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蓝宝石案(1)

作者:柯南·道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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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惊悚·悬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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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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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2828字

圣诞节后的第二天上午,我前去向我的朋友福尔摩斯恭贺佳节。


见他穿着紫红色睡衣,懒洋洋地斜倚在长沙发上,右边放着个烟斗架,前面还放着一堆刚刚仔细过的皱巴巴的晨报。沙发旁放着一把木椅子,上面挂着一顶破烂不堪的硬毡帽,有好几处裂了缝,实在是破烂不堪。椅座上放着一个放大镜和一把镊子,很显然是为了仔细检查。


“正忙哪,”我说,“也许我要打扰你了。”


“没关系。很高兴能有一个朋友和我一起讨论讨论我的研究成果。


这完全是一件毫无价值的东西。”说着,他便用大拇指指了指那顶旧帽子,“同这个东西有关联的案件并非索然无味,我们可以从中得到一些经验教训。”我坐在他的扶手椅上,在劈啪作响的炉火上烤了烤手。此时寒冬已到,窗户到处结着厚厚的冰花。


我说:“尽管它并不雅观,但是它却和一些案件颇有关联,我们可以从中获取一些破案的重要线索。”


“不,不,这里面没有案件,”福尔摩斯笑着说,“这不过是许多稀奇古怪中的一件小事情。在这个只有几万公里的土地上,住着四百万形形色色的人,发生这种小事是家常便饭。在这些小事情中,或许它们根本就不是案件,但是由于古怪有可能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对此,我们已经有过很多这样的经验了。”“事实的确如此,”我说,“在我最近记录的六个案子中,其中三个在法律上完全不涉及犯罪。”


“完全正确。你是指我企图取回艾琳·爱德勒的照片、玛莉·苏得兰小姐的奇异案子,以及歪嘴的人这三件案子。不错,这个小案件毫无疑问的,也必会归类于这类无罪犯的案件之中。你认识那个门警彼得森吗?”


“认识。”


“这就是他的战利品。”


“帽子是他的?”


“不是,是他捡到的。现在我们还不知道失主是谁。但是最好不要仅仅把它当做一顶普通的破毡帽来看,而要把它当做一个需要动脑筋才能解决的问题。首先说说这帽子的来历。在圣诞节早晨,有人将它和一只大肥鹅一起送过来。那只鹅,我估计现在正在彼得森烤炉里烤着呢。事情经过是这样的:你也知道,彼得森是个老实人,圣诞节当天大约凌晨四点钟左右,参加完一个小聚会后,他经过托特纳姆法院路回家。在煤气灯下,他看到肩上挂着一只白鹅的高个子男人走在前面,步履蹒跚。经过古奇街街角时,彼得森看到这个高个子男人和几个流氓发生了争执。其中一个流氓打落他的帽子,他挥舞着手杖进行自卫,不料,他将身后商店的玻璃打得粉碎。彼得森飞速往前,想要帮助他一把。然而那人因为打碎玻璃心里惊慌,加上他看见彼得森穿着制服向他跑来,以为是警察来了。于是他扔下鹅,撒腿就跑,不一会钻进托特纳姆法院路后面的小巷了。这帮流氓看到彼得森追来,也一哄而散了,只留下彼得森一人站在打架的地方,当然还有两样东西,这顶帽子和一只圣诞大肥鹅。”


“物归原主?”


“不错,华生。可是问题就出在这里。尽管在鹅的左腿上绑着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着‘献给亨利·贝克夫人’,帽子的衬里上明白写着姓名缩写‘hb’字样,但是你知道,在偌大的伦敦城,姓贝克的人成百上千,叫亨利·贝克的人又有数百。所以,寻找失主归还原物,绝非一件易事。”


“那么,彼得森是怎么处理的?”


“他知道我对这种细微的事情非常感兴趣,所以,他在圣诞节上午带着帽子和鹅来找我。那只鹅我们一直留到今天早晨。后来,我们觉得虽然天气寒冷东西不容易坏掉,但我们也认为不应该拖延时间,最好是早点把它吃掉。因此彼得森带走了鹅,终结了鹅的命运。那个高个子男人没吃到他的圣诞佳馔。而我还继续保留着他的帽子。”


“他没有在报纸上刊载寻物启事?”


“没有。”


“那么,对这个人的身份,你发现什么线索没有?”


“有几种推测。”


“就凭这顶破帽子?”


“是的。”


“你真会开玩笑。就根据这顶破旧帽子,你能推测出什么?”


“拿起我的放大镜研究一下,用我的推理方法。对于戴这项帽子的主人,你能推测出他的个性吗?”


我把这顶破帽子拿起来,无可奈何地翻看着。这是一顶极其平常的圆形黑毡帽,又硬又破,不能再戴了。帽子的衬里是红绸的,但颜色已经大大褪去了。上面没有制造厂家的商标,正如福尔摩斯所说,只在帽边上草草写上去的姓名缩写“hb”。为了防止帽子被风吹走,帽檐上穿有小孔,不过松紧带已经掉了。主人似乎为了掩盖那些褪了色的补丁,曾用墨水涂黑过。此外,帽子还有多处开裂了,尘迹斑斑。


“我看不出什么,”我说着把帽子还给我的朋友。


“不,华生,你什么都看出来了,只不过你没有从你看到的东西作出判断罢了。你太缺乏信心了。”


“那么,你告诉我,从这顶帽子你推断出什么呢?”


他拿起帽子,注视着它,用他那特有的口吻说道:“尽管它不如本来能提供的那么多,不过,我们依旧可以从中得出一些很明确的推论以及一些可能性不低的判断。从这顶帽子的外观上看,这个人应该是个有点学识的人,前三年景况很好,目前境遇不佳。在过去,他颇有见识,但现在已经今非昔比了,家道中落,精神低落。他好像受到了某种坏影响,可能是酗酒。当然了,或许是因为他的妻子不再爱他才会这样子。”


“行啦!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没有理睬我,继续说道:“不过,他依旧保持着自尊。


他应该是一个中年人,头发发白,刚刚理过,并且还打过发蜡。平时很少出门,从不锻炼身体。这些就是通过这顶帽子推断出来的比较明显的事实。顺便提一下,他家可能没有煤气灯。”


“你在开玩笑吧,福尔摩斯?”


“不,绝对不是。我都已经把结果都告诉你了,难道你还不知道这是怎么得来的吗?”


“我知道我很迟钝,说真的,我没怎么听懂你说的这些。你是怎么知道他颇有学识的呢?”


福尔摩斯并没直接回答他的提问,他只是顺手把那顶帽子扣在头上,帽檐一直压到鼻子上,遮住整个前额,说道:“这是脑容量问题,这么个大脑袋,里面不会什么都没有吧。”


“家道中落呢?”


“他买这顶帽子是在三年前。你看这顶帽子,这种平沿帽边向上卷的式样在当时是很流行的,还有请你看这条螺纹丝绸箍带和这华贵的衬里,这些都说明它是一流的帽子。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买过帽子了。家道中落是不言而喻的。”“噢,这些我明白了。你说他有‘远见’,却又‘精神低落’,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福尔摩斯笑了,指着钉松紧带用的小圆盘和扣环对我说:“这个说明他有远见。卖帽子的从来不带这种东西的。他的帽子是定做的,说明他十分精明。因为他不怕麻烦,要求采用这个措施,为的是预防风把帽子刮跑。不过我们又看到,松紧带损坏后,他没有费心再装一条,这说明一点,他的精明已大不如前了。此外,这也是说明他精神消沉了。然而,换一种角度看,他用墨水涂抹帽子上的污痕,设法掩饰帽子的破旧,则能看出他还没有完全丧失自尊心。”“你的这些推断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


“还有其他几点:他已经人到中年,头发花白,刚刚理了发,抹过柠檬膏,这从帽子衬里下半部就可以推断出来:我用放大镜发现许多被理发师用剪子剪断的头发茬儿,而且头发茬儿还互相粘着,有明显的柠檬膏味。同时,你看帽子上的这些尘土,它们不是大街上带有砂粒的灰尘,而是室内那种绒毛状的棕色尘土,很明显,这帽子长时间挂在屋里。最后,帽子衬里的水分清楚地表明,帽子的主人爱出汗,他应该不是一个爱好运动、喜欢锻炼的人。”“但是你刚才说他的妻子,不再爱他了?”


“这很简单啊!这帽子好几个星期都没有洗刷过了。华生,要是我看到你的帽子上积着一星期的灰尘,而你的妻子无动于衷,依旧让你就这么戴出去,我想你将很不幸,失去你妻子的爱。”


“或许他是个单身汉。”


“不可能的,还记得那鹅脚上的小卡片吗?他正准备带着鹅回家送给妻子作为礼物。”


“你解答了所有的问题。但你究竟是怎么推论出他家里没装煤气?”“脂油的污迹要是一个、两个,说是偶然沾上,那是可能的。但是,这顶帽子上不止一两个,而是五个。我这个人应该常常接触燃烧的脂油——晚上走上楼时,可能一手拿着帽子,一手拿着正在融化中的蜡烛。不管如何,他绝不可能在煤气灯上涂上脂油的痕迹。现在你明白了吗?”


“太神奇了!”我哈哈大笑地说道,“不过,你刚才提过,这与案件毫无关联。除去丢了一只鹅之和一顶帽子之外,没有别的事情发生。


看来一切精力都白费了。”正当福尔摩斯要开口回答,房门猛地被推开,彼得森满脸通红地跑了进来,一脸茫然无措的神色。


“鹅!福尔摩斯!鹅!”他气喘吁吁地说。


“鹅怎么了?不会又活了吧,拍着翅膀从厨房窗口飞走了?”福尔摩斯从转过身来,看到了彼得森一脸激动的神色。


“你看,先生,我妻子从鹅的肚子里发现了什么!”他伸出手,手心上托着一颗光明璀璨的蓝色石头,比黄豆略小一些,不过色泽晶莹,闪闪发亮,像电光一样在他手里闪烁。


福尔摩斯非常高兴,马上坐起来。“我的天啊,彼得森!”他喃喃说道,“它确确实实是件难得的宝贝!彼得森,你知道你得到了什么吗?”“是宝石,先生,不是吗?用它来切割玻璃就如同切割油泥。”


“不是一般的宝石,它而是那颗闻名于世的宝石。”


“难道它就是马卡伯爵夫人的蓝宝石?”我大声叫道。


“正是这颗!最近我一直留意《泰晤士报》,上面刊载着这颗宝石的启事,我知道它的形状与大小。它毫无疑问是举世无双的稀世珍品。它的身价我们只能大概估计一下。报纸上那一千英镑的悬赏肯定不及这颗宝石身价的二十分之一。”“一千镑!我的天呀!”彼得森扑通一声跌坐在椅子上,瞪着大眼睛望着我们两个。


“这不过是悬赏的金额。我相信,那位伯爵夫人对它有些感情方面的考虑,为了找回这颗宝石,她会愿拿出一半财产的。”


“要是我没记错,这颗宝石是在环球旅馆丢失的。”我说道。


“没错。十二月二十二日,也就是五天前,一个名叫约翰·霍纳的管道工被指控从伯爵夫人的首饰盒里盗走了这颗宝石。因为他犯罪证据确凿,现在这一案件已提交到了巡回法庭。报纸对这一消息应该有记载。”他翻找着那堆报纸,眼睛扫视一张张报纸上的日期,最后把一张报纸摊平叠起来,念了下面的段落:环球旅馆珠宝盗窃案。霍纳,26岁,管道工,因本月22日从马卡伯爵夫人首饰匣里窃取了以“蓝宝石”闻名的名贵宝石而被起诉。饭店服务员领班赖德提供证词说,在宝石被盗当天,他曾领着霍纳到马卡伯爵夫人的化妆室去焊接壁炉第二根已松动的炉栅。他同霍纳在房内待了片刻,后来被人叫走。等到他返回时,他发现霍纳已经离去,梳妆台已经被撬开,伯爵夫人通常用来放宝石的摩洛哥小首饰匣空放在桌子上。赖德当即报警,霍纳于当晚被捕。但无论是从霍纳身上还是从他的家中都没能搜出宝石。


伯爵夫人的女佣人丘萨克宣誓证实,她听到了赖德发现宝石被盗时发出的惊叫声。当她跑进房间时,发现房内的情况同最后一个目击者所描述的情况一样。b区布雷兹特里特巡官证明,霍纳被捕时曾拼命反抗,并且用最强烈的语言声明他是无辜的。由于有事实证明他曾犯有前科,地方法官反对从快了结,并把案子提交了巡回审判庭。在审判过程中,霍纳表现得情绪非常激动,在判决时昏倒在地,被抬出法庭。


“哼!警察法庭不过如此。”福尔摩斯思索着说,将报纸丢一边说道,“现在我们要解决的问题是将这一连串的事情理清楚,被盗窃的珠宝如何跑到一只鹅的肚子里面。你看,华生,我们这个小推论现在变得非常重要了,它不再与犯罪无关了。问题就在那颗宝石,这宝石来自那只鹅,而鹅又来自亨利·贝克先生。对于这位先生的性情状况,我刚才都提过了。现在,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尽快找到这位先生,弄明白他在这个神秘案件中所扮演的角色。我们可以做一个最简单的事情,在所有的晚报上登载一则启事。假如这个方法无效,那么我们再用其他的方法。”


“我们在寻人启事写些什么?”


“给我一支铅笔和一张纸,就这样写吧:


我们在古奇街街角捡到白鹅一只、黑毡帽一顶。请失主亨利·贝克先生于今晚六点半到贝克大街221号b座咨询领取。


“这样就行了,简洁明了。”


“不错。可是他会留意到这则启事吗?”


“嗯,他肯定会留意报纸的,因为对一个穷人来说,这种损失算是大的了。很显然,失手打破窗子后,他本来就害怕,一看到彼得森向他跑来,他就惊慌失措,只顾逃跑。我想,他事后一定会因为一时冲动丢掉了手里的鹅而深感后悔。此外启事中刊载了他的名字,所有认识他的人也都会提醒他去看报。彼得森,麻烦你去趟广告公司,将这则启事登在今天的晚报上。”


“往哪家报纸上登,先生?”


“《环球报》《星报》《蓓尔美尔报》《圣詹姆斯宫报》《新闻晚报》《回声报》,随便哪家都可以。”


“好,先生。不过这颗宝石怎么办?”


“哦,先放我这吧。谢谢你,彼得森!对了,在回来的路上帮我买只鹅,我得送这位先生一只鹅来顶替你们一家吃掉的那只。”


彼得森走后,福尔摩斯拿起宝石对着光线看。“真是举世无双的宝石,”他说道。“看它闪烁的光芒多么漂亮!可它又是罪恶的渊薮。


每颗珍贵的宝石都是魔鬼得意的诱饵。在大而古老的宝石上都带有一宗血腥的罪行。这颗宝石是在中国厦门发现的,问世以来还不到二十年。它的绝妙之处在于它是蓝色的却具有红宝石的所有特点。所以,尽管问世没多久,但是已经有了一段险恶的历史。重量仅仅四十克的宝石,已经引发了两起谋杀案、一起泼硫酸毁容报复案、一起自杀案,外加几起抢劫案。谁能料想到,这样可爱的小玩物竟是个向绞架和监狱输送罪犯的供应商呢!我准备把它锁在保险柜里,写信给伯爵夫人,告诉她我们已经找到宝石了。”


“霍纳这个人是无辜的吗?”


“不一定。”


“嗯,那贝克,与这件事情有牵连吗?”


“我觉得贝克应该是清白的,或许他完全不知情,他不知道他捡到的那只鹅比金子铸造的鹅还值钱。不管怎样,只要我们的启事有了回音,我们就能够知道事情真相。”


“那,我们现在无事可做?”


“没有什么事了。”


“既然这样,那我就继续处理我的日常事务了。不过,我晚上会按照约定的时间点回来,我很想看看这么棘手的事情是怎么解决的。”


“如果再次见到你我会很高兴的。晚上七点吃晚餐,我想会吃一只山鹬。顺便提一下,或许我应该请赫德森夫人检查一下那只山鹬的肚子。”


因为被一桩病案耽误,所以当我再次来到贝克街时已经过了六点半。走近寓所时,我看见一个高个子的男子戴着一顶苏格兰男帽,穿了一件大衣,扣子一直扣到下巴,等在气窗透出来的半圆亮光下。在我到达门边时,门开了,我们就一起走人福尔摩斯的房间。


“我想你就是亨利·贝克先生吧,”福尔摩斯说着,一边从他的扶手椅中站起来,摆出一副平易近人,和蔼恳切的态度接待访客,“请坐到火炉边的椅子上来,贝克先生。今晚可真冷,看你这身体,适应夏天远比冬天要强。噢,华生,你来得正是时候。贝克先生,这是你的帽子吗?”


“是的,先生,是我的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