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南·道尔
|类型:惊悚·悬疑
|更新时间:2019-10-06 09:51
|本章字节:12166字
“你记得事情发生前一天我写了一封信给阿瑟,结果,詹姆士打开了那封信,加了一张便条进去,要他到学校附近一个叫‘肖岗’的小树林去会他。他假借了公爵夫人的名义,因此使那孩子信以为真跑出来了。那天傍晚詹姆士骑了脚踏车过去——我告诉你的是他自己向我供认的话——在树林中见到了阿瑟,告诉他,他母亲急欲见他,她在荒原上等他,如果他能在午夜再回到树林中,他会先找好一个人及一匹马,那人会带他去见她。可怜的阿瑟落入了陷阱,他到了约定的地方,发现海斯那家伙,还牵了一匹小马,阿瑟上了马,他们随即一起离去。
似乎是——詹姆士直到昨天才听说——他们被人跟踪了,海斯用短棒打了跟踪的人,那人因伤致死。海斯把阿瑟带到斗鸡旅店,把他关在楼上一间房间里,由海斯太太负责照顾,她是个仁慈的妇人,但是完全被她残暴的丈夫所控制。
“呃,福尔摩斯先生,这就是两天前我见你时的事态。当时我知道的情况并不比你多。你会问我詹姆士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我的答案是他对我的继承人的憎恨达到了狂热、丧失理智的程度。在他看来,他本人应该是我所有财产的继承人,对于那些使他丧失这一资格的社会规范,他恨之入骨。与此同时,他的动机也很明确,他急切地希望我废除阿瑟的继承权,并且他相信这是我力所能及的。
他打算跟我讨价还价——废除阿瑟的继承权,并以立遗嘱的形式把所有财产留给他,然后他放还阿瑟。他很清楚我绝不愿用警察对付他。我说他本来打算这样跟我讨价还价,但事情发展之快使他难以应付,他根本没时间来实施自己的计划。
“使他的邪恶计划毁灭的是你发现了海德格尔的尸体。詹姆士听到这个消息,大为惊恐。昨天消息传来的时候,我们二人正坐在这间书房里。赫克斯特布尔博士打来一封电报。詹姆士极为忧伤和激动,此前我还只是怀疑,这时完全肯定是他干的。于是我责备了他的作为。他彻底坦率地承认了一切。然后他哀求我把这个秘密再保持三天,以便让他罪恶的同谋有机会保住一命。在他的哀求下我让步了,在他面前我总是让步的,他立即赶到客栈警告海斯,并且资助他逃跑。我白天去那儿肯定会引起议论的,所以夜晚一到,我即匆匆去看我亲爱的阿瑟。我见他安然无恙,只是他所经历的暴力行为使他极为惊恐。为了遵守我的诺言,但也违背我的意愿,我答应把孩子再留在那里三天,由海斯太太照顾。很明显向警方报告孩子在那里而不说谁是杀人犯是不可能的,而且我也看得很清楚,杀人犯受到惩罚不会不牵连我不幸的詹姆士。福尔摩斯先生,你要求开诚布公,我相信你的话,所以我毫无隐瞒地、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你一切。你是不是也会同样坦率呢?”
“我也能,”福尔摩斯说,“首先,公爵大人,我不能不告诉你,从法律角度看,你已经把你自己置于非常不利的地位。你宽恕了一个重罪犯,还资助杀人犯逃跑。毫无疑问,怀尔德资助他同谋的钱都是你掏的腰包。”
公爵点头承认。
“这的确是非常严重的事情。公爵大人,在我看来,尤其应该受到谴责的是你对你小儿子的态度。你居然把他留在这个狼窝里三天。”
“他们已经庄严地承诺。”
“对他们这些人来说,承诺算得了什么呢?你无法保证孩子不会再次拐走。你为了迁就你犯罪的长子,把你无辜的小儿子置于迫近的、不该遭受的危险之中。这是最不公平的做法。”
傲慢的霍尔德内斯不习惯于在自己的府内被人如此这般的评论。血一下子涌上了他的额头,可是良知又使他保持沉默。
“我会帮助你的,不过有个条件。你把听差叫来,让我按照我的意愿发命令。”
公爵一句话也没说,按了一下电铃。一个仆人进来了。
福尔摩斯说:“告诉你个好消息,你家小主人找到了。公爵希望你立刻驾马车去‘斗鸡’客栈,把萨尔泰尔勋爵接回家。”
仆人欢天喜地出去后,福尔摩斯说:“既然我们已经把握住了未来,对过去的事就可以宽容一点。我并不是个官方侦探,只要正义得到伸张,我便没有理由公开自己知道的事情。至于海斯我没有什么可说的,绞刑架在等待着他,我不会营救他。我不知道他会泄漏什么真相,不过毫无疑问,公爵阁下可以使他明白,沉默对他是有好处的。从警方的观点看,他劫持这个孩子是为了得到赎金。如果警方找不到更多的问题,我没理由让他们把问题复杂化。不过我要警告你,公爵阁下,詹姆士·怀尔德先生继续留在你家中只会带来不幸。”
“我了解这点,福尔摩斯先生,这件事已安排好了,他将永远离开我到澳洲去寻求他的未来。”
“既然这样,公爵阁下,你曾说过你婚姻生活的不愉快都是由于他的存在,那我想你和公爵夫人这方面也因此可以改善,重新恢复因外在的不愉快所中断的关系。”
“在这方面我也已经安排了,福尔摩斯先生。我在今早已写信给公爵夫人了。”
“既然这样,”福尔摩斯边站起身来边说,“我想我的朋友和我该为我们这次到北方来作短暂的拜访所得到的好结果而高兴。还有一件小事我希望能得到一点线索。海斯那家伙把他的马掌重新钉了会留下牛蹄印的蹄铁,这是他由怀尔德先生那儿学到的绝招吗?”
公爵站着想了一下,脸上露出极其惊异的神色。然后他打开一扇门带领我们进入一间装饰得像博物馆的房间。他带头走到角落的一个玻璃柜前,指着上面刻着的文字:
此马掌出土于霍尔德内斯的城壕。供马匹使用,但下面有分趾,并以此摆脱追踪者。此马掌属于中世纪霍尔德内斯某些男爵留下的。
福尔摩斯打开箱子,摸了一下,手指潮湿了,而且留下一层新近沾染在上面的泥土。
“谢谢你,”他关上箱子说,“这是我在北方看到的第二有趣的东西。”
“第一个是?”
福尔摩斯把支票小心翼翼地夹到记录本中。他拍拍记录本,塞到里面的口袋里,同时说道:“你知道的,我是个穷人嘛。”
第一黑彼得案
在1895年,我朋友的身心比往年都要健康,这是我以前从未看见过的。他那与日俱增的名声,使他有永远都办不完的案件。我哪怕是暗示一下光顾过我们贝克街简陋住宅的一些着名的委托人是谁,也会被指责为是不慎重的。然而,福尔摩斯却像所有伟大的艺术家那样,为艺术而生活,除了霍尔德内斯公爵一案之外,我很少看见他为自己无法估量的功劳而索取高额的报酬。他是那样高尚,也可以说是那样任性,如果当事人得不到他的同情,即使他有钱有势,福尔摩斯也会拒绝他的。而如果是一些能够发挥他的想象力和智慧的离奇案件,即使是社会地位低下的委托人,他也舍得花几个星期去专心研究案情。
1895年是个让人难忘的年份。他在这一年中侦破过许多五花八门不合逻辑的奇怪案子,上至按照教皇的紧急要求查清红衣主教托斯卡的暴毙原因,下至逮捕驯养金丝雀的恶棍威尔逊,为伦敦东区拔掉一个祸根。刚刚搞完这两桩奇异案件,他紧接着便接手调查了伍德曼李庄园惨案,还有彼得·凯里船长之死的疑案。要是不把这桩奇案记载下来,福尔摩斯先生的破案记录就不够完美。
那是在7月份的第一个星期,我的朋友像往常一样外出办案,他一连几天都不在家了。在此期间,有几个行为粗俗的人来访,询问巴斯尔上尉的情况,我便得知他借用一个假名字掩饰,在某处办案。
我的朋友他用过许多化名,为的是隐瞒自己的身份,免得使人生畏。他在伦敦各处至少就有五个小的临时藏身处,在不同的地方分别使用不同的姓名和职业。他没告诉我正在调查什么案子,我也没有逼他说的习惯。不过,从我的第一感觉可以判断出,他这回调查的案子非常特殊。他早饭前就出门了,我坐下来吃饭的时候,他迈着大步回到屋里,头上戴着帽子,腋下夹着一根有刺的短矛,乍一看像是一把折叠起来的雨伞。
“上帝,福尔摩斯!”我叫道,“你别告诉我,你带这东西在伦敦市里乱跑?”
“我去了趟肉铺又回来了。”
“去肉铺干什么?”
“我带了极大的胃口回来。亲爱的华生,早餐前运动的价值是无可置疑的,但是我敢打赌你猜不到我运动的方式。”
“我也不想猜。”
他边倒咖啡边自个儿咯咯地笑着。
“如果你刚才能到艾拉代丝的店铺后面去看看,你会看到一头死猪挂在天花板垂下的钩子上,一个穿着衬衫的绅士用这个武器奋力刺着,我就是那个精力充沛的人,我很满意我没有费多大力气一次就刺穿了那只猪。也许你也愿意试试看?”
“我不敢,也没有兴趣。你这么做都是为什么呀?”
“因为这可能和伍德曼李庄园的谜案多少有关。”
“霍普金斯,我昨晚收到你的电报,我一直盼望见到你。请你一起吃早饭吧。”
我们的客人非常的机敏,三十岁,身着素雅的花呢衣服,可是还是有那种因久穿官方制服而带出的笔挺的风度。我立刻认出他就是年轻的警长斯坦利·霍普金斯。福尔摩斯认为他是一个大有前途的青年,而这位青年对福尔摩斯在办案过程中运用的科学方法满怀着学生般的仰慕和尊重。霍普金斯的眉梢紧蹙,带着十分沮丧的神情坐下来。
“不,先生,谢谢您。我来之前已经吃过早饭,我在市内过的夜,因为昨天就要来汇报。”
“要汇报什么?”
“失败,先生,彻底的失败。”
“毫无进展吗?”
“没有。”
“可不是!我倒是应该过问过问。”
“福尔摩斯先生,我巴不得了。这原本是大显身手的好机会,可我就是没辙了。看在上帝的面上,你帮帮我吧。”
“好,好,我刚好仔细读过目前所有的材料,包括那份侦查报告。顺便问一下,你怎样看待那个在犯罪现场发现的烟丝袋?那上面有没有线索?”
霍普金斯脸上露出吃惊的神情。
“先生,那可是那个人自己的烟丝袋。袋子的里面有他姓名的第一个字母。是用海豹皮做的,因为他是一个捕海豹的老手。”
“可是他没有烟斗。”
“是没有,先生,我们没有找到烟斗。不过他确实很少抽烟,他或许会为他的朋友准备一点烟。”
“无疑是这样的。我仅仅提起烟丝袋,是因为假如是我接管这个案子,我就倾向于把烟丝袋作为调查的起点。这样吧,我的朋友华生医生对这个案子还一无所知。至于我,再听一次有关这个案子的经过并没有什么坏处。请把案子的主要情况给我们扼要地讲述一下。”
霍普金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
“我这里有一份年表,能向你提供死者的简历。彼得·凯里生于1845年,50岁。他是捕猎海豹和鲸鱼的能手。1883年,他指挥敦提港“海上独角兽”号蒸汽捕豹船。从那时起,他进行了好几次海上捕猎,都大获成功。第二年,即1884年退休。此后,他外出旅游了几年。最后,在苏塞克斯靠近福雷斯特街区买了一栋小住宅,叫伍德曼李。他在那里生活了六年,一星期前遇害。
“这个人有些极为奇特的方面。在日常生活中,他过着严谨的清教徒式生活。并且他这个人沉默寡言,神情阴郁。他家有妻子、一个二十岁的女儿,还有两个女佣人。佣人常常更换,因为他家的气氛从来就不是很和谐,有时变得让人无法忍受。这个人时常酗酒,一喝醉就变成个十足的恶魔。他曾经半夜把妻子女儿赶出家门,打得她们满院子乱跑,一直闹到全村人都让尖叫声惊醒。
“有一次教区老牧师到他家拜访,责备他的行为,他对这位老牧师无礼,后来受到传讯。简而言之,福尔摩斯先生,很难找到一个比彼得·凯里更蛮横的人。我听说他当船长的时候性格也是这样。海员们都管他叫黑彼得。给他起这个绰号,不仅因为他肤色黝黑,留着棕色的大胡子,而且因为他脾气恶劣,周围的人都怕他。不消说,邻居们个个憎恶他,避之唯恐不及,他惨死后,我没听到一个人说过一句表示惋惜的话。
“你一定已经看到了有关他小房间的侦讯记录了吧,福尔摩斯先生,但是你这位朋友也许还不知道。他自己在距屋子几百码之处建了一间小木屋——他总是称之为‘小船舱’,每晚就睡在那里,那是一个十六英尺乘十英尺的简陋小屋。
小屋的钥匙他都是随身带着,自己铺床自己清理,不准任何人跨进小屋的门槛。
小屋两边各有一扇小窗,有窗帘遮住,从没打开过。其中一扇是向着大路开的,晚上房里亮起灯时,经过的人常会指指点点,猜测黑彼得到底在做些什么。就是这扇窗子,福尔摩斯先生,侦讯的结果给了我们一些确实的证据。
“侦讯记录中提到有一个叫斯雷特的石匠,大约凌晨一点钟左右由森林集走来——那是凶杀发生的两天前——当他经过此地时曾驻足看了看树间仍透着亮光的方形窗子。他发誓他看到窗帘上清楚地印着一个人的头部侧影,而且那绝对不是他所熟知的彼得·凯里。那人也留着胡子,但他的胡子短而向前蓬松,与船长的完全不同。他是这么说的,但是他已在酒店喝了两个钟头的酒,而且大路距窗子也还有相当距离。除此之外,发生这事是星期一,而凶案则在星期三。
“星期二,彼得·凯里脾气大坏,喝酒喝得满脸通红,凶暴得像一头野兽。
他在他家的周围徘徊,家中的女人们听到他来了便急忙跑开。晚上很晚时,他回到他的小屋。第二天清晨大约两点钟,他的女儿——她睡觉时总开着窗户——听到小屋的方向传来吓人的惨叫。但他喝醉时大喊大叫也不是什么不寻常的事,所以她也没在意。一个女佣在七点起来时,看到小屋的门开着,但是黑彼得实在让人怕得厉害,所以直到中午才有人敢去看看他怎样了。人们朝那开着的门向里窥视,那个景象吓得他们面色苍白,急忙跑回村去。不到一小时,我到了现场,接过这个案子。
“福尔摩斯先生,您知道我的神经是相当坚强的,但是我跟您说,当我把头探进这个小屋的时候,我也吓了一大跳。整个房间成了件乐器——簧风管,苍蝇、昆虫嗡嗡叫个不停,地上和墙上看上去像个屠宰场。他叫这间房屋为小船舱,那的确是像一间小船舱,因为在这里你会感到自己像是在船上。屋子的一头有一个床铺、一个船上的贮物箱、地图和航海图、一张‘海洋独角兽号’的画,在一个架子上还有一排航海日志,完全像是我们在船长的舱中所看到的那样。他本人就在屋子的正中间,他的面孔扭曲,像是个在痛苦中失落的灵魂;他的棕色的大胡子由于痛苦而往上翘着。
一支捕鱼钢叉一直穿过他宽阔的胸膛,深深地叉入他背后的木墙上。他像是在硬纸板上钉着的一个甲虫。当然,他绝对是死了,从他发出那声痛苦的吼叫时便死了。
“先生,我熟悉你办案的方法,我也用了这些方法。我仔细地检查过屋外的地面以及屋内的地板以后,才允许移动东西。没有发现足迹。”
“你的意思是没有看见任何足迹?”
“先生,肯定没有任何足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