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南·道尔
|类型:惊悚·悬疑
|更新时间:2019-10-06 09:51
|本章字节:7368字
警察是坐着自己的马车来的,我就坐这辆车送莫斯坦小姐回家。
她是天使般的女人,只要旁边有比她更脆弱需要帮忙的人,她就能以镇定的态度从容承担危难。我去接她的时候,她正坐在惊恐万状的女管家身旁,面带微笑,从容平静。然而一坐上马车,她立刻就晕倒了,后来又禁不住哭出声来。痛苦地熬过了这一夜离奇的冒险。过后,她责备我说,那天夜里,一路上我对她的态度过于冷淡,显得无情。然而,她哪里知道,我当时内的痛苦呢?我的心也在与恐惧激烈斗争着,之所以没有流露出来完全是自制力的结果罢了。我的同情和爱意早已经通过我的双手传递给她了,就在院子里我们紧紧握着对方的手的时候。尽管我饱经世故,但若没有经过这一晚的遭遇,我也难以认识到她温柔勇敢兼而有之的天性。仰慕的话语已经到了嘴边,但是有两种情况让我难以启齿:一是因为现在她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心灵正遭受着折磨,此时向她求爱,未免是乘人之危;二是如果福尔摩斯破案成功,她就会成为大宗财宝的继承人,成为富人,而我这个只能拿到半薪的医生趁此亲近机会向她求爱,是否公平,是否体面?她难道不会把我看成个粗鄙的淘金者吗?我不能冒这个风险,不能让她产生这种想法。这批阿克拉财宝像个不可逾越的障碍,横在了我们之间。
我们到达希瑟尔·福里司特夫人的家大概是凌晨两点。仆人们都已经睡下了,只有夫人还在等着莫斯特小姐,她对莫斯坦小姐的安全放心不下,是她亲自给我们开的门。这位希瑟尔·福里司特夫人是一位落落大方的中年妇人,她对莫斯坦小姐非常亲热,搂着她的腰,深情地宽慰她。这让我十分高兴,因为,显然,莫斯坦小姐在这里,不仅只是一个受雇佣的家庭教师,还是一位备受尊重的朋友。经过介绍后,福里司特夫人诚恳地要求我进屋去,把今晚的奇遇告诉她。由于还有任务在身,我只好向她保证,一有时间就来告诉她案子的进展。离开她家后,我又回头看了她们一眼,依稀可见她们站在台阶上的身影,手拉着手;身后半开的门,透过玻璃射出的柔和的灯光,挂着的风雨表和明亮的楼梯扶手。在这纷纷扰扰、错综复杂的案件中,看到优雅宁静的家庭,真让人备感欣慰。对这一天发生的事情想得越多,越觉得它荒诞险恶。驱车穿过寂静亮着煤气灯的街道时,我开始重新回想这一连串离奇古怪的事情。最初的几个问题,已经解开:莫斯坦上尉的死,按时寄来的珍珠,报上的广告,信。这些都已经水落石出了。
然而这些事情又却将我们带入一个更深更可怕的事件之中。来自印度的宝藏,莫斯坦行囊中奇怪的图,肖尔托少校死时的怪状,宝藏的再次出现,以及紧随而来的凶杀,与谋杀种种有关的事物,不可思议的武器,小纸片上面与莫斯坦队长那张图有关的字迹——这些实在是够错综复杂,没有具备福尔摩斯那样天赋的人是很难找出线索的。坪清巷是一排破旧的二层楼砖房,位于兰伯斯区下段。我在第三号门上敲了半天,才有人应声。终于,从百叶窗后闪出了一道烛光,随后探出了一张脸向外张望着,“滚开,你这醉鬼,”他说道,“如果你再闹个没完,我就把狗栏打开,把四十三条狗都放出来咬你!”
“放一只狗出来就行了,我就是为它而来的。”我说道。
“滚开!”那人大声吼道,“瞧瞧,我这个口袋里有根雨刷,你再不滚开,我就把它扔到你头上啦!”
“我要的是一只狗。”我叫了起来。
“没工夫和你废话!现在站远点,我数到三,雨刷可就下去了。”
谢尔曼大喊。“福尔摩斯先生——”我一说,没想到这句话竟然有着神奇的魔力。窗户立即关上了,不到一分钟门也开了。谢尔曼先生是个瘦高个老头,有点儿弯腰曲背,脖子上青筋突起,戴着一幅蓝色眼镜。
“福尔摩斯先生的朋友随时受欢迎,”他说,“请进,先生。离那只獾远点儿,它会咬人。”“啊,淘气!淘气!你不要咬这位先生?”他又冲一只鼬鼠喊道,这只鼬鼠从笼缝中钻出难看的头和红眼睛来。“不要害怕,先生;这不过是只无足蜥蜴。它没有毒牙,我放它出来吃甲虫。刚才对你无礼,不要怪我,因为经常有小孩子来捣乱,吵得我睡不着觉。福尔摩斯先生想要什么,先生?”“他要你的一条狗。”
“啊!那肯定是托比。”
“是的,就是托比。”
“托比在这边,左边的第七个笼子里。”
谢尔曼拿着蜡烛慢慢地走在前面引路,周围都是他搜集来的珍禽异兽。在微光中,我隐约看到每个角落里都有闪烁的眼睛在窥视着我们。连我们头顶高处的椽木上面也栖息着一鸟儿,它们被我们吵醒了,懒洋洋地把重心从一只脚转到另一只脚。托比是一只外形丑陋的长毛垂耳狗,是无声猎犬和獚犬的混血狗,皮毛黄白相间,走起路来摇摇摆摆。它吃掉了我从谢尔曼手中接过的一块糖后,我们之间建立起了友谊,它这才随我上车,一路上十分听话。我回到樱池别墅的时候,王宫的时钟刚敲过三点钟。回来后,我得知拳击手麦克默多已经被当成同谋犯,跟肖尔托先生一道遭逮捕,押送到警署去了。两个警察把守着大门,但当我说出侦探的名字后,他们就让我带着狗进去了。
福尔摩斯正站在台阶上,两手叉在衣袋里,嘴里叼着烟斗,“啊,好呀,你把它带来了。”他说,“你走以后,我和阿瑟尔尼·琼斯大吵了一通,他把守门人、管家和仆人都带走了,也捉走了我们的朋友,只留下了一个检查员。现在,这里就我们做主了。把狗拴在这里,我们上去看看吧。”
把狗拴到门内的桌腿上后,我们又上楼了。屋子还是老样子,除了死者身上多了一张的床单和斜倚在角落里的警长外。
“警官,借用你的牛眼灯(一种装有透镜的油灯),”福尔摩斯说,“帮忙把这小段绳子绑我颈子上,这样油灯就能挂在我胸前。谢谢。
好了,我必须脱去鞋袜。华生,拜托你把袜子带下楼去,我得爬下去。
让我把手帕蘸一点木焦油。这样行了。好了,好了,现在请你跟我到阁楼上去一下。”
我们由那个洞爬上去。福尔摩斯再一次用灯照着灰尘中的脚印。
“我希望你特别注意这些脚印,你发现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了吗?”他说。我说道:“它们是小孩或小个子女人的脚印吧?”
“除了脚印的大小外,还有什么?”
“好像跟别的脚印没有什么区别吧。”
“好吧,看这里。这灰尘中是个右脚印子。现在我在旁边也印个我的脚印。有什么明显的不同?”“你的脚趾是并拢的,旁边这个脚印脚趾很明显是分开的。”
“一点不错。这是关键,记住这点。好了,现在请你到那扇窗边闻一闻那窗框好吗?因为我手里拿着沾了木焦油的手帕,我还站在这里。”
我照他的话做了,刚走近那地方,立刻闻到一股强烈的柏油味,“那是那个人逃走的时候踩过的地方。如果你能够闻味追踪的话,我想托比就更不难做到了。现在回到下面去,放开托比,等着看我施展法国绳技家布兰丁的神技吧!”回到庭院后,我一抬头,看见福尔摩斯正在房顶上,缓缓地沿着屋脊爬行。他胸前挂着警灯,活像一只巨大的萤火虫。他消失在烟囱后面,一会又出现,一会又消失。我赶紧绕到屋后,看见他坐在屋檐的一角上。
“华生,是你吗?”他叫道。
“是我。”
“就是这个地方。下面那个黑东西是什么?”
“水桶。”
“上面有盖吗?”
“有。”
“附近有梯子吗?”
“没有。”
“可恶的家伙!这可是最危险的地方。不过,既然他能从这儿爬上来,我也能从这儿跳下去。这根水管好像很坚固,我下来了!”
一阵脚步声,那灯光开始沿墙稳稳地滑下来。然后他轻轻一跳,落在了木桶上,又从木桶跳到了地上。
“跟踪这个人不是难事,”他一边穿着鞋袜,一边说,“他走过的地方,瓦都给踩松了。在情急之中,还掉了这个。用你们医生的话说,这证实了我的诊断没错。”他递给我那个东西是一个用有颜色的草编织的小袋子,形状大小像个烟盒,周围还缀有几颗庸俗而不值钱的珍珠,里面装着六根黑色的木刺,一端尖一端圆,和扎在巴索洛缪·肖尔托头上的那根刺一模一样。”
“这凶器很危险,”他说,“当心不要扎到自己。捡到它,我很高兴,因为,这很可能是他全部的毒针。这样,我们就无须担心被刺的危险了。我宁可挨子弹,也不想被扎毒刺。华生,你还能跑6英里的路吗?”
“没有问题。”
“你的腿吃得消吗?”
“吃得消。”
“闻一闻,好狗狗!好托比?闻一闻这个,托比,闻一闻!”他把浸过木焦油的手帕放在托比的鼻子下面。托比叉开腿站着,滑稽地抬起头,翘翘鼻子,好比鉴赏家在闻一种名牌葡萄酒的香气。紧接着,福尔摩斯把手巾丢掉,在狗脖子上系了根结实的绳子,把它牵到木桶边。托比立刻就发出一连串响亮震颤的狂叫,用鼻子贴地,尾巴指天,跟踪着气味一直往前奔去。我们拉着绳子,以最快的速度紧随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