?”


“我可以确定,压抑的心情和长期在外的露宿生活已经将他逼疯了。他肯定在沼泽地里疯狂地奔跑,最终在这里摔了一跤,因此将脖子摔断了。”


“这倒是个比较合理的说法,”斯台普吞说道,他还叹了一口气。依我看,这表示他已经放心了,“您觉得呢,福尔摩斯先生?”


我的朋友欠身还了礼。


“您认人认得真快。”他说道。


“自从华生医生来这儿后,这里的人就都知道您也会来的。不幸的是您到赶上了这一出悲剧。”


“是的,确实如此,我相信我朋友的解释是可以将全部事实概括完整的。明天我就要带着这个并不快乐的记忆回伦敦去了。”


“喔?您明天就回去吗?”


“我是这样计划的。”


“我希望您的到来能对一些一直困扰着我们的疑问加以解释。”


福尔摩斯耸了耸肩。


“一个人不可能一直能得到他预期的成功。调查者需要的是事实,而不是谣言或者传说。这个案子办得并不太让人满意。”


我的朋友用最坦率而且又毫不在乎的口吻说着,斯台普吞看他的眼神依然十分尖锐,然后他又转向了我。


“我原本想将这个可怜的家伙抬到我家,但是有可能会将我妹妹吓到,因此我最后还是打算不这样做了。我认为如果我们盖些东西在他脸上,一直到明天都会安全无事的。”


于是事情就这样计划了。福尔摩斯婉言谢绝了斯台普吞的邀请,和我向着巴斯克维尔庄园的方向走去,自然学家自己回家去了。我们回头望去,只见在远处广袤的荒原上他的身影正在缓缓移动,在他身后月光下的斜坡上有一摊黑色的物体,那儿正是那个可怜罪犯的生命终结之处。


第十三章布网“我们终于要抓住他了,”我们穿过沼泽荒原时福尔摩斯对我说,“这家伙胆子真大!当他发现他杀死的并不是他千方百计要杀掉的人时,他竟然能从万分惊愕中镇定下来。华生,我在伦敦曾经告诉过你,没有比他更值得我们花费时间去注意的敌人了,现在我依然这么认为。”


“真糟糕,他看到你了。”


“我开始也是这么认为,但这是无法避免的。”


“他现在知道了你在这儿,这对他的计谋会有什么样的影响呢?”


“这或许会让他更加谨慎行事,也可能促使他立刻采取过激的行为。就像大部分有智慧的罪犯,他或许对自己的智商过于自信了,并认为他已经完全骗过了我们。”


“为什么不立刻逮捕他呢?”


“华生,你真是一个天生爱行动的人,遇到事情采取较激烈的手法总是你的本能。但是,如果按理来说,如果我们今晚将他逮捕,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


那些不利于他的证据我们也没法交出。这件事真是极端的棘手啊!假如他是借用他人之手来行事,或许我们可以得到一些证据,但是我们即使在白天将那条狗拖出来,也没有能指证它主人的证据。”


“当然,我们有事实为证啊。”


“那些只不过是推断和猜测而已。我们如果将这样的故事和证据提供出来,只能被人家嘲笑着赶出法庭。”


“我们的证据还有查尔斯爵士之死啊。”


“我们只是发现他死了,但是在他身上并没有伤痕。我们都知道他纯粹是被吓死的,我们也知道是什么将他吓成那个样子,但我们如何能让十二位神经麻木的陪审员都相信这些呢?那里有猎狗的踪迹吗?猎狗的尖牙印又在哪儿呢?我们当然了解猎狗是不咬死尸的,查尔斯爵士在那个畜生追上他以前就已经死了。我们必须要将这一切证实,但现在我们还没有办法。”


“好吧,那今天晚上的事也不能证明吗?”


“今天晚上的事,情况也好不了多少。还是那样,但是那只猎狗和那个罪犯死亡之间没有直接的关联。那只猎狗我们也从来没见过,只是听到过它的叫声。


但这也不能证明它对这个人穷追不舍,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动机。不行,我亲爱的朋友,我们必须承认我们目前还没有掌握与此案有关的实际证据。为了将证据弄到手,去冒一些风险也是值得的。”


“那你打算怎么行动?”


“我认为劳拉·莱昂斯太太能为我们提供帮助,只要将事件的原委对她讲清楚,我认为她会帮忙的。除此以外,我还有另外的计划。罪恶最多只能嚣张到明天了,希望在明天结束之前,我就能占上风。”


从他嘴里我再也问不出什么了,他一路沉默思考着,我们最后抵达了巴斯克维尔庄园的大门口。


“你要一起进来吗?”


“嗯,我看我也没有什么理由继续躲藏起来了。不过,华生,我最后还要对你说句话。千万别跟亨利爵士提起那条猎狗的事情,至于塞尔丹的死因,斯台普吞希望我们相信的,也继续让他相信吧。这样他才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明天要经历的考验。如果我没记错,在报告中你曾经说过,明天他要应邀到斯台普吞家吃晚饭。”


“我同时也接到了邀请,我要与亨利爵士同行。”


“那你一定要让他只身一人去,那样有利于我们安排计划。现在,吃正餐有点晚了,但是还是能赶上吃夜宵的。”


见到福尔摩斯,亨利爵士并不太吃惊,更多的是喜悦。因为这些日子以来,他期盼着最近发生的事能让他从伦敦赶到这儿来。但是,他看到我的朋友既没有带行李,也不对此进行任何的说明,这让他感到有些疑惑。很快我们就将自己的生活必需品分给了他一些。然后,在推迟了的晚餐上,我们将刚才的经历中我们认为亨利爵士应该了解的内容讲给他听了。不过在叙述之前,由我来负责将这个悲痛的坏消息告诉巴里莫尔夫妇。对巴里莫尔来说,这消息到让他彻底松了一口气,但他太太听了后却伤心欲绝地抓起围裙哭泣起来。对全世界的人来说,或许他是个残暴邪恶的人,既像禽兽又像魔鬼,但对巴里莫尔太太来讲,他永远都是那个她年轻时牵着长大的小孩,那个早年活泼可爱的小男孩。这个人真的是罪孽深重,临死前连一个哀悼他的女人都没有。


“自从早上华生出去后,我一整天都待在屋子里边打发着无聊的时间,”


亨利爵士说,“我信守了我的承诺,为此我应该受到表扬。要不是我发誓说绝对不单独外出,也许今晚我会过得更有意思,因为我曾收到了斯台普吞先生的邀请信,他让我去他那儿。”


“如果真的去了,我毫不怀疑您会度过一个令人愉快的夜晚,”福尔摩斯冷漠地说道,“但是,我们却曾认为那个摔断了脖子的人是你,还为此感到大为悲痛,我想您该不会是知道了这一点而感到开心吧?”


亨利爵士睁大了眼睛惊奇地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那个可怜的逃犯穿了您的衣服,恐怕是您的仆人送给他的。说不定警察还会来找他的麻烦。”


“恐怕不会的,据我了解,在这些衣服上,什么记号都没有。”


“那他真是走运。实际上,你们都很走运,因为在这件事情里,从法律的角度来说,你们都已经犯了罪。身为一个公正的侦探,我可以肯定,我的责任首先就是要将你们全家都逮捕。定你们罪的最有力的证明已经都在华生向我提供的报告里面了。”


“但是咱们的案子怎么样了?”亨利爵士问道,“在这错综复杂的情况里,您找到一些头绪了没?我认为,我和华生自从来到这里后表现是并不怎么理想的。”


“我想,用不了很久,我就可以将一些事情的真相澄清。这是一个困难复杂的案子,还有一些疑点需要我们再弄清楚,不过结论应该不会改变。”


“华生一定跟你讲了,我们曾经亲耳听到沼泽荒原上的魔犬的叫声,对此我可以发誓,那魔犬绝对不可能是幽灵一类的东西。在北美的时候,我曾经跟狗有过接触,对犬吠我分得很清楚。如果你可以将那条狗捉住并拴牢,我发誓,我会承认你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侦探。”


“如果你可以帮忙,我一定能将他捉住并且拴牢。”


“只要你有要求,我一定照办。”


“很好,而且我还要让你不问理由地听从我的命令。”


“没问题,一切照你所说的办。”


“如果你可以这么做,我们的小问题不久就可以解决了。我毫不怀疑。”


他突然缄口不语,眼光越过我的头顶凝视着远方。灯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表情专注,一动不动,就像是一座轮廓清晰的古典雕像,简直是机警与期盼的化身。


“在看些什么?”我们两人都叫了起来。


当福尔摩斯把目光移下来的时候,我看得出,他是在强压住内心的激动。他的表情虽然镇静自若,但两眼却闪烁出了狂喜的神色。


“请原谅一个鉴赏家的赞赏吧,”他一边说着一边挥手指着对面墙上挂着的那排肖像说道,“华生觉得在艺术方面我一窍不通,那只是出于嫉妒,因为我们对于每件作品的看法总是不同的。啊,这些人物肖像画得真的很好。”


“嗯,您这么说,我感到很开心,”亨利爵士说道,带着惊讶的眼神看了我的朋友一眼,“对于这些东西,我不敢冒充内行。比起品评一幅画,显然我对马或是小公牛的判断要更在行一些。您能有时间研究这些玩意儿,让我感到很意外。”


“我一眼就能分辨出来哪些是精品。现在我就看到了,我敢发誓,那是德国人像画家奈勒的作品,就是那边那个穿着蓝色丝绸衣服的女人画像。而那个戴着假发,身材壮硕的绅士应该是出自英国画家雷诺兹。我猜画里的人都是您家族的成员吧?”


“每张都是。”


“他们的名字您都知道吗?”


“巴里莫尔曾经为我上过一课,我认为我学得相当不错。”


“手里拿着望远镜的绅士是谁?”


“是巴斯克维尔海军少将,他曾经在西印度群岛驻防,任职在罗德尼麾下。那位穿蓝色外套、手中握着文件的是威廉·巴斯克维尔爵士,在皮特任首相时期,他担任过下院委员会主席。”


“还有这位骑士,就是穿着黑天鹅绒斗篷,肩挂绶带的这位,他是谁?”


“啊,这个人你可得知道,他就是那个品行恶劣的修果,就是他给这个家族种下了不幸的种子。我们说什么都不会忘记他。”


那幅肖像让我产生了强烈的兴趣,甚至还感到了有些惊奇。


“天哪!”福尔摩斯说,“看上去他是一位态度安详性格温顺的人,但他的眼神里透出了一点凶光。我还曾经将他想象成了一个比这更加凶恶残暴的人呢。”


“这张画像的真实性不容怀疑,在画布背面还写着姓名和一六四七的年份呢。”


福尔摩斯没再多说什么,但是修果的画像似乎让他非常着迷,吃夜宵之时,他还不断地盯着那幅画像。饭后,亨利爵士回自己房间去了,我才将他的思路摸清。他又将我领回到了餐厅,手里握着从卧室里拿来的蜡烛,高高举起,照在了墙上的那幅因年代久远而显得颜色暗淡的肖像上。


“你能从上面看出什么吗?”


我看着那装有羽饰的宽檐帽,额旁的卷发,白色的蕾丝领以及在这些陪衬中间的那张苛刻严肃的脸,他面孔上的表情并不残暴,但显得严厉刻板和一本正经,两片薄薄的嘴唇紧闭着,眼神顽固而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