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南·道尔
|类型:惊悚·悬疑
|更新时间:2019-10-06 09:51
|本章字节:12356字
苏格兰场的莱斯特雷德先生在傍晚时刻顺道来访并非不同寻常。由于能从这人的口中了解到警察总部眼下处理的案子,他的到访也颇受福尔摩斯的欢迎。福尔摩斯也总会认真地倾听这位侦探手头各种案件的详情,并且凭借自己广博的知识和丰富的经验,不时地作出暗示,或者提出一些建议,并且还要避免干预对方的破案工作。
一天晚上,莱斯特雷德的话题从天气转到了报纸,之后就陷入沉思中默默抽着雪茄。福尔摩斯用敏锐的目光看着他,“你手头有不寻常的案子吗?”他问道。
“没有,噢,福尔摩斯先生,没什么太特别的。”
“那就对我说说。”
莱斯特雷德笑了:“福尔摩斯先生,其实我不否认在我心中的确有一些事情,但是这件事有点荒唐,我不知道是不是该以此来打扰你。不过,事情虽然很小,但却有些怪异,我知道,任何不平常的事都能吸引你的兴趣。但在我看来,这次的事件也许更接近华生医生的行业。”
“是疾病?”我问道。
“确切地说应该是疯狂,而且是很离奇的事情。你能想到在今天这个时候还有人对拿破仑一世那么恨之入骨?恨到只要一看到他的塑像就把它给毁掉?”
福尔摩斯听后靠回了椅背,说:“这的确不是我的事。”
“确实,我也这么认为。但当一个人偷偷溜到别人屋子,并且毁掉不属于他自己的塑像时,这就是警察的事了,而不是医生的事。”
福尔摩斯立刻直起了身子,“盗窃!这的确就有些意思了。让我来听听细节。”
于是莱斯特雷德拿出了笔记本,希望借助本上的内容重新理清自己的记忆,“第一次报案发生在四天前,”他说,“事件发生在莫尔斯·哈德森的商店,他在康宁顿街有个出售图片和塑像的分店。店员刚刚离开店面一会儿,就听到了碰撞声,于是匆匆赶到了柜台前,这时他发现其他艺术品一起摆在柜台上的一尊拿破仑半身石膏像已经被打得粉碎。他跑到街上,尽管几个过路者说他们看到一个人慌慌张张地跑出了商店,但是依旧没有找到这个人,而且这个坏蛋的长相也没人记得。这貌似是时常发生但没有意义的流氓行为。当事人将事情如实报告给了巡警。这看起来只是小事一桩,因为石膏像最多值几个先令,不值得专门调查。”
“但是,发生在昨天晚上的第二个案子,就显得更加特殊和严重。”
“在康宁顿街离莫尔斯·哈德森的商店二三百码远的地方,住着巴尼哥特大夫,他是一位着名的医生,很多泰晤士河南岸的人经常去找他看病。他的主要诊疗所和住的地方都在康宁顿街上,但他还有个分诊室和药房在两英里外的下布列克斯顿街。巴尼哥特大夫可以称得上是拿破仑的狂热崇拜者,他的家里有大量与这位法国皇帝有关的绘画、书籍以及遗物。不久以前他从哈德森的商店买了两尊拿破仑半身像的复制品,这个头像是法国着名的雕刻家笛万的作品,因此也非常有名。其中一座放在了他在康宁顿街住宅的大厅里,另外一座则放在了下布列克斯顿街诊所的壁炉架上。巴尼哥特大夫今天早晨下楼后大吃一惊,他发现夜里有人闯入了他的住宅,不过除了大厅里的石膏头像,其他的东西并没有不翼而飞。
而那座石膏头像则被人拿到花园的墙下,已经被摔得粉碎了。”
福尔摩斯搓着双手,“这件事还真是怪异。”他说。
“我觉得你会对此感兴趣,不过我并没讲完。十二点钟,巴尼哥特医生准时到了他的分诊所,随后他发现晚上窗子被人打开了,房间的地板上都是他另一座半身像的碎片,你能想象得到他有多么的惊讶,在原先放置它的地方那所塑像被人摔碎了。这两件案子,任何能够给出这个罪犯或者疯子做这恶作剧的破案线索都没有。好了,这些就是案件的全部事实。”
“非常奇怪,但还还不算太荒唐,”福尔摩斯说,“请问,巴尼哥特医生被打碎的两座塑像和莫尔斯·哈德森商店里被毁掉的那座是完全相同的吗?”
“是的,这些塑像都来自于一个模子。”
“事实也说明,打碎这些塑像的人并不是憎恨拿破仑。试想一下,伦敦城里有关于这位皇帝的塑像肯定有成百上千座,如果一个反对偶像崇拜的人选择一模一样的三座半身像下手,也未免也太巧合了。”
“确实如此,起初我和你想的一样,”莱斯特雷德说道。“但是,从一方面来看,莫尔斯·哈德森是伦敦那个地区的塑像供应商,在他的商店里这三尊塑像已经摆了许多年。因此,就像你说的,伦敦地区确实有不计其数的拿破仑雕像,但那三尊半身像很有可能是那个地区仅有的。因此,这个当地的疯子可能就选择从它们下手。华生医生,你有什么想法?”
“这种偏执狂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做出来。不过有这种情况,如被法国当代心理学家称为‘偏执意念’的人,是指在性格上爱作弄人,但是在其他方面做事却完全清醒。一个人如果对关于拿破仑的书读得太多,或者战争给他造成了伤害,这种人就很有可能形成一种‘偏执意念’,在这一意念的影响下,他就可能出现暴怒情绪,进而做出很多荒诞的事来。”
“华生,那样解释不恰当,”福尔摩斯直摇头,“不管偏执意念能够产生多大的影响,也不能让你所感兴趣的偏执狂患者清楚地将这些半身像的分布地方搞清楚。”
“那么,你有什么解释呢?”
“我不试图做出什么解释。只是我注意到,这种怪癖的行动都遵循着某种方法。例如,在巴尼哥特大夫的门厅里,稍微发出声音就能惊醒全家人,因此他选择将塑像拿到外面再弄碎,但在诊疗所就没有惊动别人的危险,因此半身像就在原地就被打碎了。虽然这些线索看似并不重要,但我回想起曾经处理的一些重要案件,起初都只有一些琐细并看上去无关的线索,因此,我也不敢将任何蛛丝马迹说成是琐细和不重要的。华生,你还记得阿伯内蒂家那桩惨案当时引起了我注意的原因吗?不过是看出浸在黄油里的芹菜在大热天会沉多深而已。所以,莱斯特雷德,对你的三个破碎塑像我不能一笑置之,要是你能继续让我知道这奇特事件的最新进展,我会非常感谢你的。”
我的朋友有兴趣了解的事情进展远比他想象的更迅速、更悲惨。第二天早上,我正好在卧室里穿衣服,敲了一下门之后福尔摩斯就进来了,他手里还拿着一份电报。于是他把电文念给我听:
请立刻来肯辛顿区皮特街一三一号。
莱斯特雷德
“出了什么事?”我问道。
“不知道,我怀疑与那些破碎的塑像有关。如果这是真的,可能是那位打破塑像的人已在伦敦的另一区开始行动了。桌上有咖啡,华生,我在门口叫了一辆马车。”
半小时后我们来到了皮特街,在伦敦这是高效率生活区中一条寂静的后街。
一三一号是一群整齐高雅但最朴实的住宅中的一间。当马车快要到达时,屋子外面的栏杆处围着一群好奇的人。福尔摩斯吹了声口哨。
“上帝啊!这至少是一件计划谋杀案,没有任何轻于这类案子的事件会这般吸引伦敦人。那个人伸长的膀子和圆肩背就已经告诉人们这肯定是一桩暴力行为。华生,这是什么?台阶顶阶已经被冲洗过了,但是其他的台阶却是干的。无论如何,足迹是够多的了!好了,好了,莱斯特雷德在前面的窗口处,我想我们很快就会清楚了。”
这位警探带着非常严肃的表情迎接我们,然后就带我们走进了起居室,里面有一位没有梳洗、且面容憔悴的老人,他穿着法兰绒晨袍,在屋子里不停地踱来踱去。莱斯特雷德为我们介绍屋子的主人——中央报刊联盟社的霍勒斯·哈克先生。
“又与拿破仑半身像有关。”莱斯特雷德说,“先生,昨晚你好像对这件事表示出了浓厚的兴趣,因此我想你会非常高兴来这儿。现在事情的发展似乎更严重了。”
“究竟严重到了怎样的程度呢?”
“谋杀。哈克先生,请你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准确地描述给这二位先生。”
这位穿着睡袍神态沮丧的先生转过身来,面对着我俩,“这件事非常不同寻常,”他说,“我一生都在搜集别人的新闻,但现在一件新闻却发生在了我的身上,这已经使我脑子糊涂了,心情忐忑,连一个完整的字都写不出来了。假设我是以记者身份来到这里的,那么我就要自己采访自己了,而且还要在晚报上写出两栏报道,实际上,现在我却要向各种不同的人提供有价值的材料,我自己反而没用上。不过,话说回来,福尔摩斯先生,我早就听过你的大名了,如果你能将这件怪事解释清楚,我也不算是白费口舌了。”
福尔摩斯坐了下来听他讲述事情的经过:
“事情似乎是由那座拿破仑半身像引起的,那塑像是大约四个月前专为这个房间买的,我在海伊街车站哈丁兄弟的第二家商店,花低价购买的。我经常需要在晚上做大量的新闻工作,有时会一直写到第二天清晨。今天也恰巧这样。大约凌晨三点钟,我正坐在顶楼背面的书房里,这时我听到了楼下有些异常的响动。
听了一会儿后,就再也没有了,我认为这种声音也许是外面的。大约五分钟后,突然传来了一阵异常恐怖的喊叫声——这真是我所听到过的最可怕的声音,这种叫声我这辈子也忘不了。我恐惧地僵坐了一两分钟,后来我拿起身边的拨火棍下了楼。进到屋里,我看见窗子敞开着,后来我又马上注意到,那座放置在壁炉台上的半身拿破仑像消失了。这令我无法理解,小偷为何要拿这件东西,这只不过是个石膏半身像而已,也不值钱。
“你一定看到了,任何人从这扇开着的窗户迈一大步,都有可能跨到前面的台阶上。这个盗贼肯定是这么做的,因此我就绕了过去,打开门,我摸黑走出去后,就差点儿被躺在地上的死人绊倒。当我匆忙回来拿灯后,才看清躺在地上的那个可怜人,一个大伤口在他的喉头上,整个犯罪现场都被血染红了。死者膝盖弯曲着,仰卧在那儿,他张着嘴,样子非常可怕。我肯定会在梦中继续看到他的。
随后,我急忙吹响了警哨,接着我就被吓得晕了过去,其他的我什么也不知道,等我醒来后,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大厅里了,这位警察先生正在我身边看着我。”
“嗯,被害者的身份确定了吗?”福尔摩斯问道。
“现场没能留下任何能看出他身份的东西,”莱斯特雷德说,“他的尸体现在就放在停尸间里,遗憾的是,我们始终也没能从尸体上再查出任何重要线索。
死者不超过三十岁,身材高大结实,皮肤被晒成了古铜色。他身上衣着破旧,不过看上去还不像个劳工。在他身旁的那摊血里丢着一把牛角柄折刀。这把刀是死者的遗物还是凶器,我现在也不能确定。死者衣服上没有名字,但在他的口袋里发现了一截绳子,一张一个先令买到的伦敦地图,一个苹果,还有一张照片。就是这张照片。”
这张照片是用小型照相机抓拍出来的。照片上的人神态机智,毛发很重,眉毛浓密,脸的下半部向外凸出,面部特征明显,长着一副狒狒的口鼻。
福尔摩斯仔细研究照片后问道:“那座塑像在哪儿呢?”
“你们来之前我们刚得到线索。在坎普顿街上一所空房子的花园里找到了已经被砸成了碎片的塑像。我现在正好要去看看,同去吗?”“当然,不过我首先必须在这里看一圈。”他检查了窗子和地毯,“那家伙如果不是个身手矫健的人,就是一个腿很长的人,”他说,“窗子的下面空了一块,想要跨到那窗台上来打开窗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从里面跳出来就容易了。你和我们一道去看你那破碎的雕像吗?哈克先生。”
这位悲伤的记者坐在一张写字台边,“我想要试着写出点什么东西来,”他说,“即使第一版晚报已将全部细节刊发了。我的运气一直这么糟糕!你还记得顿卡斯特(英国中部之一城市)看台倒塌的事故吗?当时我就是看台上唯一的新闻记者,但是由于我被吓得写不出东西来,我的报纸却是唯一没有登载这件事的报纸。现在在我自己门口发生的谋杀案我居然也报道迟了。”
离开房间时,我们听到了他颤抖着在大页纸上书写的声音。
只在几百码外,我们就发现了半身塑像碎片,这是我们第一次看到这个在某位不知名人士心中造成如此巨大摧毁仇恨的塑像,现在它已经变成了碎片散落在草地上。福尔摩斯捡起了几片仔细地观察,从他专注的目光及有所企图的态度看来,我坚信他已获得了一些线索。
“怎么样?”莱斯特雷德问。
福尔摩斯耸了耸肩,“还有很多事等着我们去做,”他说,“只不过我们已经了解了一些事实,这对我们今后的行动有些启发。在这个犯人看来,并不值钱的半身像远比人的生命贵重。这是一点。还有一点也非常奇怪,如果说这个人只是为了打碎塑像而将它弄到手,而他为什么不在屋内砸碎它,而是出了屋才砸碎呢?”
“当时或许他遇到了这个人就慌乱起来了。他不知道如何对付这个人。”
“可不是,这完全有可能。不过我请你注意这栋房子所处的位置,塑像是在这栋房子的花园里被打碎的。”
莱斯特雷德朝四周望了望,“这是所空房间,因此他知道花园里没有人打搅。”
“是的,但街的那一头还有另一所空房子,而且比这所更近些。他拿着那塑像每多走一步都会增加他被人发现的危险,可是他为什么不在那边将它打碎呢?”
“我真的想不出来。”莱斯特雷德说。
福尔摩斯指着我们头顶的路灯:“在这里他可以看清自己所做的事情,在那边却不行,这就是他这样做的原因。”
“是的!没错,”警官说道,“我在这样想,巴尼哥特医生家的塑像被摔碎在离他家不远的红色台灯处。好了,先生,了解了这个事实之后我们该怎么办呢?”
“要将它记住,并把它写在备忘录里面。以后我们还可能遇到相同的情况,莱斯特雷德,下一步你打算要做些什么?”
“在我看来,查清此案最有效的做法是确认死者的身份。这并不是一件困难事,当我们知道了死者和他的同伙是谁后,我们就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接下来我们就可以进一步了解到昨天晚上他在皮特街到底干了些什么,以及谁在哈克先生家门口遇见他并杀死了他。你认为不是这样吗?”
“确实是这样的。不过,如果让我来办这个案子,我会采取完全不同的办法。”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呢?”
“噢,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受到我的影响,我建议你按照你自己的办法进行,我按照我自己的方法办。以后我们再交换意见,并且取长补短。”
“很好。”莱斯特雷德说道。
“如果你要回皮特街,见到哈特先生后请告诉他,我敢肯定,昨晚光顾他家的人一定是个有拿破仑妄想症的危险杀人疯子。我希望这能为他的文章提供一些帮助。”
莱斯特雷德凝视着他:“你这不是当真吧?”
福尔摩斯露出了微笑:“不是?也许我不是当真。可我敢说,哈克先生和中央报业财团的订户们对此感兴趣。华生,我们今天还有很多工作要做,而且很复杂。莱斯特雷德,要是方便的话,我想请你今晚六点钟来贝克街跟我们碰碰头。
我想用一下死人口袋里的这张照片,晚上再还给你。要是我的推论没错,也许半夜要请你陪我们出去一趟,协助我们搞一次小小的探险。祝你好运,晚上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