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跳舞小人(2)

作者:柯南·道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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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惊悚·悬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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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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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1280字

说实话,我当时满心好奇,但我清楚,福尔摩斯喜欢以自己的方式,在自己选定的时间揭示出自己的发现。于是我耐心等待着,等他自己把事情告诉我。


可是,迟迟不见回电,我们耐心等了两天,在这期间,福尔摩斯总是侧着耳朵倾听门铃声。第二天晚上才收到丘比特的信,说是他们家很平静,只是那天早上在日晷基座又出现了一长行跳舞的小人像。他描画一张装进信封寄来了:


福尔摩斯躬着腰把这张怪诞的横条小人像看了几分钟,突然站起来发出一声惊奇、沮丧的喊叫。焦虑使他的脸色显得非常憔悴,他说:“我们让这件事折腾得够久的了,今天晚上有去北沃尔沙姆的火车吗?”


我找到了火车时刻表,末班车刚刚开走。


“那么我们应该提早吃早餐,明早坐第一班车走。”福尔摩斯说,“我们必须尽快赶到那里去。啊!我们等待的电报来了。等一等,赫德森太太,也许我得回电。


不,这跟我想的一样。这个电报让我们更有必要立刻告诉希尔顿·丘比特事情到了何种地步,因为我们这位单纯的诺福克郡乡绅缠上的是一个奇异而且危险的网。”


事后证明这说法完全正确。我在即将结束这个当初看来只是古怪可笑的故事时,又再一次经历了当时我所感到的恐惧。虽然我很希望能给我的读者一个较好的结局,但这是事实的记录,我必须遵循这一串奇怪的事所造成的不幸结局依样写下来。这件事的结局,在以后的很长意段日子里,使马场村庄园成了全英国人人谈论的话题。


我们刚在北沃尔沙姆下了车,问出了我们的目的地何在时,站长匆匆走了过来。“我想你就是伦敦来的探长吧?”他说。


福尔摩斯的脸上露出懊恼的样子:“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诺威克的马丁警长刚打这儿过。要不,你二位是外科大夫吧。她还没死——至少我刚听到的消息是这样讲的。可能你们赶得上救她,但也只不过是让她活下来等着上绞架罢了。”


福尔摩斯的脸色阴沉,焦急万分,“我们要去马场村庄园,”他说,“可我们没听说那里出了什么事。”


“惨哪,”站长说,“希尔顿·丘比特和他妻子两个都给枪打了。她拿枪先打丈夫,然后开枪打自己。这都是他们家的佣人说的。男的已经死了,女的也没有多大指望了。唉,可怜哪,原是诺福克郡最古老、最体面的一家!”


福尔摩斯一句话没说,急忙奔向一辆马车,并且在长达七英里的路途中一直没开口。我很少见他如此沮丧。从出城他就一直很不安,我看到他又着急又专注地翻着晨报,但现在,他最担心的突然变成了事实,整个人都忧郁得呆滞了。他倚着靠背,陷入了阴郁的沉思。不过周围也有许多令人感兴趣的景色,因为我们正在经过英格兰最奇异的乡野。从路边稀稀落落的房舍可以看出现在的人口。路两边不时会有巨大的方形教堂,俯瞰平坦苍翠的田野,彰显古老的东英吉利的富庶与荣耀。


最后,苍翠的诺福克郡海岸终于现出了日耳曼海岸的紫罗兰色。车夫用马鞭指着远处树林中突兀出来的两座旧砖木结构的尖屋顶说:“那就是马场村庄园了。”


马车驶到带有圆柱门廊的大门前,我就看见了前面网球场那边那间黑色工具房,还有那个日晷仪,当初就是这两个曾引起我们种种奇怪联想。一辆豪华轻便马车上跳下个衣着整洁的人,他留着胡子、身材矮小、动作敏捷、神色警觉,他主动自我介绍说自己是诺福克郡警察局的马丁警长。


当他听到我同伴的名字,不禁露出一脸惊讶。


“这是怎么回事,福尔摩斯先生?案子是今晨三点发生的。你在伦敦怎么会得知,还能跟我同时赶到现场?”


“我料到了,本希望来阻止。”


“那你一定掌握着重要证据,我们对此可是一无所知,因为据说他们是一对无比和睦的夫妻。”


“我只有些画着跳舞小人的图片作物证,”福尔摩斯说,“以后再向你解释吧。既然没来得及防止这场悲剧,我盼望利用手头掌握的证据伸张正义。你愿意让我加入你的调查活动,还是希望我独立调查?”


“福尔摩斯先生,能与你联合行动,我感到非常自豪,”警长说得十分真诚。


马丁警长很明智,他让我朋友按照自己的方法去工作,而他自己则满足于把结果详细记录下来。当地的外科医生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他正从丘比特夫人的卧室下来,他说,夫人伤势很重,但还不一定致命。子弹是从她的前额穿过去的,恢复知觉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至于她是被人开枪打伤的还是自己开枪打伤的问题,他不敢冒昧地表明意见。显然,子弹是从离她很近的地方射进去的。在屋里只发现一支手枪和两个子弹壳。丘比特先生的心脏都被子弹打穿了。同样也可以设想丘比特先开枪打死妻子然后再朝自己开枪。或者设想她就是凶手,因为手枪就放在两人中间的地板上。


“既然是这样,我希望现在就听取证词,检查房子,片刻也不要耽搁。”


“他的尸体有没有移动过?”福尔摩斯问。


“除了那位女士外,我们没移动任何东西。我们不能任她受伤地躺在地上而不管她。”


“你在这里有多久了?医生。”


“从四点钟到现在。”


“还有别人在吗?”


“有,这位警察在这儿。”


“你没碰其他任何东西吧?”


“没有。”


“你处理得很谨慎。是谁叫人去找你的?”


“女仆桑德斯。”


“是她发现的吗?”


“她和厨娘金太太。”


“她们现在人在哪里?”


“我相信在厨房。”


“那么我想我们最好立刻听听她们要说些什么。”


这是间古老的大厅,镶着橡木墙板,高高的窗子。大厅正好成了调查庭。福尔摩斯坐在一把老式的大椅子上,脸色憔悴,那双威严的眼睛却闪闪发亮。我能从他眼睛里看出坚定不移的决心,他准备用毕生的力量来追查这件案子,最终为这位他没能搭救的当事人报仇雪恨。在大厅里坐着的那一伙奇特的人当中,还有衣着整齐的马丁警长、白发苍苍的乡村医生、我自己和一个呆头呆脑的本村警察。


两个妇人讲得很清楚。她们被一声枪声吵醒,之后又是一声枪响。她们的房间一墙之隔,金太太跑到桑德斯房间,然后她们一块下楼。书房的门开着,桌上点着蜡烛。主人俯卧在房间中央,已经死了。女主人蜷缩在窗前,头部靠在墙上。她伤得很恐怖,满脸都是血,呼吸沉重,已经不能说话了。走廊和房间充满了烟和火药味。窗子显然是从里面关上并被固定住的,对此两个妇人都很肯定。她们立刻让人去请医生和警察。在马夫和马童的帮助下,她们把女主人抬到她的卧室。女主人和她丈夫原本都睡在这张床上。她穿着晚服——他在睡衣外面又披上了晨衣。书房里什么都没动过。据她们所知,这对夫妇从没有吵过架。她们一直认为这是一对恩爱有加的夫妻。


这就是仆人证词的大概。对马丁探长的问题,她们回答说所有的门都是从里面拴上的,没人能从这座宅子里逃走。对福尔摩斯的问题,她俩都记得从楼上跑出房间那一刻就能闻到火药味。“我很慎重地建议你关注一下这个事实,”福尔摩斯对他的同行说,“现在我认为我们需要仔细检查一下房间。”


书房是个小房间,三面靠墙摆着书,一扇普通的窗户前摆着一张书桌,窗外是花园。我们首先关注的是这位不幸乡绅的遗体。他庞大的身躯四肢摊开,倒在地板上。他身上衣服凌乱,显然是从睡梦中匆匆被人闹醒的。子弹是从正面射进他身体的,射穿心脏后留在身体内,他当时就已经死了,所以并没有多大痛苦。他的晨衣上、手上都没有火药痕迹。据乡村医生说,夫人脸上有火药痕迹,但手上没有。


“手上没留下火药痕迹没有任何意义,要是手上有火药痕迹,那就意义重大了,”福尔摩斯说道,“只有子弹尺寸与枪膛不符,发射时火药才会朝后面喷,否则打多少枪手上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我建议现在不妨把丘比特先生的遗体搬走。大夫,我想你还没有取出打伤女主人的那颗子弹吧?”


“要取出子弹,需要做一个很复杂的手术。那支左轮手枪里还剩四发子弹,打过两发,造成两处枪伤,所以六发子弹都有了下落。”


“表面上看好像是这样,”福尔摩斯说道,“不过,显然有颗子弹打在了窗框上,也许你对此也能作出解释?”他突然转身,伸出细长的手指,指着窗框下面高出底边一英寸位置的一个小窟窿。


“确实!”警长大声说,“你怎么看见的?”


“因为我在找它。”


“妙极了!”乡村医生说,“先生,你完全正确。那就是说,当时一共开了三枪,因此,有第三个人在场。但这第三个人可能是谁呢?他是怎么跑掉的呢?”


“这正是我们很快就要解决的问题了,”福尔摩斯说,“马丁警长,你还记得,在两个女仆说她们一走出房间就闻到一股火药味儿,我说这一点很重要,是不是?”


“是的,先生,但我承认,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这就表明,开枪的时候,窗户和房门全开着,否则火药味就不会这么快被吹到楼上去,非得书房里有穿堂风才行。但是,门和窗打开的时间很短。”


“你如何证明这点?”


“因为蜡烛没有被吹熄。”


“太好了!”探长大叫道,“太好了!”


“因为很肯定在悲剧发生时窗是开的,所以我相信这件事可能有第三者介入,他站在开着的窗外朝里射击。这时候如果从屋里对准窗外的人开枪,就有可能射中窗框。于是我看了一下,而这个很显然是弹孔没错!”


“但是窗子怎么会是关着而且好好闩上的呢?”


“女人第一个本能反应就是关上窗子闩好。但是,咦!这是什么?”


那是个女人的手提包,就靠在书桌旁——一个镶了鳄鱼皮及银边的小皮包,福尔摩斯打开来并倒出里面的东西,是二十张五十英镑的英国银行纸,用橡皮筋捆住——没有别的东西了。


“这个手提包必须保管好,它还要出庭作证呢,”福尔摩斯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提包和钞票交给了警长,“现在必须想办法说明这第三颗子弹。从木头的碎片来看,这颗子弹明明是从屋里打出去的。我想再问一问他们的厨子金太太。金太太,你说过你是给响亮的‘砰’一声枪声惊醒的。你的意思是不是在你听起来它比第二声更响?”


“可不是,我是睡着时给惊醒的,所以很难分辨。不过当时听起来确实很响。”


“你不觉得,那可能是差不多同时放的两枪的声音?”


“这我可说不准,先生。”


“我确信那无疑是两枪的声音。马丁警长,我倒认为房里的一切已很清楚了。


你愿意的话,我们一起到花园里去看看,那里能不能找到什么新的证据。”


当我们走近一直延伸到书房窗前的花圃时,大家都大吃一惊。花丛被践踏了,松软的泥土上满是脚印。那肯定是一双硕大有力的脚,鞋头又尖又长。福尔摩斯在草丛里四处搜寻,就像猎犬搜寻受伤的鸟儿。然后,他满意地喊了一声,俯身捡起一小段黄铜管,“我想到是这样,”他说,“左轮手枪有排弹器,第三个弹壳就在这里。马丁探长,我真的认为我们的案子要结束了。’”


对福尔摩斯非凡的侦查能力与效率,乡村探长表现出满脸惊羡的神色。早先他还想表达自己的推断,但现在,他已经完全被对福尔摩斯的能力征服了,对福尔摩斯的安排毫不质疑。


“你怀疑谁?”他问。


“这个稍后再说。有几点还没能向你解释。既然已取得这些进展,我不妨先按自己的方式继续,最后再彻底解释清楚。”


“随你方便,福尔摩斯先生,只要我们能抓到人。”


“我不是要故弄玄虚,但我不可能在该行动的时刻做冗长复杂的解释。我已经抓住了全部线索。即使女主人再也不能恢复知觉,咱们仍旧可以把昨夜发生的每一个事件推想出来,并且保证让正义得到伸张。首先我想知道,附近是不是有一家叫做‘埃尔里奇’的客栈?”


大家盘问过所有的佣人,谁也没听说过这么一家旅店。不过,小马倌提示说,他记得有个农场主叫埃尔里奇,住在东罗斯顿那边,离这里有几英里距离。


“是个偏僻的农场吗?”


“是的,先生,很偏僻。”


“也许那儿的人还不知道这里昨晚发生的事情吧?”


“也许不知道,先生。”


“我的小伙子,给一匹马备好鞍,”福尔摩斯说,“我要你给埃尔里奇农场送一封信。”他从口袋里掏出各式各样的纸条,上面都画着跳舞的小人儿。他把纸条摆在书桌上,坐下来忙了一阵子。最后,他把一封信交给小马倌,嘱咐他把信当面交给收信人,还特别叮嘱他,不要回答收信人提出的任何问题。我看见信外面的地址和收信人姓名写得很零乱,不是福尔摩斯一向用的那种严谨的字体。


上面写着:诺福克郡,东罗斯顿,埃尔里奇农场,亚伯·斯兰尼先生。


“警长,”福尔摩斯说,“我想你最好打个电报,请求派一个护卫队来,因为如果我的判断没错的话,你可能会有一个非常危险的杀人犯需要押送到郡监狱去。这个送信的小马倌无疑可以帮你把电报带去。华生,如果今天下午有火车进城,我们应该搭这趟车回去,因为我有一项颇为有趣的化学试验需要完成。况且这个案子的调查很快就要画上句号了。”


福尔摩斯把送信的小马倌打发走了以后,又向这家的佣人们吩咐了一番:如果有客人来访丘比特夫人,不要说出她目前的身体状况,而马上把客人带到客厅去。他认真叮嘱佣人们要记住这些话。最后他领我们来到客厅,说案子现在已经不在我们掌握之中了,大家最好是休息一下,看看还会发生什么事情。医生已经离开这里照看他的病人,只有警长和我还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