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南·道尔
|类型:惊悚·悬疑
|更新时间:2019-10-06 09:51
|本章字节:9090字
“这是一个侮辱,先生,公然的侮辱。”圣西蒙男爵用手指敲着桌子说。“你必须要原谅这个可怜的小姐,她的处境是无前例可依循的。”“我决不会原谅她的,对于被可耻地玩弄了这个事实,我十分气愤。”“门铃好像响了,”福尔摩斯说,“对,楼梯口有脚步声传来。如果我不能说服你对此事要襟怀宽广的话,圣西蒙男爵,一位与我持相同意见的人被我请来了,他或许更能胜任。”他打开门,将一位女士和一位先生请进来。“圣西蒙男爵,”他说,“请允许我向您介绍,这是弗兰西斯·海·莫尔顿先生和夫人。我想这位女士你曾经见到过。”
一看到到访的客人,我们的委托人立刻从椅子上跳下来,僵直地站在那里,耷拉着眼皮,一只手插进了大礼服的前胸,一副尊严被损害的样子。那位女士向前紧迈了几步,向他伸出手,但他依然没抬头看她,或许想借此表达出他的决心,因为她那诚恳的表情是难以拒绝的。
“你生气了,罗伯特,”她说,“是的,我想你完全有理由生气。”“你不用向我道歉。”圣西蒙男爵痛苦地说。
“哦,是的,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在出走之前,我应该向你打个招呼,但当时我有些心烦意乱。当我看到弗兰克又在这里出现之时,我简直不清楚我的所作所为了。我当时居然没有在圣坛前摔倒或晕倒,这真是令人诧异。”“莫尔顿夫人,您解释这件事时,希望让我和我的朋友离开房间一会儿吧?”“如果我能谈谈自己的意见,”那位陌生的先生说,“对于这件事,我们保密得有点太过分了。依我看,即使让整个欧洲和美洲的人都知道事实的真相,我也愿意接受。”这位先生是一个皮肤被晒得黝黑,瘦小但结实的人,他的胡子刮得很干净,面部轮廓分明,举止透出一股精明劲儿。
“那么,我立刻就将事情的经过讲给你们听,”那位女士说道。“1884年,我与这位弗兰克在靠近落基山脉的麦夸尔矿场营地认识。我爸爸当时经营着一个矿场。那时我们就已经订了婚。后来有一天,爸爸突然挖到了一个富矿,发了一笔财。但是这位可怜的弗兰克开采的矿脉却日渐枯竭,最后什么也采不到了。我爸越来越富有,但是弗兰克却越来越贫困。事情发展到后来,爸爸就不同意我们的婚约继续维持下去了。他将我带到旧金山居住。可是,弗兰克不愿意放手,他也来到了旧金山,还背着爸爸与我见面。如果这件事让爸爸知道了,他一定会非常生气,因此,我们就偷偷约会。弗兰克说,他也想去发一笔财,等到与爸爸一样富有了,他就回来与我结婚。当时我答应一辈子等他,还发誓说,只要他活着,我就不会与别人结婚。‘那现在我们就结婚不可以吗?’他说,‘这样做我心里就感到放心了,也无须等到回来后再要求别人承认我是你的丈夫。’”我们经过了商量,他把一切安排非常周到,请来了一位牧师,我们立刻就举行了婚礼。此后,弗兰克离开我去寻找出路了,我就回到了爸爸身边。
“我再次听到弗兰克的消息时,说他去了蒙大拿州,后来又去了亚利桑那州,在那里探矿。接着,我又得到了他去新墨西哥的消息。
随后在一家报纸上登出过一篇长篇报道,说有一个矿区营地遭遇了亚利桑那州的印第安人的袭击,死亡者中就有弗兰克的名字。我看了这个消息后就昏了过去,后来我大病一场,一连几个月身体虚弱。爸爸认为我患上的是肺病,几乎带我看遍了旧金山一半的医生。在以后的一年多里,弗兰克仍然杳无音信,我便认为他真的死了。后来,圣西蒙男爵来到了旧金山,再后来我们父女来到了伦敦,我们还将婚事安排了下来,爸爸非常开心,但是我的心始终是属于可怜的弗兰克的,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男人可以取代他在我心中的地位。“自然的,要是我嫁给了圣西蒙男爵,我仍然会尽到我做妻子的责任。爱情是不能够勉强的,但我们却可以勉强我们的行为,当与他走向神坛之时,我的确怀着尽我的能力成为他好妻子的意愿。但是当我走到神坛扶栏旁边之时,向后一瞥,突然看见弗兰克正站在第一排凝视着我。开始我认为那是他的鬼魂,但当我再次定神看他时,他依然在那里,眼神里充满了疑问,像是问我见到他是喜是悲。我奇怪当时为什么没昏倒?
我只感到整个世界都在旋转着,牧师说的话就像一只蜜蜂在我耳朵里嗡嗡作响。我不知如何是好。难道我应该终止婚礼,在教堂中闹出一场风波吗?我又望了他一眼,他看起来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因为他把手指贴在唇边,示意我保持沉默,后来我看他在一张纸上草草地写了字,我知道他是写给我的。我在出来的路上经过他的座位时,我让花束掉在他面前,他则趁着把花捡起的那一刹那,将字条塞入到我手里。虽然纸条上只有几个字,交代当他给我传达讯号时,我就跟他走。
我当然没有一丝疑虑,现在我首要的责任就是履行对他的义务,我决定依照他的指示去做任何他需要我做的事。“回家后,我将这一切告诉给了我的女佣人。在加利福尼亚时我就认识她,关系也一直很要好。
我嘱咐她不要声张,收拾一下东西,将我的长外套准备好就可以了。
我知道,应该通知圣西蒙男爵,但在众人面前,我无法开口,最后只好选择不辞而别,以后有机会再解释。我到餐桌入座还不满十分钟,就见弗兰克已经在窗外马路对面站着。在向我招招手之后,他就进入了公园。穿戴整齐后,我偷偷地溜出来。正在这时,有个女人前来与我谈了些圣西蒙男爵的闲话,她的只言片语之中透露出他在婚前也有一些隐私,但是我设法将其摆脱了,不久便赶上了弗兰克。我们搭乘一辆马车,前往他位于哥登广场租赁的寓所。经历了漫长的等待后,我们终于再次团聚。原来,弗兰克被印第安人囚禁在了亚利桑那,后来他越狱逃了出来,长途跋涉到了旧金山。他知道我以为他死了,并且已经动身前往了英国。他追踪到了这里,终于在我举行第二次婚礼的那天早上找到了我。”“在一张报纸上,我看到了这一消息,”这位美国人解释说,“姓名和教堂的名字都出现在了报纸上,但女方的住处并没提到。”
“随后,我们就商量对策,弗兰克希望将一切事情都公开,但是我内心的愧疚之感,让我觉得我应该从此销声匿迹,永远不再见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或许只留给爸爸留一张便条,让他知道我还活着就行了。我一想到那些爵士们和贵妇们正围坐在早餐桌前等着我回去,心里就感到忐忑不安。所以,弗兰克将我的结婚礼服和其他东西打成捆,丢到一个没有人能找得到的地方。本来我们计划明天早晨就前往巴黎,只是这位善良的福尔摩斯先生登门拜访,虽然我无法想象出他是如何得知我们的住址的。他真诚和善良地开导我们,指出我所犯的错误,以及弗兰克的正确想法。如果我们这样怕被别人发现,我们就会铸成大错。后来,他为我们安排了一个与圣西蒙男爵单独解释的机会。好了,罗伯特,你已经知道了一切,如果我的行为为你带来了痛苦,我向你真诚的道歉。我希望你不要把我想得太卑鄙。”圣西蒙男爵一点儿也没将他严肃的姿态松懈下来。他一直紧皱着双眉,紧绷着嘴唇地倾听着这段漫长的叙述,“对不起,”他说,“有人公开讨论纯属我个人的私事,我还不太习惯。”
“这么说,你不肯原谅我了?在我们分手之前,你不愿与我握一下手吗?”“噢,如果这样做能让你开心,那当然可以。”他将手伸出,冷淡地握了一下她伸过来的手。
福尔摩斯建议说:“本来我希望你能与我们共进一顿友好的晚餐。”“我认为,你的要求有些过分,”这位男爵大人回答道,“我虽然被迫默许了最近的事态发展,但别指望我会对此而感到开心。如果诸位允许,现在我祝你们各位晚安。”他朝我们大家的这个方向鞠了个躬后就大跨步地走出了房间。“我相信,你们二位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吧。”福尔摩斯对着那两个人说,“莫尔顿先生,能够结识一个美国人总是件让人高兴的事。我们相信,多年前的愚蠢浮躁的大臣王公以后将不会妨碍到我们的子孙,他们将在某一天成为大同世界国度的公民,国土上飘扬着米字旗和星条旗镶嵌在一起的国旗。”“这真是个非常有趣的案子,”我们的访客离开后,福尔摩斯说道,“因为它非常清楚地说明了,一件在最初看来似乎极其神秘的一件事,后来解释起来却又是多么的简单。这位女士所描述的这些事实发生的顺序是再自然不过的了,但却被一些人看成最诡异的事件,比如苏格兰场的莱斯特雷德警官的想法。”“那么,你一直就没犯错吗?”
“从一开始,对我来说有两件事就是十分清楚的。一件是那位女士原来是很愿意举行婚礼的。另一件就是婚礼之后她马上就后悔了。
很显然,清晨一定发生了一些变故,这改变了她原来的内心看法。而这会是什么事呢?出了门之后,她不可能同任何人说话,因为新郎一直在陪着新娘。那么,她会不会遇到了什么熟人呢?如果是的,这人必定是来自美国的。因为她才到这个国家这么短的时间,不可能有什么人给她造成很深刻的影响,而使她仅仅看了一眼就完全改变了原来的计划。排除其他的可能性之后,我们可以得到这样的结论,就是她可能遇到了一个美国人。那么,这个美国人会是谁?他为何会给她带来如此大的影响呢?或许是她的情人,也可能是她丈夫。我了解,她的年轻时代是在艰苦而奇特的环境中度过的。这是在我听到圣西蒙男爵的陈述之前就知道的。当他告知我们以下这些情况:新娘的态度由于前排座位上的一位男士而起了变化,很显然是为了拿到字条而玩了一个故意弄掉花束的把戏,她求助于自己的心腹女佣以及她提到的侵占土地——采矿者经常如此控诉别人侵占既有的矿权——这一很有蕴意的暗示,整个情况就非常清晰了。她和一个男人离开了,而这个男人不是她的情人,就是她过去的丈夫,而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那么,你究竟是如何找到他们的呢?”
“本来并不容易找到,但是莱斯特雷德手里掌握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其重要价值的信息。当然,那几个姓名起首字母是最重要的,但更有价值的信息是,我确定了他曾经于一周之内在伦敦一家最高级的旅馆结过账。”
“你怎么推断出那是最高级的旅馆呢?”
“根据高昂的价格推断出的。八先令一个床位,八便士一杯葡萄酒,表明了这是一家最豪华的旅馆。在伦敦,收费这么高的旅馆并不常见。当我在诺桑伯兰大街调查第二家旅馆时,发现在登记簿中,一位名叫弗兰西斯·海·莫尔顿的美国男人在前天刚刚离店。在查看他名下的账目时,在复写的收据上我找到了跟眼前这张账单上一模一样的消费项目。这位美国先生要求将寄给他的信件转到哥登广场二二六号。
因此,我就赶到了那里,这对爱侣恰巧都在。我便大胆地以长辈的身份为他们提出一点建议。我指出,不管从哪方面出发,公开自己的真实情况是有益的,不但该对公众讲明白,特别要对圣西蒙男爵说清楚。
于是,我邀请他们两人来这里与圣西蒙男爵见面。你看见了,我让他们受约了。”“但是,结果并不太理想。”我说,“他的行为的确不够宽容。”福尔摩斯听了,笑着回答:“啊,华生,如果是你,经历了求婚、结婚等一系列的复杂麻烦事之后,一瞬间发现妻子和财产都不翼而飞了,恐怕你也不会这么宽容。我想我们对待圣西蒙男爵的态度应该宽容一些,也祈求上苍永远不要让我们沦落到同样的处境。请把你的椅子拉过来吧,再把小提琴递给我。我们剩下的唯一要解决的问题是,该如何消磨这个萧瑟凄凉的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