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凶手的末日

作者:柯南·道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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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惊悚·悬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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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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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0710字

我们这顿晚餐吃得很快活。福尔摩斯高兴的时候很健谈,这天晚上他谈兴很浓说起话来,妙语连珠,意气风发,滔滔不绝。从神怪剧到中世纪的陶瓷器皿,从意大利斯特拉迪瓦里乌斯产的小提琴,锡兰的佛教到对未来军舰的设想等等。听起来,他好像对所谈的各个题目都有过深入研究一般。他兴高采烈,不再愁眉不展了。阿瑟尔尼·琼斯在休闲时光也是个善于交际的人物,他对这顿丰盛的晚餐赞不绝口。


至于我自己,一想到案件即将结束,我就非常兴奋,我也明白福尔摩斯欢乐的原因。奇怪的是,在席间我们谁也没有提及我们为什么在一起吃饭的原因。桌子收拾干净之后,福尔摩斯看了看表,又倒满了三杯红葡萄酒。“干杯,”他说,“为我们今晚的小探险喝一杯。我们该动身了。华生,带上枪了吗?”“书桌里有一支旧式的军用手枪。”


“那么,带上,有备无患。马车已经等在门外。我让他们六点半来接我们的。”我们到达威斯敏斯特码头时刚好过七点,汽艇早已在那里等候我们。福尔摩斯仔细地检视着它:“这艘船有何标记说明它是警艇的吗?”


“船那边的绿灯就是。”


“把它摘掉。”


取下绿灯后,我们登上了船。船缆解开,我每三个都坐在船尾,另有一人掌舵,一人管着发动机器,前面还坐着两名强壮的警员。琼斯问:“船往哪儿开?”“伦敦塔,吩咐他们把船停到雅各布森船坞的对面。”


我们的船速的确很快,很快就将一艘艘货运驳船甩在了后面。在超过一艘小汽船时,福尔摩斯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我们可以赶上河上所有的船只。”“未必,不过,比我们这速度更快的船确实很少。”


琼斯说。


“我们一定要赶上‘曙光号’,一艘有名的快艇。华生,趁着现在有空,我把案情跟你说说。你还记得,曾有一点小事情把我整得心烦意乱?”“记得。”


“通过全身心投入一项化学分析试验,我的脑子得到了彻底的休息。记得一位大政治家说过:‘改变工作内容,就是最好的休息。’”这话很有道理。在成功完成了溶解碳氢化合物的试验后,我重新再回到肖尔托案件上来。我再次把整个案情重新考虑了一遍。派出去的孩子们几乎搜遍上下游,但是一无所获。这艘汽艇既没有停泊在任何栈桥或码头上,又没有返回来,那它到哪里去了?沉到河底了?几乎是不可能的。当然,如果其他努力终归白费,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这个斯茂多少有些狡猾,我知道,但是我始终认为他还不可能有那么周密的计划。周密的计划是高等教育的产物。后来我仔细思索了一番,既然他连续监视了樱池别墅很久,那么可以肯定他在伦敦居住的时间不会很短。所有,他几乎不可能匆忙离开,他至少需要一点时间做些准备,哪怕是一天,安排他的事情。无论如何,这是唯一的可能性。”“这也说不定,要是他在开始行动之前,早就准备好了呢。”


“不,我不这么认为,轻易抛弃他的老窝是困难的,除非真的毫无用处。还有,乔纳森·斯茂一定感觉到,他的同伴,不管如何化装,那张脸还是会引起人们的注意,很可能会让人想起上诺伍德惨案。机智的斯茂是不会忽视这一点的。因此,他们总是晚上出来行动,力求避免嫌疑。根据史密斯太太所说的来看,他们大概是凌晨三点上的船。


再过一两个小时,天就亮了,行人也多了。所以,我想他们不会走太远。他们定下了史密斯的汽船,给他很多定金堵住他的嘴。等到得手后就坐船外逃,回到他们的老家去。这一两天,他们会在家里打听消息,一旦风声不紧了,他们就会在某个晚上,由格累富暂特或垦德码头登上他们已订好舱位的大船一走了之,逃往美洲或什么别的地方。”


“但是汽艇呢?他们不可能把汽艇也带回家去。”


“说得不错。根据我的判断,他们的船走不了多远的。我把自己当成乔纳森,以他这样的人来思考,他很可能会想到,要是把汽艇放回去,或停在某个码头,很容易让警方顺藤摸瓜。那么究竟怎么做,才能把船藏起来而又在需要时随时可用?如果我在他那种处境下会怎么办?唯独有一个方法,那就是把船送到某个造船坞或修船坞,要他们把船上的某个地方整修一番。这样既可以顺理成章把船隐藏起来,又能随时用船,因为只消早几小时通知一声就行了。”“这似乎很简单。”


“往往最简单的事情最容易被忽视。我想照这个想法去试试。于是我穿了一身普通的水手服,立刻动身到下游的码头逐个盘查。前十五个码头没有任何结果,可是到了第十六家雅格布森码头。我得知两天前有个装木腿的人送‘曙光号’前来修理船舵。工头说:‘那船没有一点毛病。你看那只船在水上泊着呢,就是有两道红线的那只。’”就在这个时候,走过来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船主史密斯。我当然不认识他了,是他在喝得酩酊大醉的时候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和开船时间。


可他说:‘今天晚上八点我要来开船,整八点钟,记住没有?有两位绅士等着用船。’”乔纳森一定给了他不少钱,斯密斯把钱袋里的先令摇得哗哗作响,向人们炫耀他很有钱。我跟踪了他一会,可是我看见他溜进一家酒馆,我就又折回码头。在土中,我遇见小分队中的一个孩子,我让他盯住这只汽艇。一旦这只汽艇从船坞中开出,让他就站在水边向我们摇手绢。我们就坐着等吧,要是这次抓不到他们,取不回宝物,那可真是件怪事。”琼斯说:“不管这几个人是不是真凶,你的计划很周密。不过,要是我处理这件事情,我一定会派几个警察守在雅格布森船坞,伺机将他们当场逮捕。”“很难!斯茂是个很狡猾的家伙。他不会直接来乘船的,他会先派人察看动静,一旦情况可疑,他会再躲藏一个时期。”


“可是你可以盯住莫迪凯·史密斯啊,这样我们也可以找到他们的巢穴。”“要是那样的话,我们的努力就将白费了。史密斯肯定是不知道他们的住处的。对斯密斯来讲,有酒喝有钱花就够了,他才不管什么闲事。经过考虑,我觉得这么做是最好的。”


谈话间,我们已经穿过泰晤士河上的几座桥。船驶出市区时,落日的余晖把圣保罗教堂顶上的十字架照得金光闪耀。还没有到达伦敦塔,黄昏已经到来。“那就是雅各布森船坞,”福尔摩斯指着远处萨里区岸边船桅林立的地方说,“这一排排船只恰好做掩护,我们的船可在这儿来回游弋。”他又从衣袋里掏出夜光短焦望远镜,向岸上望去。


“我看到了派在那儿监视汽船的人,”他说,“可他没有挥动手巾。”


“我们还是往下走,赶在前面等他们吧!”琼斯着急地说。此时,我们都很着急,就连对我们这次行动的目的还不太清楚的警察和船夫,也跃跃欲试。福尔摩斯答道:“尽管十有八九他们会往下游去,但是不能绝对肯定。从这个地方我们可以看见船坞出入口,但是他们难以看见咱们。今晚没有云雾,月光朗照,我们必须待在现在这个位置。


你看,煤气灯光下来往的人有多密集。”“都是船坞下班的工人。”


“他们外表肮脏粗俗,但他们每个人内心里都藏着一些不朽的精神火花。单单从他们的外表判断,人不会想到这一点。人真是不可思议。”


“人是能思想的动物。”我说。


福尔摩斯说:“文伍德·瑞德对这个问题有精辟的见解。他说,单个人都是个谜,但是整群人却有一定的共性了。比方说,你很难预测一个人的个性,可是却能预测人类的共性。统计学家们也认为:单项是可变,而统计的能量是不变的……唉,你们看见那条手帕了吗?那边有一个白色的东西在动。”


我高喊道:“是的,就是你派在码头上的那个人。”


“是曙光,”福尔摩斯叫道,“快,全速前进。追上那艘点着黄灯的汽艇。上帝保佑,如果追不上,我永远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曙光由开出船坞穿过两三条小船后消失了。等我们再次看到它的时候,它已加足马力了。现在它沿河冲下去,靠岸行驶,速度极快。


琼斯看着着急了摇摇头,一脸严肃。他说:“它很快,我担心我们是否能追上。”


“我们必须追到它!”福尔摩斯咬牙叫道,“船工,加煤!全速追赶!


就算把船烧了,也必须追上他们!”


我们紧跟在曙光后面。锅炉火势旺盛,发动机铿锵作响,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金属心脏。又尖又直的船头划破宁静的水面,在船舷左右两侧激起滚滚的浪花。引擎发出的振动使船身起伏摇晃,就像有生命的物体那样随之跳动和颤抖不停。我们的船头挂着一盏巨大的黄灯,在我们前面射出一道长长的、闪烁不定的光束。前方有一个黑点,那就是“曙光号”,船后激起了漩涡般白色浪花显示船行驶的速度极快。


各种驳船、汽船和商远远地被我们甩在深厚,可是“曙光号”仍然在轰鸣着向前飞速行驶,我们的汽船仍然在它的后面紧迫不合。“加煤,伙计,加煤!”福尔摩斯大叫道,他弯腰向发动机房看去,熊熊的火焰映在他那焦灼的、鹰一般的脸上,“最大限度的烧出蒸汽!”“我们离他们近了一些!”琼斯紧盯着“曙光号”说道。


“不错,”我说道,“再有几分钟就能追上它了。”


正当此时,意外发生了。一艘拖船拖着三艘驳船莽莽撞撞地横插在我们中间。幸好我们急打船舵,才没有撞上它;然而等我绕过去继续追赶的时候,“曙光号”已经跑了足足有二百多码远,但还能看见。


原本阴暗朦胧的暮色在天空中隐现。我们的锅炉已经烧到了极致,脆弱的船壳被正带着我们驱船前进的强烈能量震得咯吱作响,颤动不已。


我们冲过了伦敦桥所在的河面,又经过西印度码头,下行穿过了戴普特弗德河区,又绕过狗儿岛继续前行。我们前面那个黑点,逐渐变得清晰。琼斯提起了探照灯照向曙光号,我们清楚地看见甲板上的人影。


一个坐在船尾,双膝之间夹着一堆黑色的东西,他弯腰蹲在上面,旁边躺着一只纽芬兰狗。一个男孩控制着舵柄,老史密斯光着上身,正在拼命地加谋。或许他们一开始不确定我们是在追他们,但现在他发现我们在每个转弯的地方都紧紧地跟在它后面后,他们也就不再怀疑了。到了格林威治,我们离他们大概有三百步远。到布莱克沃尔时,我们的距离相差不到二百五十步了。我这一辈子在不少国家追赶过不少猎物,但是都没有这次在在泰晤士河上疯狂追人的行动惊险刺激。


我们的船尾随其后。在这寂静的夜晚,我们可以听到他们船上机器的铿锵敲击声。坐在船尾的那个人还蹲在甲板上,两手似乎在忙碌地挥舞着,不时抬起头来用眼睛估算两船之间的距离。我们追得越来越近了,琼斯出声要他们停下来。我们距离他们不到四只船身的长度了,两船仍在疾速前驶。这时河面已经看得清清楚楚,一边是巴金平地,另一边则是普朗斯特德沼泽地。在我们的呼叫声中,船尾的那个人从甲板上跳起来,朝我们挥舞着双拳,高声咒骂着。他身材高大,体格健壮,双腿叉开站在那里,我看见他右边大腿下面只有一根木桩。听到他的粗声怒骂,甲板上有一团东西在移动。它站直起来,变成了一个小黑人——是我见过的最矮的人——长着一个畸形的大脑袋,乱蓬蓬的头发。福尔摩斯已经掏出了手枪,我看见这个丑陋的野人后也掏出了手枪。他围着一件黑色的宽外套或毯子,只露出一张脸,但是仅这副尊容就足以让人彻夜难眠。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狰狞凶恶的脸。他的小眼睛射出两道恶狠狠的目光,厚厚的嘴唇从牙根处向后翻转进去,像只野兽似的向我们狞笑咒骂。“他一抬手就开枪。”福尔摩斯冷静地说。


这时,我们相距只有一船之隔,眼看着罪犯就要落网。我看见那两人站在那里。白人叉开双腿不停咒骂,而那凶神恶煞的矮人朝我们龇牙裂齿,露出满嘴的大黄牙。幸好,他们的一举一动我们都看在眼里。只见那黑人从毯子里抽出一根看似木尺的短圆木棒举到唇边,我们就立即开枪。随即,他打了个趔趄,高举双臂,失声惊叫,跌入河中。不一会,他那双狠毒的眼睛消失在白色的漩涡之中。这时,木腿人扑向船舵,使劲扳过舵柄,“曙光号”便向朝着南岸直冲过去。幸好相隔几尺,我们的船才逃过一劫。我们立即转过弯追赶,可他已经靠近岸边。不过岸上是一片荒凉的旷野,月光照着无垠的沼泽地,到处是死水,到处是腐烂的植物。“轰”的一声,汽船在烂泥摊前搁浅了,船头翘指天空,船尾淹没在水里。凶手跳到岸上,然而他那条木腿随即陷入泥中。他用尽力气挣扎,但是始终动弹不得。他心急如焚,猛地用他的左腿蹬着、揣着,可是木腿却在泥中越陷越深。等我们把船靠了岸,他已经不再挣扎了。我们从船上扔下一条绳子,套住他的肩膀,才把他像条邪恶的鱼似的拖上船上。史密斯父子绷着脸坐在船上,直到听到我们的命令后,他们才走到船这边。我们把“曙光号”拉了过来。在船上,我们发现了一只精制的印度铁箱,毋庸置疑,这就是那带给肖尔托厄运的财宝箱。箱子很重,但是没有钥匙,我们小心翼翼地把箱子搬进自己的船舱里,然后把“曙光号”拖在后面,慢慢地向上游回驶。同时,我们不时用探照灯向河面四处搜索,可始终不见那黑人的踪影,想必早已葬身泰晤士河底了。“看,我们出手还是不够快。”


福尔摩斯指着舱盖说。离我们先前站的地方不远处,后面插着一支毒标,应该是在他们开枪的同时射来的。福尔摩斯望着毒刺,像往常那样耸耸肩,微微一笑。但是我每次一回想起那天晚上跟死神擦肩而过,我仍然心惊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