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南·道尔
|类型:惊悚·悬疑
|更新时间:2019-10-06 09:51
|本章字节:10454字
霍普金斯说,他找到了那些孩子,他们说的确看见过一个相貌完全与福尔摩斯所描述的一样的女人,她戴着一副眼镜,也许是夹鼻眼镜。吃午饭的时候,苏珊一边服侍我们,一边主动讲起昨天早晨出去散步,回来后半个小时就发生了惨剧。这一情况立刻引起福尔摩斯的注意。我实在不明白散步与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可是福尔摩斯却把这归入到他头脑中形成的计划中去,这一点我清楚地感觉到。他突然从椅子上离开,看了一下表,“先生们,两点了,”他说道,“我们上楼去,和我们的教授朋友把事情说清楚吧?”
老人刚吃过午饭,桌上的空盘子证明女管家说得没错,他的食欲很好。他转过脸,满头满脸的白色发须和闪烁的目光转向我们,我感到他的确是个神秘人物。他已经穿好衣服,坐在火炉旁的扶手椅上。嘴里永远都叼着烟卷。
“福尔摩斯先生,你查清这桩疑案了吗?”他问道,伸手把桌子上靠近自己的一个装香烟的大铁皮盒推向我的同伴。福尔摩斯立刻伸手去接,不料二人用力过猛,把烟盒打翻了,烟卷滚了一地。我们只好跪在地上,足足用了一两分钟,才把散落在犄角旮旯里的烟卷捡起来。我们站起来后,我见福尔摩斯眼睛里闪烁着光芒,脸颊上浮出红晕。只有面临危机情况时,我才能在他脸上见过这种转瞬即逝的战斗信号。
“是的,”他说道,“我已经查清楚了。”
霍普金斯和我目瞪口呆。老教授憔悴的面孔颤动着,浮出讥讽的嘲笑:“是吗?在花园里?”
“不,在这里。”
“这里!什么时候?”
“就是此刻。”
“你一定是在开玩笑,福尔摩斯先生。我不得不提醒你,这可是件极其严肃的事情,不能以这种方式来随随便便地对待。”
“我的推论链条的每一环都是经过调查核实的,克拉姆教授。所以我敢肯定它是正确的。至于你的动机是什么,以及在这个奇怪的案件中你扮演的是什么角色,我还不能确定。再过几分钟,或许我会听到你亲口讲出来。同时,为了给你行方便,我将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重新讲一下,这样你也可以明白我还要查问什么线索。
“昨天,一位女士进了你的书房。她来是拿走放在你的写字台柜子里的某些文件。她身上带有一把钥匙。我已经找机会检查过你的钥匙了,没看到你的钥匙上有轻微褪色,柜子表面油漆的划痕会造成这种褪色。由于我从有关证据得知你并不知道她来抢文件,所以你不是从犯。”
教授吐出一口浓烟:“这倒很有趣且对我很有启发。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当然,这位女士的情况,你已经弄清了不少了,那你也能说出她以后的行动吧?”
“不错,先生,我是要说的。起初你的秘书抓住了她,为了脱身,她就抓起小刀向这位秘书刺去。不过,我倾向于把这个惨剧看成是不幸的偶然事件,因为我认为这位女士并不想刺死秘书。如果是预谋杀人,她必定自己带着武器。结果,她做的事使她非常害怕,她不顾一切地要赶快逃离现场,不料在和威洛比厮打的时候,她丢了眼镜。她很近视,不戴眼镜什么也看不清。她沿着一条过道跑,以为就是来的时候走的过道,因为两条过道全铺着垫子。当她知道走错了的时候,已经太晚了,退路已被切断。怎么办呢?她不能退回去,也不能站在那儿不动,她只好继续向前走。她上了楼梯,推开房门,便来到你的房中。”
老人张着嘴坐着,发狠地瞪着福尔摩斯,惊惧的神色涌上了他奇特的面容。他抖了下肩,勉强挤出了一串假笑。
“一切都很好,福尔摩斯先生,”他说,“但你美妙的理论中有个小瑕疵。我自己在卧室里,而且一直没离开。”
“我注意到了这点,科拉姆教授。”
“那你是说我躺在床上而不知道有个人进了我的房间?”
“我没这么说。你‘是’知道了,而且还跟她说了话,你认出了她。并且你协助她逃脱。”
教授又一次发出一串假笑,他站了起来,眼中发出火炉余烬般的光亮,“你疯了!你简直胡说八道。我协助她逃脱?那她现在人在哪里呢?”他叫道。
“她在那里。”福尔摩斯指着房间角落的一个高书架。
我看见这个老人高举双手,他那冷淡的脸上一阵痉挛,他又坐回了椅子里。霎时,屋角那边的书柜门突然开了,一位妇女急忙走了出来,站到屋子中间。“你说对了!”她用一种奇怪的异国声音大声说,“你说对了!我在这儿。”
她满身都是褐色的尘土,衣服上还挂着从书柜四壁上蹭来的蜘蛛网。她的长相并不漂亮,她的体型和脸型正是福尔摩斯所描述的那样儿。此外,她的下巴比较长,显得固执。由于她本来就高度近视,加上她刚从暗处来到明处,她站在那里,就像一个头晕的人,直眨眼睛,使劲地想看清我们站在什么地方和我们是些什么人。尽管她长得并不漂亮,但是从她那挑战的下巴和高昂的头,可以看出在她身上有一种高贵和勇敢的气质,使我们在场的人无不产生一种敬慕之情。
斯坦利·霍普金斯抓住她的手臂,宣布说她被捕了,要给她戴上手铐。可她轻轻地把他拨开,她神色庄严,让人不得不服从。老人身子仰在扶手椅靠背上,脸上的肌肉抽搐着,目光阴郁地盯住她。
“是的先生,我是你的囚徒,”她说到,“我站在柜子里什么都听到了,知道你们已经查清了事实。我愿意坦白说出全部事实。杀死那个年轻人的就是我。不过,你说得没错,那是个意外。我甚至不知道手中抓的是刀子,当时我感到绝望,顺手从桌子上抓起一件东西,就朝那个年轻人戳去,想让他放开我。我说的是实话。”
“夫人,”福尔摩斯说,“我相信你说的是实话。恐怕你身体很不舒服吧。”
她的脸色很难看,加上沾着一道道的尘土显得有点可怕。她坐到床边上,继续说:“我在这儿要待的时间不多了,”她说道,“我要把全部事实告诉你们。
我是这个人的妻子。他不是英国人,他是个俄国人,我并不想说出他的名字。”
这个老人情绪激动,“上帝保佑你,安娜,”他喊道,“上帝保佑你!”
她朝他那边极其藐视地看了一眼。“你为什么坚持过着这种痛苦的生活呢,塞尔吉斯?”她说,“你毁掉了那么多人,甚至你也毁掉了你自己。然而,在上帝召唤你之前,是否结束你的生命,这得由你自己来决定。自从踏进这座万恶的宅子之后,我就已经下定决心我一定要把一切说出来,不然的话就来不及了。”
“我已经说过,先生们,我是这个人的妻子。我们结婚的时候,他五十岁,而我则是一个二十岁的傻丫头。我在俄国一座城市读大学——我不想说出这个地名。”
“上帝保佑你,安娜!”老人又咕哝着说。
“你知道,我们是改革家、革命者、无政府主义者。我们人数很多。后来遇到困难,由于一个警长被害,我们有许多人被捕了,但是他们证据不足。而他为了得到一大笔钱,更为了活命,便提供证据,背叛了他的妻子和同志。由于他的出卖,我们全都被捕了。有的被送上绞刑架,有的被流放到西伯利亚。我被送到西伯利亚,但不是终生流放。我丈夫带着这笔肮脏的钱来到英国,过上了安宁的生活。他很清楚地知道,如果我们的团体知道了他在哪儿,不到一个星期便会要了他的命。”
老人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又拿起一支烟卷。他说:“安娜,我听凭你的处置,你一向对我很好。”
“我还没有告诉你们他最邪恶的作为。”她说,“在我们的同志之中,有一个人是我的挚友,他高贵、无私、仁爱——所有那些我丈夫没有的美德。他憎恶暴力。我们都有罪,如果那是罪的话,但是他没有。他一直写信劝阻我们的行动,这些信可以救他。还有我的日记,我每天都记下我对他的感觉以及我们每个人的观点。
我的丈夫发现了这些信件和日记,将它们藏了起来,尽力想要陷害这个年轻人的性命。这点他没成功,但阿列克谢被送去了西伯利亚,现在在一个盐矿中服苦役。你好好想想吧?你这卑鄙的小人!就在这一刻‘阿列克谢’这个你的嘴不值得提到的人正像奴隶一样地工作着生活着,而我虽已掌握了你的生命,却还是放过了你。”
“你一直是个高贵的女人,安娜。”老人说着继续抽烟。
她站起身来,但痛苦地呻吟了一下又倒下了,“我必须讲完,”她说道,“当我服刑期满后,我就开始寻找这些信件和日记,因为如果俄国政府得到这些证据,便会释放我的朋友们。我知道我丈夫来到了英国。经过几个月的寻找,我发现了他的住所。
“我知道他仍然保存着这些日记。因为当我还在西伯利亚时,他给我写过一封信,信中责备我还引用我日记中的话。我十分了解他天生喜欢报复,他肯定不会自愿把日记交还给我。我必须想办法自己弄到手。为此,我请了一个私人侦探。他到我丈夫家当秘书,也就是你的第二任秘书。他来不久就走了,但是他有一个人重大的发现:那就是书信全收在小柜中。并取了钥匙样,他不愿做更多的事,只把这栋房子的平面图交给了我,并告诉我,秘书住在楼上,上午书房里没有人。所以,在最后我鼓起勇气,亲自来取这些东西。东西是到手了,可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啊!
“就在我刚拿到了信件和日记正要锁上小柜子时,一个年轻人突然抓住了我。那天早晨,我曾在路上遇见过他,我问过他科拉姆教授的住址,可我不知道他是科拉姆雇用的人。”
“说得完全对!完全对!”福尔摩斯说,“秘书回来后告诉他的雇主,描绘了他遇见的那个女人。威洛比断气之前想说‘教授,就是那个女人杀了我’。”
“你让我讲完,”这个女人用命令的口吻说道。她面部肌肉在抽搐,好像非常痛苦,“他倒下去时,我冲出了屋子,但是走错了门,竟然进了我丈夫的房间。
他说要告发我。我告诉他说,要是他敢这么做,我不会放过他。如果他把我交给警察,我就把他的事告诉我们团体。
“我想活命不是为了自己,而是想达到自己的目的。他知道我说到就能做到,因为他自己的命运又跟我的命运交织在了一起。由于这个缘故,他才愿意掩护我,把我塞进那个黑暗角落。这是这所房子的秘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吧?他叫佣人把饭送到他屋里,好分给我一些食物。我们商量好,只要警察一离开这栋宅子,我就乘黑夜偷偷逃走,再也不回来了。可你却识破了我们的计划。”
她从胸前拽出一个小包。“这是我生前要说的最后几句话,”她说道,“这个小包裹可以救阿列克谢。我把这个包裹托付给你这位有荣誉感和正义感的先生。拿着!请你转交给俄国大使馆。我已尽了我的责任,接下来。”
“拦住她!”福尔摩斯突然喊道。他猛然跳到屋子的另一边,从她手里夺下一个小药瓶。
“太晚了!”她倒在了床上,“我从躲藏的地方出来的时候,就吃了毒药。我头痛得厉害。我要走了。请你。先生。请记住。那个。小包裹。”
“这是一个简单的案子,但是在某些方面值得深思。”当我们乘车回城时,福尔摩斯说。
“这件案子一开始便围绕着夹鼻眼镜。虽然那个年轻人在临死前幸运地抓到了那副眼镜,但是我还不敢肯定我们能解开谜团。对我而言,从那副眼镜的深度就可以很清楚地知道,那个戴眼镜的人眼睛非常近视,没有了眼镜就像个瞎子。”
“霍普金斯先生,当你让我相信她确实走过那一小块草地而不是故意作假时,我当时就说了,你应该还记得吧?这是一种非常值得注意的做法。但是我心里却认为,这种做法是不可能的。因为那是不可能有的情况,这种不可能的情况就是她还有另一副眼镜。所以,我只能认真考虑另一个假设,那就是她还留在这座宅子里。
在看到两个完全相同的过道之后,我就已经肯定她还留在这座宅子里。她很有可能走错了路,在这种情况下她肯定会走进教授的卧室。因此,我就密切地关注能够证实这一假设的所有事物。我仔细地检查了这间屋子,看看是否有可以藏身的地方。地毯是整块的,并且钉得很结实,所以地板上不会有发现。书柜后面也许有藏身的地方,你知道在老式的书房里,这种结构是很普遍的。我注意到地板上各处都堆满了书,可是那个书柜却是空的。那么,书柜可能是一扇门。我没有别的证据来证实。正好地毯是暗褐色的,这就很好检查了。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吸了很多支那种好烟,把烟灰洒在那个可疑的书柜前面的空地上。这是一个简单的办法,但是非常有效。”
“然后我下楼去了,因为我已经弄的够清楚了。当时你也在场,华生,可是你没有理解我谈话的目的:克拉姆教授的饭量增加了——这很容易让人怀疑他在为另一个人提供饭食。然后,我们又上楼去了,这一次我故意弄翻了烟盒,这样我就能很清楚地看看地板。从地毯上的烟灰可以知道,在我们离开的时候,凶手从她藏身的地方出来过。啊!霍普金斯,我们已经到了查林十字街,祝贺你胜利地结束了这个案子。你一定是去警察总部吧!华生,我想,你和我得一起坐车去一趟俄国大使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