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南·道尔
|类型:惊悚·悬疑
|更新时间:2019-10-06 09:51
|本章字节:13094字
1887年春天,我的朋友福尔摩斯先生的健康因过度操劳而被累垮了,到现在都尚未来得及恢复。可在当时荷兰——苏门答腊公司案和莫波吐依兹男爵的庞大计划案,相信在公众的脑海中还记忆犹新。它们与政治和经济的关系太密切了,因此不适合在这一系列中写出来。然而,这两宗案件却间接地导致了一桩独特而复杂的案件,这让我的朋友获得了一个机会证实一种新的斗争武器的价值。
在他与犯罪行为进行的毕生斗争中,这个武器是他所使用的许多武器中的一种。
在查看以前的笔记时,我看到那年4月14日,我曾收到从里昂发来的电报。
电报说,福尔摩斯正卧病在杜朗旅馆。当时我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就赶到他的病房,检查发现他的病症并不是太严重,这才放下心来。不过,即使像他这样有钢铁一般坚强体格的人,在长达两个多月紧张的调查之后,身体也不免会垮下来。
在调查期间,他每天至少工作十五个小时以上,而且他不止一次地对我说,他曾夜以继日地连续工作五天。成功的喜悦并不能使他从过度疲劳中迅速恢复体力。当他誉满欧洲时,从各地发来的贺电在他房间里堆积如山。他破了欧洲三个国家的警察都未得手案件,可是我发现他仍然极度的沮丧。他彻底挫败了欧洲最高明的诈骗犯,即使是这个令人振奋的消息也不足以使他从疲惫中振作起来。
三天后,我们一起回到了贝克街。不过,换个环境对我的朋友显然会好些。
一想到能在春光明媚的时节,在乡间休假一周,让我心里也充满了期待。我的老朋友海特上校在萨里郡的赖盖特附近买了一所住宅,经常向我发出邀请,希望我去他那里做客。我在阿富汗当军医时,曾照料过他。他在最近一次邀请中说,希望我的朋友能和我一起去,他也会很高兴在家里款待他。要说服福尔摩斯需要一点委婉的手段,他得知宅子的主人是个单身汉,而且去了那儿他可以自由行动,便同意了我的计划。从里昂回来一星期后,我们便来到了上校的住处。
海特是一个洒脱的老军人,见多识广。不出我所料,他很快就发觉他跟福尔摩斯很谈得来,两人很投缘。
在我们来到的那天傍晚,晚饭后我们坐在上校的军械室里。福尔摩斯舒展手脚,躺在沙发上,海特和我正在看他那贮藏东方武器的小军械室。
“顺便说一下,”上校突然说道,“我想从这里拿一支手枪带上楼去,以备遇到危险时用。”
“危险?”我说道。
“是的,最近我们这个地区出了事,大家闹得惶惶不可终日。老阿克顿是本地的一个富绅。上星期一有人闯进他的住宅。他虽然没有遭到很大损失,可是那些家伙却依然逍遥法外。”
“找不到一点线索?”福尔摩斯抬头看了一眼上校,问道。
“眼前还没有。不过这是小事一桩,是我们这些村子里的一件小小犯罪案件,在你办过那样国际性的大案之后,它一定不会引起你重视的,福尔摩斯先生。”
福尔摩斯挥了挥手打断了上校的恭维,但他的笑容显示他对这样的赞许很是开心:“有任何值得重视之处吗?”
“我想没有。贼人仔细地搜索了书房,费了好大劲才拿走了一些小东西。整个地方都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抽屉撬开,书籍也被仔细翻过,结果只有一册蒲柏(英国诗人)所翻译的《荷马》珍本、两个银烛台、一个象牙镇纸、一个小橡木晴雨表及一团编结用的绳子不见了。”
“这可真不寻常!”我感叹道。
“噢,那些家伙显然抓取了任何他们能到手的东西。”
福尔摩斯在沙发上咕哝着:“警察应该能由这些东西中找出一些线索才是!
哼,那实在很明显。”
但是我做出了警告的手势,“你是来这边休息的,亲爱的朋友。看在上帝份儿上,在你的身体还虚弱得像游丝时就别再开始另一个案子好吗?”
福尔摩斯耸了耸肩,无可奈何地瞟了上校一眼,话题便转到了无关紧要的方面。然而,老天注定我让他要注意身体的所有职业提醒都白费了,因为第二天早晨这个案件本身迫使我们进行了干预,使我们不可能置之不理,我们的乡村之行发生了我们两人都没有预料到的变化。我们正在吃早餐,这时上校的管家一点也不顾礼节地闯了进来,喘着气说:“你听到消息了吗,先生?是在坎宁海姆家,先生!”
“又是盗窃吧?”上校大声喊道,将他的咖啡杯举到了半空中。
“是谋杀!”
上校惊呼了一声:“天啊!那么,是谁被杀了?是治安官还是他的儿子?”
“都不是,先生。是马车夫威廉。子弹射穿了他的心脏,他就这样死了。”
“那么是谁杀害了他呢?”
“盗贼,先生。他飞快地跑掉了,跑得无影无踪。他从厨房的窗户爬进去,突然被威廉撞上。威廉为了保住主人的财产而送了命。”
“什么时间?”
“昨天晚上,先生,大约在午夜。”
“啊,那么,我们一会儿过去看看吧?”上校说道,冷静地坐下来吃他的早点,“这是一件相当坏的事,”管家走后上校补充说道,“老坎宁海姆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他是一个正派的人,他对这事一定会很痛心的,因为车夫侍候他好几年了,是个不错的仆人。显然这个凶手也是闯进阿克顿家的那个恶棍。”
“就是参与偷盗那些稀奇古怪东西的。”福尔摩斯若有所思地说道。
“正是。”
“哼!结果可能证明,这无非是世界上一件最简单的小案子,不过,乍看起来,还是有点儿奇怪,对不对?在人们意识中,一伙在乡村活动的盗贼总是要不断变换作案地点,绝不会在几天之内在同一地区两次闯进住宅中盗窃。你昨晚谈到采取预防措施,我记得当时脑子里闪过一个想法:这地方可能是英国盗贼最不注意的教区了。由此可见,我还有许多需要学习的东西。”
“我猜,是本地小偷干的,”上校说道,“所以他们才会光顾阿克顿和坎宁海姆家,因为他们两家是此地最大的人家。”
“也是最富有的人家?”
“对,他们应当算是最富有的。不过他们两家打了好几年的官司。我猜,这场官司抽了双方不少血。老阿克顿称,坎宁海姆家的一半地产本来属于他,而律师们则从双方争讼中谋取渔利。”
“如果是当地坏人作案,要查出来不是很难。”福尔摩斯打了个呵欠说道。
“好吧,华生,我不插手这件事。”
“警官福雷斯特求见,老爷。”管家打开门说道。
一个英俊而机警的年轻警官走进室内。“早安,上校,”他说,“我希望不致打扰你们,我听说贝克街的福尔摩斯先生在这里。”
上校的手向我的朋友那边一指,警官便点头致意,说道:“我想你大概愿助一臂之力吧,福尔摩斯先生?”
“命运老跟你作对,亲爱的华生。”福尔摩斯笑容可掬地说道,“你进来时,我们正聊着这件案子呢,警官。你能不能给我们说得更详细一些。”他照习惯向后靠在椅背上,我知道我的计划又泡汤了。
“对阿克顿那件事我们没有任何线索,但这件案子我们有不少地方可着手,毫无疑问这两件案子是同一伙人干的,凶手曾被人目击。”
“啊!”
“是的,先生。但是他射杀可怜的威廉·柯温后就像一只鹿般很快地跑掉了。
老坎宁海姆先生由卧房窗口看见他,而且艾立克·坎宁海姆先生也由后面走道看见他。事情发生时是十二点差一刻。老坎宁海姆先生才上床,艾立克·坎宁海姆先生则披着晨袍在抽斗烟,他们两人都听到马夫威廉喊救命,于是艾立克·坎宁海姆先生跑下楼看发生了何事。后门敞开着,他才刚下到楼梯口就看见外头有两个人扭打成一团。其中一个开了一枪,另一个就倒下了,凶手冲过花园跳过矮树丛逃掉了。老坎宁海姆先生由他的卧室窗口看出去,那家伙跑在路时他看到了,但很快就失去了他的踪影。艾立克·坎宁海姆先生停下来看他是否来得及救助那中枪的人,所以让那恶棍毫无困难地逃掉了。除了知道中等身材、穿着深色的衣服外,我们没有其他有关凶手的线索。但是我们正积极侦讯,如果这是一个陌生人,那我们很快就会知道的。”
“那个威廉情况如何?他在临终前说过什么话吗?”
“一个字也没有说。他和他母亲住在仆人房,因为他是一个很忠诚的人。我想,他到厨房去可能是想看看那儿是否一切平安。当然,阿克顿案件使每个人都提高了警惕。那个强盗刚推开门——锁已经被强行撬开,威廉就碰上了他。”
“出去之前,威廉对他母亲说过什么话吗?”
“老太太年纪大,耳朵也聋了,我们从她那儿没有打听到任何消息。这次惊吓使她几乎变傻了。但是我也知道,她本来就不是很灵光。不过,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情况。请看这个!”
他从一个笔记本里取出来一张撕破了的小纸,把它铺在他的膝盖上。
“这是从死者手里发现的,纸片被抓在食指和拇指之间。看来是从一张较大的纸上撕下来的。你们可以看到,上面提到的时间正是这个可怜的人惨遭不幸的时刻。你们看,要么是凶手从死者手中撕去其余的大部分,要么是死者从凶手那里撕下这一小片。小纸片读起来好像是约会的便条。”
福尔摩斯拿起这小纸片,这是复制件:
(十一点三刻时得知何事将会)“我们假定这是一次约会,”警官接着说道,“当然这是一种可能的说法,虽然这个威廉一向有老实人的好名声,但也可能与盗贼勾结。他很可能在那里接应,并帮助盗贼进入,后来他们可能闹翻了。”
“这笔迹非常有趣,”福尔摩斯聚精会神察看着那张纸片,说道,“比我原先想象的深奥多了。”他两手抱着脑袋沉思起来。警官见自己的案子居然把这位着名的伦敦侦探专家难成如此模样,不禁露出了微笑。
没过多久,福尔摩斯说道:“你刚才说,盗贼和仆人之间可能有默契,这张纸片也许来自一方给另一方的约会,这确实是个独到的推测,并非完全不可能。可这些文字揭示出。”话没说完,他又用双手抱住脑袋,沉思了几分钟。他再抬起头来,我吃了一惊,只见他又像生病前一样,脸颊泛出绯红,目光闪闪发亮。他跳起身,又恢复了充沛的精力。
“我告诉你们,”他说道,“我想秘密了解一下这桩案子的详细案情。这桩案子有几个情节让我特别着迷。上校,如果你允许,我要向你和我的朋友华生道别,跟这位警官跑一趟,验证一下我的一两点想法。半小时后,我再回来陪你们。”
一个半小时都过去了,回来的却只有警官独自一人,“福尔摩斯先生在房子外面的田野里来回踱步呢,”他说道,“他要我们四个人一起上那所屋子里看看。”
“到坎宁海姆先生家里去?”
“是的,先生。”
“做什么去?”
警官耸了耸肩,说道:“我不十分清楚,先生。我只跟你说,我认为福尔摩斯先生的病还没有全好。他表现得非常古怪,而且过于激动。”
“我认为,你不必大惊小怪,”我说道,“我经常发现,当他好像疯疯癫癫的时候,说明他已经找到办法了。”
“有人会说,他的方法简直是发疯,”警官嘟嘟囔囔地说,“不过他急着要去调查,上校,所以如果你们准备好了,我们最好现在就去。”
我们看到福尔摩斯低着头,双手插在裤袋里,正在田野上踱来踱去。
“这件事变得更有趣了,”福尔摩斯说,“华生,这一次乡间旅行果真是成功之举。我度过了一个奇妙的早晨。”
“我知道,你已经到犯罪现场去过了。”上校说道。
“是的,我和警官一起已经对现场稍稍检查了一下。”
“有任何收获吗?”
“嗯,我们看到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大家边走边谈。首先,我们看了那不幸的被害人的尸体,他的确是死于左轮枪没错,就像报告上说的一样。”
“你曾怀疑过吗?”
“噢,每一件事总是得证实一下。我们的检视并没有白费。然后我们与坎宁海姆先生和他的儿子谈了一会儿,他们能指出凶手逃跑时跳过花园边矮树丛的确实地点,这点很有用。”
“那当然。”
“然后我们去看了死者可怜的母亲。但是她既老又虚弱,我们从她那里得不到一点资料。”
“那你侦查的结果是什么呢?”
“使我相信这件罪案十分古怪。或许我们这趟去可以弄得比较清楚一点。我想,警官,我们两个都同意那张由死者手中拿到,写着他死去时刻的小纸片是非常非常重要的证物。”
“它应该能提供一些线索,福尔摩斯先生。”
“这确实提供了一个线索。写那张便条的人,就是让威廉·柯温在那个时间起床的人。但是那张纸的剩下部分在哪儿呢?”
“我仔细检查了地面,希望能找到它。”警官说道。
“它是被从死者的手中撕掉的。为什么有人如此迫切地要得到它呢?因为它可以证明他有罪。他又会怎么处理它呢?他会把它塞进口袋里,很可能没注意到纸条的一个角还被死者抓在手里。如果我们能找到那张纸的剩余部分,显然我们会朝着解开这个谜团迈出一大步。”
“是的,但是在抓到罪犯之前,我们怎么能从罪犯的口袋里得到它呢?”
“是呀,是呀,这是值得仔细考虑的。此外,还有一点也是很明显的。这张便条是送给威廉的。写便条的人是不大可能自己带着的,因为他可以把他自己要说的话亲自告诉他。那么便条是谁带来的呢?要不,是不是通过邮局送达的呢?”
“我已经打探过了,”警官说道,“威廉昨天下午收到邮局送来的一封信。信封已被他撕毁了。”
“好极了,”福尔摩斯拍了一下警官的背,大声说道,“你已经见过邮差了,和你一道工作是一种乐趣。唔,这就是仆人住的那间房子,上校,如果你愿意上来的话,我就把犯罪现场指给你看。”
我们走过受害者住过的漂亮的小木屋,上了一条橡树林立的大路,来到一栋华丽的安妮女王时代的古宅,门楣上刻着马尔普拉凯战役的日期。福尔摩斯和警官领着我们兜了一圈,我们才来到旁门前面。门外是花园,篱笆的外面是大路。
在厨房的门旁站着一个警官。
“请把门打开,警官,”福尔摩斯说道。“请注意,艾立克·坎宁海姆先生就是站在那个楼梯口看到两人搏斗的,搏斗的地方就在我们此刻站的位置,老坎宁海姆先生从左边第二扇窗户里看到那个家伙逃到矮树丛左边。他儿子也是这么说的。
他们两个人都明确提到了矮树丛。后来艾立克·坎宁海姆先生跑出来,跪在受伤者身旁。你们看,这儿地面非常硬,没给我们留下痕迹线索。”福尔摩斯正说着,只见两个男人沿花园小路绕过房子走来。一个上了年纪,面容刚毅,皱纹很深,目光阴沉;另一个是个年轻人,他穿着浮华,活泼伶俐,面带笑容,与我们来调查的案件形成奇怪的反差。
“还在调查呢?”他对福尔摩斯说道,“我想你们伦敦人从来不会失手。可你们进展不是很快哪。”
“啊,你必须给我们一点时间。”福尔摩斯的回答口吻很愉快。
“是需要点时间,”艾立克·坎宁海姆说道,“可我看不出你们找到了什么线索。”
“只有一个线索,”警察回答道,“我们认为,只要我们能找到。天哪!福尔摩斯先生,你怎么啦?”
我那可怜的朋友的脸上,突然现出极为可怕的表情。他的两眼直往上翻,痛得脸都变了形。他忍不住地哼了一声,脸朝下跌倒在地上。他突然发病,又那么厉害,把我们吓了一跳。我们急忙把他抬到厨房里,让他躺在一把大椅子上。他费力地呼吸了一会儿,终于又站了起来,连连为自己身体虚弱而感到羞愧和抱歉。
“华生会告诉诸位,我生了一场重病刚刚复原,”福尔摩斯解释道,“这种神经痛说发作就发作的。”
“是不是用我的马车送你回家?”老坎宁海姆问道。
“唉,我既然到这里了,有一点我还想摸清楚。我们能够很容易就查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