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南·道尔
|类型:惊悚·悬疑
|更新时间:2019-10-06 09:51
|本章字节:8290字
“随后,我们出发了,车至少行驶了一个钟点。莱桑德·斯塔克上校说过只有七英里,但以我们的速度和时间来看,我猜我们行驶了将近十二英里。这段时间里,他都沉默地坐在我身边。我还注意到,不止一次,我看向他时,他都紧紧注视着我。
“那儿的乡间小路路况似乎不太好,我们颠簸得很厉害。我试图看看窗外,想借此判断我们所处的位置,但窗子是毛玻璃的,除了偶尔有灯光时可以看见一团朦胧的光以外,我什么也没看到。我想找个机会聊一些可以打破尴尬旅行气氛的话题,但是上校永远用简单的字答复我,所以谈话自然进行不下去。最后,马车由在崎岖不平的路上颠簸向前,变成在砾石路上平稳行驶,接着就停了下来。莱桑德·斯塔克上校下了车,我跟随在后面,很快他就把我拉到了我们面前敞开着的一扇门里。我们仿佛是一下马车就进了大厅,因此我无法得到看看房子模样的机会。我前脚刚刚跨进门,大门马上重重地在我们身后关上,我隐约听到了马车驶远时车轮滚滚而去的声音。
“房间里一团漆黑,上校摸索着寻找火柴,并小声地嘟哝着。这时走廊另一端打开了一扇门。一道金色亮光射向我们这个方向。灯光越来越亮,随后一个女人出现了,她手里还拿着一盏高举在头顶上的灯,她打量着我们。我看得很清楚,她容貌美丽,从她那黑色的服装上反射出来的光泽可以看出,那是非常华丽的衣料。她说了几句好像是在问话的外语。带我进来的伙伴简单粗暴地回答她时,她表现得很吃惊,手里的灯还差点掉下来。斯塔克上校走上前,对着她的耳朵轻声说了一番,然后将她推回房间。随后,他手里提着灯向我走过来。
“‘也许得委曲你在这个房间里稍等几分钟。’”说着他又打开了另一道房门。这是一间平静、陈设朴素的小房间。房子中间摆着一张零乱地放着几本德文书的圆桌。斯塔克上校将灯笼放到了门边上的一架小风琴的顶上。‘我不会让你等太久。’”说完他消失在黑夜中了。
“我扫了一眼放在桌上的书,虽然我不懂德文,但我还是能看得出里面有两本科学论文集,其他的都是诗集。随后我朝窗户走去,希望能看看乡村风光,但是窗户却被一扇关得很严的橡木百叶窗遮住了。
房间里一片死寂。除了走廊某个地方的一座旧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以外,没有其他任何声音。一种不详的预感在我心中油然而生。这些德国人都是什么人?在这个远离大道的山村,他们在做些什么?这是什么地方?我只知道这里离艾福德约有十英里,但我连方向都搞不清。
“从这个地方的位置来看,雷丁或者其他的一些大镇子的位置都是在这个半径范围之内,所以这个地方可能并不那么偏僻。然而,这里却过分地寂静,可以肯定的是,我们在乡下。在房间里,我走来走去,小声地哼着小调壮胆,并感觉到我来此地,完全是为了挣那五十金币的酬金。
“在寂静中一点声响都没有,但我的房门却忽然间慢慢打开了。
刚才出现的女人站在门口,她身后是漆黑的门厅,房间里那盏灯发出的黄色灯光照在她漂亮的面孔上。我能看出她十分的惊慌,心里生出一阵恐惧感。她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摇晃,示意我不要出声,然后用眼睛扫视身后,好似一匹受到惊吓的马。她用不流利的英语对我说了几句话。
“‘我如果是你,就逃跑,’她说。看得出,她说话之时在竭力的保持冷静,‘我要是你就跑,我不会留在这儿。留在这儿对你没有好处。’”“‘但是,夫人,’我说,‘我是来工作的,现在还没有进行工作。
我要在检查完机器之后,才会离开。’”
“‘不值得一等,’她接着说,‘你可以从这扇门出去,没人会拦着你。’”她看到我带着微笑摇头,突然放下了矜持,往前跨了一步,将两手绞在一起。‘看在上天的面子上!’她低声说,‘趁现在还来得及,赶快逃走!否则就来不及了!’“不过,我天生有些固执,遇到阻碍时这点表现得特别明显。我想到我那五十金币的酬金,和那段无聊的旅程,还有眼前这不太平静的晚上,难道就让这一切付诸流水吗?我有什么理由不去完成自己的工作,也不得到自己应得的报酬呢?我认为这个女人或许是个偏执狂。所以,尽管她的眼神确实给让我很受震动,但我还是坚决地摇摇头,这表明我还会继续留在那儿。她还想张嘴要求我离开,这时,一声很大的关门声传来,紧接着脚步声也从楼梯上传来。她倾听一会儿,举起双手做了个绝望的手势,随后就像她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来的人是莱桑德·斯塔克上校和另外一个身材矮胖的人,这人皱折的双下巴上长着栗鼠一般的胡须。上校介绍他是费格森先生。
“‘这是我的秘书兼管理人。’”上校说道,‘顺便说一下,我记得刚才我把门关得好好的。我担心穿堂风吹着您。’”“‘正好相反,’我说,‘是我自己打开门的,因为我觉得这个房间有点闷。’”“他继续用他充满怀疑的目光凝视着我。‘那么,也许我们该去办正事了。’”他说,‘费格森先生和我会带你上去看机器。’”“‘我想,我最好把帽子戴起来。’”“‘哦,没有必要,在这所房子里。’”“‘什么,你们在这所房子里掘漂白土?’“‘不,不。我们在房子里将漂白土压制成土砖。别管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了,你的任务是检查机器,然后告诉我们哪里出现了问题。’”“我们一同上楼,上校在前面提着灯,我与胖管理人跟在后面。
这座古老的房子像迷宫一般,里面有数不清的走廊、过道、狭窄的螺旋式楼梯、低矮的小门,所有的门槛经过几代人的践踏都已凹陷下去了。底层地板上没有地毯,也没有摆放过家具的痕迹,墙上的灰泥已经脱落了,绿色肮脏的污渍上还在冒着湿气。我故意表现出毫不在意的姿态,但我并没有将那位夫人的警告忘记,虽然我没有将其放在心上,但还是留神注意着我的两个伙伴。费格森看起来是个孤僻沉默的人,但是从他为数不多的话语中可以判断出他至少是一位同胞。“在一道矮门前,斯塔克上校终于停住了。他将门锁打开,里面有一个方形小房间,我们三个人不能同时进去。上校领我走进去,费格森则留在了外面。“‘我们现在,’他说,‘实际上就处在水压机内部,如果有人将它启动,这对我们来说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这小房间的天花板,事实上被作为下降活塞的终端。它落在这块金属地板上时,有好几吨的压力。在外面有一些横向的小水柱,形成水压,里面的水受到压力后就会按照你熟悉的方式传导和增加所受的压力。机器不难运转,只是有点不灵活而已,会将一些压力浪费掉。麻烦您检查一下,并告诉我们修好它的办法。’”“我从他手里接过灯,仔细检查那台机器。这的确是一台巨大的机器,并且可以产生强大的压力。当我走到机器外面,压下操纵杆时,听到了飕飕声,马上明白这个机器出现了细微的泄漏,水从一个侧缸泄漏回流了。经过检查表明,液力传动杆头上的一个橡胶密封圈已经皱缩了,因而不能与传动杆紧密配合,不能把在里面来回移动的杆套塞住。产生泄漏后,会明显造成压力的浪费。“我对我的伙伴说明了这些问题。他听得很认真,还问了一些与修理方法有关的实际问题。我将问题解释清楚后,又回到了机器主室,为了满足一下好奇心,我仔细地打量着里面。只要看一眼就清楚,使用这台机器处理漂白土的说法完全是在撒谎。要是为了那么个小小的目的,竟然使用有着如此强大功率的机器,那真是太荒唐可笑了。房间的墙壁是木质的,但地板却是个大铁槽。我观察它时,看到上面积了一层金属屑。我弯下腰去,正用手指去抠,想辨别一下这到底是什么金属,就在这时,传来了德语的深沉惊叫声,我抬头望去,看到上校面色惨白地俯视着我。“‘你在干吗!’他问道。
“他竟然费尽心机地编了这样的故事来欺骗我,我感到非常生气,于是带着气愤的语气回答他说:‘我正在欣赏你的漂白土。我如果清楚了这台机器的真实用途,才能更好地为你提出一些建议,不是吗?’“可当我将这些话说出,我就为我的鲁莽而感到悔恨。他的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灰色的眼中闪过邪恶的光芒。
“‘很好,’他说,‘你会了解这机器的一切。’”他一步退了出去,‘砰’
的一声将门关上,转动了一下插在门锁上的钥匙。我飞快地冲了过去,将门把手拉住,但是门关得很紧,我费尽全身力气,也没打开这扇门。
‘喂!’我大声叫道,‘喂!上校!放我出去啊!’
“这时,在寂静中,我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它让我的心脏急得差点跳了出来,那是操纵杆的铿锵声以及漏水管漏水的运作声。这家伙打开了引擎。油灯依旧放在刚才我检查沟槽时所放的地板上,借着灯光,我看到了黑色天花板正对着我缓缓地压下来。我很清楚,在一分钟之内,它下来的力量就可将我压成肉酱。我狂叫着,冲向了房门,并用我的指甲抠门锁。我苦苦哀求,希望上校将我放出去,但无情的操纵杆发出的‘咔嚓’声将我的喊叫淹没了。在我头上只有一两英尺的地方就是慢慢下降的天花板,我将手举起就能触到那粗糙坚硬的表面。
突然间,一个念头在我心里一闪而过,那就是,我死时所受的痛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我死时的姿势。如果我趴着,那么重量会落在我的脊椎骨上,当我想到那骨头被压碎时发出的折断声,我不由得颤抖起来了。也许换一个姿势会死得好受一些,但是我有胆量躺着,眼巴巴地看那死亡的黑影摇摇晃晃地降临到我身上吗?我已经无法站起来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我看到一样东西,它带给我一个意外的希望。
“我曾说过,房顶和地板虽然都是铁质的,但是墙壁却是木质的。在我向四周投以最后的注视之时,我看见一线微弱的黄色亮光,它从两块墙板之间透过来。随着一小块嵌板被往后推去,亮光变得越来越亮,霎时间我简直不敢相信这儿还有一扇通往生路的门。我立刻从那里冲了出去,惊恐万分地躺在了墙的另一边。我身后的嵌板又被关上了,但是那盏灯的破碎声和片刻后两块铁板碰撞的巨大声响显示了我是怎样在千钧一发之时逃脱了险境。
“有人发疯似的拉扯着我的手腕,才让我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
我发现我此时正躺在一条狭窄过道的石头地面上,一个女人弯着腰,她的右手拿着一支蜡烛,用左手用力地拉我。她就是那个曾对我提出警告的好心人,而当初我却愚蠢地拒绝了她的劝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