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南·道尔
|类型:惊悚·悬疑
|更新时间:2019-10-06 09:51
|本章字节:11760字
一个夏天的晚上,一整天的出诊让我感觉非常疲倦,于是我决定坐在壁炉旁边抽一烟斗烟,当时我手里还拿着一本,但因为过度的劳累我已经开始打盹了。那也正是我婚后的几个月,我的妻子已经上楼休息去了。刚才又听到了仆人们锁上门厅的声音,我知道仆人们也都去休息了。就在我磕着烟斗里的烟灰,并且准备从椅子上站起时,一阵急促刺耳的门铃声打破了屋子里的沉寂。我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表,差一刻十二点。这么晚了,是谁来拜访呢?当时我抱怨地认为,这个深夜来访的人显然是生病了,也许他还需要整夜的护理呢。我带着满脸的不愉快,走到了门厅,当打开门看见站在门外石阶上的福尔摩斯之后,我吃了一惊。
福尔摩斯说道:“啊,华生,希望我来得不算太晚。”
“我亲爱的伙伴,赶快进来吧。”
“看你脸上的表情有点惊讶,这也难怪!我看,你现在放心了吧!唉!你结婚之前就抽阿卡迪亚混合烟,婚后怎么还抽那种东西!看见你衣服上落着的蓬松烟灰,我就知道我的判断没错。华生啊,一看就知道你军装穿惯了。你如果不改掉将手帕藏在袖中的习惯,那你永远也不可能像个纯粹的平民。我亲爱的朋友,今晚我可以在你家留宿吗?”
“非常欢迎。”
“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你家有一间专门给单身汉住的套房,而你的帽架也说明了家里目前并没有男性访客。”
“你能留下过夜,我会非常开心的。”
“谢谢你。那我就占用这空帽架喽。不过,很遗憾看到有英国的工人来过你家。这也许不是好事。我希望不是排水管的毛病吧?”
“不是,是煤气。”
“啊!他在屋子里灯光照到的油地毡上,留下了两处靴底的钉印。不,谢谢,我已经在滑铁卢车站吃过晚餐了,但我很乐意陪你一起抽根烟。”于是我就将烟袋递给了他,他坐在我的对面,我们沉默地抽了一阵子烟。我很清楚,只有发生了重要的事情之后,他才会在这个时间来找我,因此我耐心地等他自己提。
“我看你这一天的工作很累。”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道。
“是的,的确是忙了一整天,”我回答,“也许这在你眼中是个很蠢的问题,”我又说,“但是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得出这番结论的呢?”
福尔摩斯自己呵呵笑出了声:“亲爱的华生,我太了解你的习惯了。如果出诊的路程比较近,你就会步行前往;而当路程比较远的时候,你就会乘马车了。看你的靴子虽然穿过,却不脏,我就可以推断出你现在肯定很忙,必须乘马车了。”
“太妙了!”我佩服地说道。
“这是最基本的推理,”他说,“其中一个例子就是,一个善于推理的人所得出来的结论,对于他周围的那些人来说似乎非常的奇特,这主要是因为后者往往忽视了作为推论基础的细微之处。我的朋友,同样的效果也可以见诸你的大作,因为你常常把案子中的一些情节故意留了一手,从来都不透露给读者,因此这种影响也就会被人们完全的夸大。现在,我也和这些读者处于相同的境地,因为我已经掌握了一件让人头昏脑涨的奇特案子的一些重要线索,但是我还是缺乏一两个环节来完善我的推论。不过,我相信自己一定会找到的,华生。我肯定会找到它们的!”说着话的时候,他那瘦削的脸颊泛起了一丝红晕,他的双眼也变得炯炯有神起来。这一刻,他丢弃了往常的矜持,露出了天真热情的本性,但这也仅仅是一刹那之间。当我再次朝他看去时,他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犹如印第安妇人的那种呆滞表情,这也让很多人觉得他更像是一台机器,而非人类。
“这案子有一些值得关注的特点,”他说道,“我甚至可以说是些鲜有的值得注意的特点。我已经调查过了这个案子,我认为案件水落石出的时候就要到了。如果在最后的一个步骤上你能陪我走一趟,你就算帮了我的大忙了。”
“我很乐意帮忙。”
“明天你能到奥尔德肖特那么远的地方吗?”
“我相信杰克逊是愿意代替我行医一阵子的。”
“很好。我计划在滑铁卢站乘十一点十分的火车前往。”
“好的,我也抓紧时间准备一下。”
“行,如果你还有精力,我将案情给你介绍一下,顺便交代你需要做的事。”
“你来之前我很困。但现在我相当精神。”
“好吧,我简单地介绍一下案情,但我不会遗漏掉任何重要的细节。我相信你可能已经从报上读到一些关于本案的报道了。那就是驻奥尔德肖特的芒斯特皇家步兵团巴克利上校假定谋杀案,我正在针对这个案子进行调查。”
“我对这件事情可毫不知情。”
“看起来,这件案子在外地还没有引起足够的注意。这件案子是两天前才发生的。简要的情况是这样:在不列颠军队中,最着名的爱尔兰团非芒斯特皇家步兵团莫属。它在克里米亚和印度两次平叛中,都建立了奇功。从那时起,这个兵团在以后的战斗中屡建功勋。军队的指挥官直到这星期一夜晚,都是詹姆斯·巴克利上校。他是一个豪放而有着丰富经验的军人,开始从军时他只是一名普通的士兵,因其在对印度叛军作战中表现出色而被提升,后来他便成为了他所在团的指挥。早在上校是军士之时,他就结了婚,他妻子名叫南希·德沃伊,正是该团前任上士的女儿。因此,我们可以想象,这对年轻的夫妻在当时的新环境中,是受到了一些社会排挤的。但他们也很快地适应了新的环境。我听说,巴克利夫人得到了该团女眷们的喜爱,同样,她的丈夫也深受同级军官的爱戴。补充一点,她是一个长相美丽的女人,即使在结婚三十多年后的今天,她也依然容貌出众。
“巴克利上校的家庭生活似乎一直就非常美满。从墨菲少校那里,我了解了很多情况,他也保证,他从未听说过这对夫妇之间有过矛盾。总体来看,他认为巴克利上校忠于妻子胜过了他的妻子爱他。巴克利上校身边如果没有妻子的陪伴,就会非常不安。妻子虽然爱巴克利,并且一直忠于他,但是却少了些女人的柔情。他们二人在该团一直被公认为模范夫妻。从他们的夫妻关系中,绝对找不出可以引起悲剧的原因。
“巴克利上校的性格中似乎有些异常的因素。正常情况下,他是个时尚快乐的老军人,但在某些特殊的场合中,他也表现出了粗野的一面,并且有很强的报复性。不过,他天性中的阴暗面好像从没有对妻子使用过。我也跟另外五名军官交流过,其中的三名军官都认为,他们对上校偶尔流露出的一种无法描述的忧郁感到吃惊。墨菲少校也谈到过这种情况,他说,巴克利上校本来在餐桌上谈笑风生,但好好的突然就失去了笑容,这就好像有只无形的手将他脸上的笑容抹掉了。接下来的几天,他会一直精神委靡,心情忧郁。据他的战友们观察,他性格之中那唯一的不同寻常之处,就表现在他的消沉心态和一丝迷信色彩。天黑之后,巴克利上校不喜欢一个人待着,并害怕独处。本来极富男子汉气概的形象却掺杂进了幼稚的懦弱的天性,这自然引起了周围人们的猜疑和议论。
“芒斯特皇家步兵团的第一大队(就是以前的一一七大队)在奥尔德肖特已经驻扎多年了。兵团里那些已婚的军官们都住在兵营外,而上校这些年来则住在一幢名叫‘兰静’的别墅式小屋中,这里距离营地大约有半英里。房子的西面距离公路不到三十码,是个独院。除了巴克利夫妇,这里还住着一个马夫及两名女仆,而这些人也是这所住宅仅有的人口。巴克利夫妇婚后没有孩子,平时也没有来这里过夜的客人。
“现在我就要讲述一下在星期一晚上九点到十点之间在‘兰静’这所住宅之中发生的一连串事情。
“巴克利夫人是罗马天主教会的忠诚教友。圣乔治妇女会的成立也得到了她的大力协助,而这个组织也与华特街教堂有着关联,组织成立的主要目的就是给穷人们提供一些旧衣物。当晚八点,妇女会举行集会。吃完晚餐巴克利夫人就急着去参加集会。她离开屋子时,马夫听到她和她丈夫说了一些不要紧的话,并且确实地告诉丈夫她会后立即回家,然后她就去找隔壁的莫瑞森小姐,两个人一起去参加集会了。集会持续了大约四十分钟,九点一刻巴克利夫人回到家中,经过莫瑞森小姐家门时她就和莫瑞森分别了。
“‘兰静’别墅之中有一间用作清晨起居室的房间。这屋子面朝公路,有一扇大的玻璃折叠门通向草坪。这块草坪有三十码宽,有一道上面装有铁栏杆的矮墙将其与公路隔开。巴克利夫人回家后,就进了这间屋子。由于这屋子在晚上很少使用,因此窗帘还没放下。但巴克利夫人却自己将灯点亮了,随后按响了铃,让她家名叫简·斯图尔特的女仆给她送一杯茶,这也与她平常的生活习惯截然相反。
上校当时正坐在餐厅里,知道妻子回来后,他就前往清晨起居室找她。车夫看到他穿过走廊,走进了那间起居室。但巴克利上校却再也没能活着走出那间屋子。
“巴克利夫人要的茶十分钟后才能准备好。但是,当女仆端着准备好的茶走近门口时,她却惊讶地听到了主人夫妇愤怒争吵的声音。她轻轻敲了敲门,没人回答,接着她又转了转门钮,发现门已经被反锁了。她急忙跑去叫女厨师,随后她们俩又和车夫一起来到了走廊,他们听到里面传出了激烈的争吵。这三人也一致证实,他们只听到了巴克利和他妻子的声音。
巴克利上校的声音断断续续,且音量很小,他们三人也都听不清他到底说的是什么。相反,巴克利夫人的声音却异常的清晰洪亮,她高声说话之时,外面可以听得清清楚楚。‘你这个胆小鬼!’她反复说着,‘现在怎么办?现在怎么办?还我青春。我再也不愿意和你生活在一起了!你这个胆小鬼!你这个胆小鬼!’这就是她当时断断续续说着的话。接着,里面传出一声可怕叫喊的男人声音,同时听见了轰隆倒地的声音和女人的刺耳叫喊声。之后,尖叫声从屋里不断地传出来。车夫相信一场悲剧在所难免,于是他想破门而入。但他无法进去,因为两个女仆当时已经被眼前一幕吓得惊慌失措,因此也就帮不上什么忙。就在这时,车夫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他迅速从前厅的大门奔跑出去,绕到了对着清晨起居室法式长窗的草坪上。长窗上的一扇窗户在当时正敞开着,我听说,这扇窗户在夏天是经常开着的,车夫也就可以轻松地从窗户爬进去。这时,女主人的尖叫声已经消失,因为她正僵卧在长沙发上,失去了知觉;巴克利上校则僵直地倒在了血泊之中,他双脚斜跷着,搁在安乐椅一侧的扶手上,头倒在了靠近火炉挡板一角的地面上。
“车夫进屋后发现他的男主人已经停止了呼吸,这时他试图把起居室的门打开,但他却遇到了一个奇怪的难题。这房间的钥匙不翼而飞了。于是,他只能继续从窗子出去,找来了一名医生和一名警察前来帮忙。上校夫人有重大的杀人嫌疑,由于她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人们将她抬到了她的房中。上校的尸体被安放在了沙发上,随后,有关人员对案发现场进行了仔细的检查。人们发现,这位不幸的老军人所受的致命伤来源于他后脑一处约两英寸长的伤口,很明显这是被用钝器猛击之后形成的。人们很清楚,这种凶器就是地上一根紧靠着尸体的带骨柄雕花硬木棍。由于上校生前参加过多场战事,他也热衷于从自己打过仗的不同国家带回武器。警察认为,这根木棍也是他获得的战利品之一。仆人们都说以前并没有在家中看到过这根木棍,不过,也可能它混杂在了大量的珍贵藏品之中,因而被人们忽略了。警察在这房间里并没发现其他什么重要的线索。只是有件事叫人心生狐疑:那把起居室门的钥匙失踪了,它既不在受害者身上,也没在巴克利夫人的身上。室内也没有发现它的踪迹。最后,从奥尔德肖特找来了一个开锁匠,才把房门打开了。
“华生,这就是这桩案子的简单情况。星期二早晨,受到墨菲少校的邀请,我来到了奥尔德肖特协助警察破获案件。我猜想你一定认为,这件案子非常引人关注,不过我观察之后发现,案情其实远比我最初预想的复杂离奇。
“检查这间屋子前,我曾经仔细询问过巴克利上校家的仆人们,可是我从他们身上能发现的破案线索并不多,仅仅得到了我刚才对你讲述过的那些经过。女仆简·斯图尔特回忆起了另外一个值得注意的细节。你一定记得,在她听到争吵声音的第一时间,就跑去找别的仆人寻求帮助,然后带了两个仆人一同回来。她独自一人第一次听到屋里的争吵声时,她说主人夫妇把说话声音压得非常低,她几乎听不到他们具体的说话内容,她只能根据他们说话的声调,断定他们是在吵架。可是,经我一再追问,她想起当时曾听到夫人两次说出了大卫这个名字。而你也记得,上校的姓却叫詹姆斯。我想这一点对推测出他们突然争吵的原因至关重要。
“案件中,被害后上校的面部表情已经完全变形。这也给仆人和警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见到上校遗容的人认为,那是人类所能做出的表情之中最恐怖的一种恐惧表情,一些人甚至在看到这种表情后晕了过去。很显然,使他如此恐惧的原因无疑是他已预知到了自己的悲惨命运,这当然很合警方所作出的推论。他们认为,上校看到了妻子正要攻击他杀害他,而且他脑后的伤口也很好地说明了这一点,他很可能是转过身来想避开攻击。遗憾的是,从因突发脑炎而暂时不省人事的巴克利夫人那,我们得不到关于案情的线索。警方的调查也已经表明,我之前提到过的,当天傍晚和巴克利太太一起参加活动的莫瑞森小姐,否认自己知道任何有关她的同伴回来后心情变糟糕的任何原因。
“得到这些事实后,华生,我试图把那些关键性的要素和那些纯属偶然的要素分离开,并且连抽了好几斗烟来思考着这些事情。这件案子中,最诡异的一点,莫过于房门钥匙的不翼而飞。即使人们在房间里进行了最仔细的搜查,也没找到那把钥匙。因此,大家怀疑钥匙是被人拿走了。但是,上校和他妻子显然都没有拿它。因此,除了巴克利夫妇之外,一定有第三个人进过这个房间,而那个第三者只能通过窗子爬进屋。我认为,如果想要获得这个神秘人物的某些痕迹,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对这个房间和草坪进行一次仔细的检查。你熟悉我的方法,华生。在调查这件案子时,我用了每一种方法。最后,我终于发现了一些与我所期望的截然不同的痕迹。
屋里面的确有过一个人,只不过,他是穿过草坪从大路进来的。我也找到了他留下的五个清晰脚印:其中一个就在大路上,他在那儿翻过了那道矮墙;两个脚印留在了草坪上;还有两个并不明显的脚印留在了窗子旁边那块儿被弄脏了的地板上,他就是从这个窗子进屋的。由于他的脚趾印比脚跟印要深得多,因此可以推断他是从草坪上跑过去的。但是,让我惊讶的却并不是这个人,而是和他在一起的同伴。”
“他的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