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南·道尔
|类型:惊悚·悬疑
|更新时间:2019-10-06 09:51
|本章字节:11898字
梅里韦瑟先生说着,用手杖敲了敲地上的石板边,惊讶地抬起头,说,“哦,天哪,听声音下面好像是空的。”
“我真的必须要求你安静点。”福尔摩斯非常严厉地说道,“你已经严重影响了我们这次探险的成功,我请求您随便坐在那个箱子上,不要干扰,好不好?”这位梅里韦瑟先生板着面孔坐在一只板条箱上,脸上流露出受了很大委屈的表情。这时,福尔摩斯跪倒在地上,提着提灯,用放大镜仔细地查看着石头间的缝隙。片刻之后,他站起身来,然后把放大镜放回口袋。
“咱们至少还得等一个小时左右,”他说,“在善良的当铺老板熟睡之前,他们决不会动手。然后他们会争分夺秒,抓紧时间动手,干得越快,逃跑的时间就越充分。医生,我们现在是在伦敦一家大银行的市内分行的地下室里,毫无疑问,这一点你已经猜到了。现在伦敦城的那些无法无天的罪犯对这个地下室非常感兴趣。梅里韦瑟先生是这家银行的董事长,他会向你解释其中的原因。”“这里藏有我们的法国黄金,”那个董事长压低嗓门说,“我们曾多次接到警告,说有人在打这些黄金的主意。”
“是因为你们的法国黄金?”
“没错。几个月前,我们有个商机,可以借此增强自己的财力,为此我们向法兰西银行借了三万法国金币,可是我们一直没工夫开箱取出这些金币,因此仍旧存放在地下金库里。我坐的这个板条箱里就有两千个法国金币,是用铅箔一层层包装的。我们现在的黄金远远超过了一家分行平时的储备,董事们对这种情况一直忧心忡忡。”
“他们的担心很有道理,现在我们该安排一下计划了。我预料这事一小时内就会真相大白。现在,梅里韦瑟先生,我们必须把这只提灯的灯罩罩上。”“我们要在这黑暗中坐等吗?”
“恐怕是这样。我带了一副牌放在口袋里。我本来想,我们正好四个人,你也许可以打你的桥牌。但是,现在我看敌人已在准备,我们不能冒险漏出亮光。首先,我们必须选择好位置。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虽然我们可以给他们来个措手不及,但如果我们不小心谨慎,就很可能会受到伤害。我将站在这个箱子后面,你们就躲在那些箱子后面。当我用灯照射他们的时候,大家就迅速围上来。如果他们开枪,华生,你就毫不留情地开枪把他们击倒。”
我拿出手枪,扳起扳机,然后把它放在木箱上,我就蹲在木箱后面。这时福尔摩斯飞快地把提灯的滑板拉向提灯的前面,使我们陷入一片漆黑之中——这样的一片漆黑,我还从未经历过。但烤热了的金属的气味告诉我们,灯还在亮着,一旦有信号,随时可以发出亮光。
在这突然变黑的阴冷地下室里,我神经紧张地等待着,感到有点压抑和沮丧。
“他们只有一条退路,”福尔摩斯低声说,“那就是退回屋子,回到萨克斯·科堡广场。琼斯,琼斯,我想你已经照我的吩咐去办了吧?”
“我已经派了一个巡官和两个警官在前门守候。”
“这样我们就把出口堵死了,我们只要在这里等就行了。”
时间过得可真慢啊!事后我们对了一下表,我们只不过等了一小时十五分钟,可是感觉犹如通宵达旦,我仿佛觉得夜晚已经过去,黎明就要来临。因为我不能随便乱动,所以累得手脚都麻木了。我的神经高度紧张,听觉却很灵敏。不但能听见同伴们轻轻的呼吸声,而且能分辨出琼斯这个大块头又深又粗的吸气声和那位银行董事长细弱的叹息声。我从箱子上往前看,能够看到石板,突然发现前面隐隐约约地闪着一丝光亮。
首先,只是一点暗黄色的光亮出现在石板缝隙上,渐渐延长成一条黄线,这时,地板上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条大裂缝,一只手从裂缝中伸了出来,这只手长得又白又嫩,活像是一只女人的手。在有光亮的那一小块地方的中央处,这只手不停地摸索着。一分钟或稍久一点之后,那只手和它转动的手指正是由地板下伸了出来,然后同它的突然伸出一样,顷刻之间又缩了回去,周围又是一片漆黑,只有一点灰黄色的火星照亮着石板缝。
不过,它的消失只是一会儿工夫,忽然间,随着一阵刺耳的迸裂声响,地板中间的一块又宽又大的白石板翻了过来,那里立时出现了一个四方形的缺口,随即从缺口中射出一缕提灯的亮光。洞口边缘探出了一张光净如孩童般的脸,四下快速地观察一下,接着两只手搁在洞口两边,将身子撑起,先露出肩头,接着是腰部,然后一个膝盖靠上了洞缘,一刹那,他整个人就站到了洞口旁边,并把一个同伙拉了上来。同伙和他一样是个动作轻巧灵活的小个子,面色苍白,有一头蓬乱的很红的头发。“一切顺利,带的凿子和袋子呢?”他小声说,“哦,天哪,不好!往下跳!亚齐!跳!我来对付他们!”
福尔摩斯一跃而起,一把揪住了这个盗贼的衣领。另一个跳进了洞里,我听到撕破衣服的声音,原来是琼斯把他的衬衫撕扯破了。一支左轮手枪的枪管在亮光中闪了一下,但福尔摩斯的猎鞭一下抽到那人的手腕上,手枪当的一声掉在地上。“约翰·克莱,没用的,”福尔摩斯泰然自若地说,“你逃不了了!”“我知道,”那人非常冷静地说,“尽管你们抓住了我同伴的衣角,可是我想他会平安无事的。”
“呵!那边门口,还有三个人在那候着呢!”福尔摩斯说。
“噢,是吗,你做得真是天衣无缝啊,我该称赞你才对。”
“见笑见笑,是该我称赞你,”福尔摩斯说,“你那个红发会的主意可真是别出心裁,相当有效啊!”
“你很快就会见到你的同伴了,”琼斯说,“他钻洞的本事真是比我强多了,伸出手来,我要上铐了。”
“请别用你那脏手碰我,你们也许不知道,我可有着皇室血统。”
手铐咔嗒一声扣在这个犯人的手腕上时,他大声嚷道,“还有,请你们和我说话时一定都要用上‘先生’和‘请’这些敬语。”
“行,那好,”琼斯瞟了他一眼,窃笑道,“请先生上台阶吧,我们会叫辆马车把你送到苏格兰场。你看这样可以吧?”
“这还差不多。”约翰·克莱平静地说,随后向我们三人鞠了个躬,在那名警探的监护下,安静地走了出去。
我们跟在他们的后面从地下室里走出来,梅里韦瑟先生这时说:
“说实话,福尔摩斯先生,我真不知道我们银行该怎么酬谢你们好。
毫无疑问,您以非凡的手段侦破了一起精心策划的银行盗窃案,我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案件。”“我自己还有一两笔小账要跟约翰·克莱算算,”福尔摩斯说,“我破这个案子付出过一点小费用,我想银行应该可以给我报销吧。除此以外,我破案过程中在其他方面得到了优厚的报偿。那就是这次破案的经历和听到红发会那极不寻常的故事,而这次经历在许多方面都是独一无二的。”
一大清早,我俩就坐在贝克街的房子里喝加了苏打水的威士忌酒。
福尔摩斯解释说:“华生,你应该清楚了吧,这事从一开始就十分明显。那则红发会的荒谬广告,还有抄写《大英百科全书》的职位,唯一可能的目的无非是让这个糊里糊涂的当铺老板每天离开店铺几个小时,以免碍事。那种做法很滑稽,不过说实话,要想拿出更巧妙的计谋的确很难。毫无疑问,是同谋的头发颜色提示了克莱,让他想出了这个计策。每周四英镑的薪水对那老板肯定是个诱惑,他能肯定老板会上当。对他们来说,付出那点钱又算得了什么呢?他们一心想着要把成千上万镑搞到手呢。于是,他们登出红发会的广告,一个家伙弄了间临时的办公室,另一个家伙鼓动他去申请那个职位。这样他们的合谋就得手了,可以确保他每天上午离开他的当铺。那个伙计来当铺干活只拿一半薪水,我一听就明显地察觉到,他到当铺是别有用心,另有所图。
“可是,你是怎么猜出他的动机的呢?”
“如果在那店铺里有女人的话,我本来会怀疑无非是搞些庸俗的风流事。可是,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这个当铺老板做的是小本经营的买卖,当铺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值不得他们如此精心策划,花那么多钱。因此,他们肯定是调虎离山。那么,他们在搞什么名堂呢?
这时,我想起了这个帮工喜欢照相,想起了他经常潜入地下室。地下室!这就找到了这个错综复杂的案件的线索。接着我对这个神出鬼没的帮工的情况进行了调查。通过调查,我发现我的这个对手是伦敦头脑最冷静、最胆大妄为的罪犯之一。他一连几个月,每天花好几个小时在地下室折腾。我再次问自己,他在下面能折腾什么呢?我想除了挖一条通往其他楼房的地道以外,我想不到其他的可能了。”
“我们去察看了作案地点之后,我心里就有数了。我用手杖敲打人行道,这使你感到很惊讶,我那是在确定地道从地下室向哪个方向挖的,是向房前还是向房后?我敲打了几下就弄清了,地道不是向房前挖的,接着我就去按门铃,正如我所希望的,是那伙计出来开门。
我们曾经有过一些较量。但是,在这以前,彼此从未面对面相见过。
我几乎没看他的脸,我想要看的是他的膝盖。你自己也一定觉察到,他膝盖部分的裤子又破又脏,有那么多褶。这些现象表明,他花了很长时间去挖地道。这样一来,就只有一个问题了,那就是他挖地道的目的是什么?后来,我在它的周围查看,发现他们的铺子紧临郊区的银行。问题迎刃而解。我们听完音乐,你就坐车回家了。而我还去走访了伦敦苏格兰场和这家银行的董事长。事情的结局如何,你已经亲眼目睹。”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他们今天晚上会采取行动?”我问。
“他们红发会办公室关闭时,就表示他们已经不在乎杰贝兹·威尔逊先生是否在当铺里了,也就是说他们已完成了地道。但是,最重要的是,由于地道有可能被发现,黄金也有可能被搬走,所以他们务必尽快利用这条地道。星期六对他们而言比任何一天都适合,因为这样他们有整整两天的时间可逃跑。根据上述种种理由,我预料他们会在今天晚上下手。”
我带着毫不掩饰的钦佩赞道:“你的推理实在是太完美了,推理过程那么长,可还是非常紧密地一环扣着一环,毫无破绽。”
“这推理使我不再无聊。”他打了个哈欠,回答道,“唉,我已经开始觉得生活够无聊的了。我的一生就是力求不要在庸庸碌碌中虚度光阴,幸好有这些小案件帮我解决了这个问题。”
“你可是我们人类的福星啊!”我说。
“哦,也许吧,总还是有点用处的。”他耸了耸肩说,“就像居斯塔夫·福楼拜在给乔治·桑的信中所说的那样:‘人是渺小的——着作就是一切’!”在贝克街上福尔摩斯的公寓里,我们坐在壁炉两旁闲聊。
“华生,生活真是无比奇妙的,比我们所能想象出的任何东西都更加奇妙。生活中有些平平常常的事情,我们却想都不敢想。要是我们能手拉手飞出那扇窗户,飞翔在这座大城市的上空,轻轻揭开房子的屋顶,窥视发生在里边的奇异的事情——奇怪的巧合、阴谋诡计、种种误解,以及令人惊奇的各种事件。这些事情从未停息,在一代人又一代人身上延续,演绎着无法猜度的结果。面对这样的经历,那些程式化和没有创意的变得逊色,失去销路。”福尔摩斯说。“我才不信呢,”我回答道,“报纸报道的案件有自己的规律,简单地讲,就是既单调又粗俗。坦率地讲,警察的报告却又极端讲究实际,案件结局没有任何趣味,更没有艺术性。”
福尔摩斯说:“要产生逼真的效果,必须进行适当的选择和谨慎的处理。但是这些我们在警察的报告里是看不到的。这些报告的重点经常是地方行政长官的陈词滥调,而不是去报道案情的细节。对于一个观察家来说,整个案情的细节是至关重要的。要知道,习以为常的东西往往是最不自然的了。”
我笑了笑,摇摇头说:“对于你这种想法,我完全理解。三大洲所有陷入困境的人们都请求你——一个业余顾问来拯救。处于这样一个地位,你有机会接触到许许多多稀奇古怪的人和事。但是……”
我从地上捡起一张晨报,继续说道:“我们来做一次实际试验。
这个报纸上的头条新闻是《丈夫向妻子施暴》,整整占了半栏篇幅,当然啦,我们不用看就知道,它所写的内容无非就是这些,第三者,酗酒,推推打打,拳脚相加,鼻青脸肿,还有富有同情心的姐妹或女房东啦等等。这样一些拙劣的粗制滥造的东西就连拙劣的作者也能编出来。”
福尔摩斯拿过报纸,粗略地浏览了一下,说:“事实上,你所举的例子不能证明你的理论,至少在邓达斯家分居的案子里。因为发生时,我正在着手处理与此案有关的细节。丈夫从不饮酒,也没有外遇。
他被控告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他养成了一种习惯,即每当他吃完饭时,他总把假牙拿下来,扔向他的妻子。在我看来这样一个故事在一般作者的想象里是没有的。华生,来点鼻烟,你应该承认,从你举的例子来看,我的观点是对的,所以我赢了。”
他把他的旧金鼻烟壶拿了出来。这个壶盖上镶了一颗紫色水晶,水晶的光彩耀人和他简单朴实的生活作风极不相符,我见了忍不住评论了一番。他听完后,说道:“华生,我忘了我有几个星期没看见你了。这个是波希米亚国王送给我的纪念品,感谢我在艾琳·艾德勒一案中帮了他的忙。”“戒指呢?”我问,看了看他手指上晶莹耀眼的东西。
“荷兰王室送的,你喜欢记录我的一些案子,然而这个案件,比较特殊,对方比较敏感,所以我也不能告知其中的秘密。”
“那你现在手中有没有什么案子?”我感兴趣地问。
“有一二十件,不过没有一件看起来有意思的。是的,正如你说的,它们很重要,但是一点意思都没有。实际上,我发现通常那些不太重要的事件特别值得注意,通过因果的分析,对调查者而言往往非常具有吸引力。罪案越大,案件越简单。因为大体来说,罪案愈大,动机越明显。现在我手上的案件,都没什么大意思,除了一件由马塞交过来的还算有点错综复杂的案件之外。不过,我想很快会有件较有趣味的事来了,要是我没弄错的话,我的一位委托人来了。”说完后,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走到打开的两扇百叶窗前,往下望着那条昏暗的伦敦街道。我也紧跟着走到窗前,王储窗外,我看到对面人行道上站着一位身材高大的女人,她围着厚厚的皮毛围巾,就像德文郡公爵夫人(德文郡公爵夫人伊丽莎白·卡文迪许,德文郡公爵的第二任妻子——译注)一样风姿绰约地歪戴着一顶宽边帽子,上面插着一支大号的卷曲的红色羽毛。她穿着盛装身体前后晃动,手指不安地搓弄着手套上的纽扣,犹豫不决地望着我们的窗户,一脸紧张的神情。忽然,她匆匆穿过马路,就像游泳者一跃入水那样,过了一会,一阵刺耳的门铃声传到我们的耳朵里。
福尔摩斯说着把烟蒂丢进壁炉里,说道:“我以前见过这种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