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南·道尔
|类型:惊悚·悬疑
|更新时间:2019-10-06 09:51
|本章字节:12132字
1894年到1901年期间,福尔摩斯先生非常繁忙。完全可以这样说,在这八年时间里,没有一件官方经办的疑难案件没有请教过福尔摩斯先生,还有数以百计的私家案件,在这些案件中不乏错综复杂并具有特色的。在侦破这些案件的过程中福尔摩斯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在这漫长八年间,福尔摩斯连续不断地工作,既取得许多惊人的成就,也有一些不可避免的失败。这些案件我都完整地记录在案,其中有许多案件我也亲自参与了。要我从这些案件中挑选出一些有趣、惊险的来公之于众,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因为每一起案件都是那样的精彩。不过,我仍然按照我从前的做法,首先选择那些不是以犯罪的凶残着称,而是以结案的巧妙和戏剧性而引人入胜的案件。因此,我就选择了有关维奥莱特·史密斯小姐,查林顿的孤身骑车人。我们调查到的奇异结局以出人意料的悲剧而告终的故事奉献给诸君。
我的朋友虽以其种种办案手段而遐迩闻名,但并没有因这个案件的告破而为他增添异彩。可是,在有关犯罪的众多记录中,这起案件有几点非常突出不同于那些的长篇犯罪记录,而我的一些小故事就是取材于这些长篇写成的。
查看了我1895年的笔记本后,我发现案件是发生在4月23日,星期六。我们第一次见到了维奥莱特·史密斯小姐。
我还记得,她的到来十分不受福尔摩斯的欢迎,因为他当时正把全部精力放在知名的烟草业百万富翁约翰·文生·哈登所遭受的深奥而复杂的疑案之中。我的朋友极重视思考的精密与专注,十分讨厌那些使他对手边事情分散注意力的任何事情。但是因为他生性并不严酷,所以他不可能拒绝听一位当天傍晚来到贝克街的年轻、漂亮、高贵、端庄的女士的叙述及寻求帮助。虽然他一再说明他的时间已经完全被占满了,但是没有用,因为这位年轻女士已经下定决心要叙述她的故事,所以没有任何力量能让她在说完故事之前离开这个地方。在不得不同意的情形下,福尔摩斯带着疲惫的微笑,邀请这位美丽的侵入者坐下来告诉我们她遇到的麻烦。
福尔摩斯用敏锐的目光打量了她一下说:“你要叙述的不应该是你的健康的问题吧?一个骑车爱好者应该是精力充沛的。”
她惊奇地看了看自己的脚,我发现她由于用脚蹬车,鞋的边缘已经磨擦的有点起毛了,“是的,我经常骑车,先生,这和我今天来访还有一定的关系呢。”
我的朋友拿起这位女子不戴手套的手,像一个科学家看标本那样,目不转睛、不动声色地审视起来,“我想你会原谅我的,因为这是我的工作。”当他把手放下时说,“我差一点把你错当成打字员了。当然,显而易见你不是,你是一个音乐家。”
“但是,华生你知道吗?打字员与音乐家都有勺形的指端。勺形的指端是这两种职业共同拥有的特征。可是你注意到了吗?她的脸上有神采奕奕的神情,所以可以断定她不是打字员,她是一个音乐家。”
那女子轻盈地把脸转向了亮处,“打字员不具备这种体态,这是音乐家才拥有的气质。”
“没错,福尔摩斯先生,我是学音乐的,我是一个音乐老师。”
“从你的脸色来看,我想你是在乡下教音乐吧?”
“是的,先生,靠近法纳姆,在萨里郡边界地带。”
“是个好地方啊,让人联想到许多有趣的事情。华生,你一定还记得,我们就是在那附近抓获了伪造货币的罪犯阿尔奇·斯坦福德。那么,维奥莱特小姐·史密斯小姐,你在萨里郡边界靠近法纳姆的地方遇到什么事了呢?”
这位年轻漂亮的女子态度非常镇定自若,语言极其清楚明白,讲述出下面这段奇特的经历:
“福尔摩斯先生,我父亲已经去世了。他叫詹姆斯·史密斯,是古老的帝国剧院乐队指挥。我和母亲在世上已经是举目无亲。唯一的就是我还有一个叔父,名叫拉尔夫·史密斯,二十五年前就去了非洲,从那以后就没有他的任何音讯。
父亲死后,我们母女俩就过着非常贫困的日子。突然一天,有人告诉我们说,《泰晤士报》登了一则广告,询问我们的下落。你可以想象当时我们听到这样一个消息是多么激动,因为我们以为有人给我们留了一笔遗产。我们立即按照报上登的姓名去找那位律师。去了那里后,我们见到了两位先生,分别名叫卡拉瑟斯和伍德利,他们是从南非回来省亲的。他们自己说我叔父是他们的朋友,并且在几个月前我那毫无音讯的叔父在极度贫困中已经死于约翰内斯堡。但是在临终前我叔父请他们寻找自己的亲属,并且请他们设法帮助不让他的亲属穷困潦倒。我们听了这话觉得奇怪,我叔父拉尔夫在世的时候并不关心我们,没想到在他临死时却考虑得如此周到,要关照我们。卡拉瑟斯先生解释说,我叔父刚刚才得知他哥哥的死讯,便认为有责任关心我们的命运。”
“对不起,打断一下,”福尔摩斯说,“你们这次会谈是在什么时候?”
“去年十二月——四个月前。”
“请继续。”
“在我看来,伍德利先生是最令人反感的人。他不停地对我挤眉弄眼,一个粗野的肥脸青年,留着红胡子,头发在前额用糨糊固定成一个八字。我觉得他令人厌恶至极。我敢肯定,希瑞不愿意我认识这样的人。”
“哦,他叫希瑞!”福尔摩斯笑着说。
那位年轻女士的脸红了,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是的,福尔摩斯先生,西里尔·希瑞,是一名电气工程师,我们希望在夏末结婚。哎呀,我怎么扯起他来了?我想说的是伍德利先生十分讨人厌,而那位年纪大些的卡拉瑟斯先生就不那么叫人烦了。他脸色土黄,脸刮得光光的,话不多,懂礼貌,脸上老挂着笑。他问了我们的境况,知道我们很潦倒,便要我到他家教他那十岁的独生女儿音乐。我说我不愿离开我的母亲,他说我可以在每周末回家去看看她。他还答应给我年薪一百英镑。酬金自然是十分优厚的,所以最后我答应去教他的女儿。后来我就去了离法纳姆六英里左右的奇尔特恩庄园。卡拉瑟斯先生丧妻鳏居,他雇用了一个叫狄克逊太太的女管家来照料家事,这位老妇人老成持重,令人尊敬。那个孩子也很可爱,一切都令人很满意。卡拉瑟斯先生十分和善,也精通音乐,我们晚上在一起时过得很愉快,每逢周末我都会回城里看望我的母亲。
“我快乐的日子第一次出现阴影是在红胡子伍德利先生来访之后。他来卡拉瑟斯先生家做客一星期,我觉得像三个月那么长。他实在是一个让人讨厌的人——对每个人都气势凌人,对我更是放肆无礼。他对我极尽丑态地示爱,吹嘘他的财富,说如果我嫁给他,他会给我伦敦最好的钻石。实在没有办法再忍受他了,最后,在一天晚饭后我告诉他我不愿与他有任何交往,叫他不要再骚扰我了。他抓住我的臂膀——死命、紧紧地抓住——坚持要我吻了他之后,他才肯离去。这时卡拉瑟斯先生进来将他从我身边拉开,他居然毫不犹豫地击倒他并打破他的脸。你可以想到,他这次做客就这么结束了。第二天,卡拉瑟斯先生向我道歉,并保证以后我绝对不会再碰到这样无礼的事情了。从那以后我就没有再见过伍德利先生。”
“福尔摩斯说:现在,我要讲述今天需要向你请教的具体事件。您一定知道,我每个星期六中午以前都要骑自行车到法纳姆车站赶十二点二十二分的火车回城,从奇尔特恩庄园出来的路很偏僻,有一段路更是如此,这段路大约有一英里长,夹在查林顿石楠植物林和查林顿庄园外的林带之间。可以这么说吧?我们再也找不到比这更荒僻的地方了。在到达克鲁克斯伯里山公路之前,这条路上很难碰到一辆马车或一个农民。两个星期前我骑车从这个地方经过时,不经意回头往后看了一下,发现在我后面大约二百码的地方有一个骑车的男人。他像个中年人,留着短胡子。在到达法纳姆车站之前,我又回头看了看,那个人已经不见了,当时我也没有多想这件事。但是,当我星期一返回时,又在这条路的同样距离内发现了他。福尔摩斯先生,你可以想象我在当时的情况下有多么吃惊,让我更感到吃惊的是,在下一个星期六和星期一,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了。他总是同我保持一定的距离,不打扰我,但这毕竟是非常奇怪的事情。我把这件事情向卡拉瑟斯先生说了,他对我所说的事情还是很重视的,因为他说他已经订购了一匹马和一辆轻便马车,以便将来再经过这段偏僻道路时能好有个同伴。
“马和马车本来这个星期就该到了,但由于某种原因,货还没有送来,我只好继续骑车去火车站。这是今天早晨的事。你可以想象出,我到了查林顿石楠植物林树木丛生的地方,自然要朝远处看一眼,那人果真还跟在后面,跟两个星期前的情况一模一样。他总是跟我保持着很远的距离,我看不清他的面孔,但可以肯定他不是我认识的人。他穿一身黑套装,戴一顶布软帽。我只能看清他脸上的黑胡子。今天我心里不觉得害怕了,而且心里充满了好奇,决心弄明白他到底是个什么人?跟踪我到底想要干什么?我放慢了车速,可他也放慢了车速。后来我干脆停下车,他也停车不走了。我想出个计策。路上有一处急转弯,我紧蹬一阵拐过弯去,然后停下车等他。我指望他拐过弯来不及停车,超到我前面去。可他根本就没再露面。我返回去,在转弯处四处张望,从那里可以望见一英里远的地方,可是路上没有他的踪影。尤其奇怪的是,那地方根本没有其他的岔道让他走的。”
福尔摩斯轻声一笑,搓了搓手。“这个案子还真有点特别,”他说,“从你转弯到你发现路上没人了,中间过去了多长时间?”
“两到三分钟吧?”
“那他肯定不是原路退回的,但你又说没有岔道?”
“没有。”
“那他肯定走了路边的人行道。”
“不可能是石楠那边,否则我该看到他的。”
“所以,根据排除法,我们得到的结论是他去查林顿庄园府邸了。按我的理解,它就坐落在庄园靠近路的某一边的地方。还有什么吗?”
“没有了,福尔摩斯先生,我十分困惑不解,心里也非常不愉快,所以才来见您,求您给我指点指点。”
福尔摩斯默默地坐了一会儿。
“和你订婚的那位先生在什么地方?”福尔摩斯终于问道。
“他在考文垂的米得兰电气公司。”
“他不会出其不意地来看你吧?”
“噢,福尔摩斯先生!难道我连他也不认识!”
“还有其他追求你的男人吗?”
“在我认识西里尔以前有过几个。”
“以后呢?”
“假如您把伍德利也算做一个追求我的人的话,那个可怕的人也算一个了。”
“没有别的人了吗?”
我们这位美丽的当事人似乎有点左右为难。
“他是谁呢?”福尔摩斯问道。
“喔,这也许是我的错觉吧,但是我觉得有时候我的雇主卡拉瑟斯先生对我极有兴趣。我们很合得来,晚上我有时替他伴奏。他从来没有说过什么,他是个绅士,但是女孩子对这方面总是很敏感的。”
“哈!”福尔摩斯的神色变得有点严肃,“他靠什么为生呢?”
“他是个富翁。”
“可是却没有马及马车?”
“嗯,至少他生活还不错,但是他每星期会进城两三次。他对南非的金矿股票十分有兴趣。”
“如果有任何新的发展,你再来告诉我,史密斯小姐,好吗?我现在真的很忙,但我会找出时间来查探你的案子。在这同时你不要不告诉我就采取任何行动。再见,我想不会有什么事的。”
“这样一个姑娘有一些追求者,那是很自然的事,”福尔摩斯一边抽着烟一边说,“可是不能在偏僻的乡村小路上骑着车追人家嘛!”
“她是说他只在那个地段出现是吗?”
“不错,我们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要查清查林顿庄园的承租人是谁。然后再去查清卡拉瑟斯和伍德利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既然这两个人属于完全不同的类型,可是他们两个人为何又这么热情地寻访史密斯的亲属呢?还有一点,奇尔特恩庄园离法纳姆车站有六英里远,可是卡拉瑟斯连一匹马都不买,却宁可出比市场价高两倍的薪水雇用一个家庭女教师,这是一种什么家庭理财方法呢?奇怪,华生,太奇怪了!”
“你去调查吗?”
“不,我亲爱的华生先生,这次你去调查吧。这可能涉及一桩不是很重要的小阴谋,我不能因为这桩小事打断别的重要调查。星期一你一大早去法纳姆,隐藏在查林顿的石楠丛林附近,亲自观察发生的事情。根据你自己的判断见机行事。你要查明住在查林顿庄园的都是些什么人,然后回来向我报告。好了,亲爱的华生,这事就说到这儿为止。等你找到像石台阶一样可靠的证据了,咱们再一步步踏着台阶走向最终结果吧。”
那位女士明确告诉我们说,她星期一早九点五十分在滑铁卢车站乘车,我便赶在她之前乘了九点十三分的火车。在法纳姆车站,我询问了一下,毫不费力就找到了查林顿石楠灌木丛。那段路一侧是开阔的石楠灌木丛,另一边是古老的紫杉树篱,树篱环绕着一座花园,里面长满了参天大树,我很容易找到了那位姑娘叙述中遇险的地带。庄园门口是个爬满苔藓的石门楼,两侧的石柱上有破旧的浮雕族徽。除了中间的卵石车道,我发现树篱上有几处豁口,豁口内外有人踩出的小路。从大路上看不见里面的房子,周围一派阴暗衰败的景象。
石楠林里长着一簇簇的金雀花,在春日阳光的照耀下,金灿灿的。我躲在金雀花花丛后面,既能看到通往庄园的大道,也能看到很长一段大路。自从下了大路,上面一直空空如也,不过现在,有个人骑车从与我来时相反的方向过来。他身穿黑色礼服,下巴上留着黑胡子。到达查林顿庄园的边界后,他跳下自行车,推车穿过一个树篱的豁口,从我视线中消失了。
过了一刻钟,又出现一个骑车的人。这次是从车站来的那位年轻女士。我看到她骑到查林顿庄园树篱旁边的时候四处张望着。不一会儿,那个男的从藏身的地方出来了,跳上车,跟了过去。在整个空旷的路上,只有这么两个移动的身影,一个是优雅地端坐在车子上的女孩,一个是紧随其后的男子。他俯身趴在车把上,每个动作都显得鬼鬼祟祟的,很奇怪。女孩往后看他一眼,然后减速,他也减速。女孩停下,他也立刻停下,保持两百码的距离。女孩接下来的举动既意外又勇敢。她突然调转车头,径直朝那男的冲了过去。然而他以同样地迅速拼命逃走。这之后,女孩又掉头回来,高傲地昂着头,不屑于再去理会那个沉默的尾随者。他也调头继续保持距离跟着女孩,然后他们转过弯去,我就看不到了。
好在我还待在藏身的地方没有出来,因为那个男人马上又露面了,他不慌不忙地骑车返回来。他拐进庄园大门,下了车。我看他在树丛中站了几分钟,举起双手,似乎在整理他的领带。然后又上车从我身旁骑过,沿着车道向庄园骑去。
我跑出石楠地,从树木缝隙望过去,隐约可以看到远处那座古老的灰楼和那些矗立的烟囱,可惜那条车道穿过一片浓密的灌木丛,我再也看不到那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