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南·道尔
|类型:惊悚·悬疑
|更新时间:2019-10-06 09:51
|本章字节:10874字
“我想我可以用既有意思又非常有益处的方法来打发这一个钟点的时间。”
福尔摩斯说着,一边将椅子拖到桌前,将那些古怪的小舞人纸条摊在自己面前。
“对你,亲爱的华生,我让你的好奇心拖那么久真是抱歉;对你,探长,这整件事情可以作为一桩专业性的研究案例。但是首先我必须告诉你,这整个有意思的情况与希尔顿·丘比特先生几次到贝克街来找我商谈有很大关系。”
然后他简单地叙述了一下他已记下的事实。“在我面前的这些古怪的纸条,如果不是因为知道它带来了如此可怕的悲剧,人们是会觉得它很可笑。我对所有的密码都颇熟悉,我也写过一篇有关这方面的小论文,在那论文中,我分析了一百六十种密码,但是我得承认这小舞人的密语是我从没见过的。想出这密码制度的人,显然是想用这表面看起来不过是随便涂抹的孩子画儿来代替字母,然后传达秘密信息。
“然而,只要一看出了这些符号代表的是字母,再应用秘密文字的规律来分析,就不难找到答案。在交给我的第一张纸条上那句话很短,我只能稍有把握假定代表e。你们也知道,在英文字母中e最常用,即使在一个短的句子中也是经常看得到的。第一张纸条上有十五个符号,其中四个完全一样,因此把它估计为e是合理的。这些图形中,有的还带一面小旗,有的没有小旗。从小旗的分布来看,带旗的图形可能是用来把这个句子分成一个个的单词。我把这看做一个可以接受的假设,同时记下e是用来代表的。
“但真正的难题在后面。确定e之后,其他字母的次序就不明显了。普通每页纸的字母频率次序完全有可能被单独一个句子颠覆。通常而言,、a、o、i、n、s、h、r、d和l是字母出现频率的排序,但、a、o和i的使用频率几乎不相上下,要想挨个排列组合以求得一个有意义的字,那是无法穷尽的,因此我等待新资料的到来。第二次见希尔顿·丘比特先生的时候,他给我带来另外两个短句和一条信息,因为没有小旗,看上去像是一个词。这就是那次给我的符号。加上之前我得到的那个词,里面有两个e,分别为一个单词的第二个和第五个字母。这就有可能是‘sever’(断绝)、‘lever’(杠杆)或‘never’(决不)。这极有可能是对某一请求的回复,这一点应该没有疑问了,而当时的情形表明这是丘比特太太写下的回复。如果这个是正确的,我们就能断定分别代表n、v和r。
“即使有了这些进展,我面临的困难仍然很大。但是,一个很妙的想法使我判断出了另外几个字母。我想到,假如我的想法没错,提出这个恳求的人在丘比特太太没出嫁时就跟她有亲密关系,对她的称呼自然是用她姑娘时的名字,一个单词两头是e,当中加上其他三个字母,就该构成elsie(埃尔西)这个名字。我作了对比检查,发现这个组合在三个信息中构成结尾。这肯定是对‘埃尔西’提出的恳求。就这样,我找出了代表l、s和i的符号。可是,恳求的内容究竟是什么呢?在‘埃尔西’前面有一个词,这个词只有四个字母,最后一个符号代表的是e。这个词无疑是come(来)。我试过其他许多以e结尾的四字母单词,都不符合情况。这样我就找出了代表c、o和m的符号。在此基础上,再分析第一句话,把它分成单词,还没有查清楚的字母先用点代替。这句话就成了这种样子:
mereeslne“现在,第一个字母只能是a。这是最有帮助的发现,因为它在这个短句***现了三次。第二个词的开头是h也是显而易见的。这一句话现在成了:
amhereaesne“再把名字中所缺的字母添上:就成了:
amhereabesne(我已来。亚伯·斯兰尼。)现在,我已经掌握许多字母,我相当有信心去解读第二句话了。它是这样的:
aelries在这句话中,对字母的空缺处只有填上和g才会有意义,如果是个地名,这那很可能是写信人住的某所房子或旅馆的名字。”
马丁警长和我都蛮有兴趣地听着我的朋友详细讲述他解读的经过。他的解读,把我们的难题都解决了。
“我有充足的理由猜想,这个亚伯·斯兰尼是一个美国人,因为亚伯是个美国式的缩略词,还因为所有这些麻烦的起因都是出于一封来自美国的信。我还有许多理由认为,这件事包含着某种犯罪的内情。女主人暗示她过去的话和她不把真相告诉她丈夫,都使我往这方面去想。因此,我已经给我的朋友、纽约警察局的哈格里夫发了一封电报,他曾不止一次地使用过我所了解的有关伦敦的犯罪情况。我问他是否知道亚伯·斯兰尼这个名字。他的回答是:‘此人是芝加哥最危险的骗子。’”就在我收到哈格里夫回电的那个晚上,丘比特寄来了斯兰尼最后一封画有小人的纸条。用已经知道的字母,把这行小人破译如下:
elsiereareomeehygo将p及d填入空缺——“elsieprepareomeehygod”(埃尔西准备去见你的上帝),如此就成了一个完整的信息,我可以看出这恶棍已由企图说服进而到威胁了,而且我可以知道这芝加哥来的恶棍会很快采取行动。我立刻与我的朋友兼同事华生医生来到诺福克郡,但是很不幸,最坏的事情还是已经发生了。”
“真是非常荣幸能与你一起处理这件案子,”探长热情地说,“不过,很抱歉我必须坦白地向你说,你只需要对自己负责,但我必须向我的上司负责。如果住在埃尔里奇的亚伯·斯兰尼的确是凶手,而我坐在这里的时候他逃走了,那我麻烦就大了。”
“你不必担心,他不会逃跑的。”
“你怎么知道?”
“逃跑就等于他承认自己是凶手。”
“那就去把他抓起来吧。”
“我估计他很快就来这儿了。”
“他为什么要来呢?”
“因为我已经写信请他来。”
“简直难以相信,福尔摩斯先生!为什么你一请,他就乖乖地来呢?这不恰恰会引起他的怀疑,促使他逃走吗?”
“我不是按照他的方式给他写了一封信吗?”福尔摩斯说,“要是我没有看错,这位先生正往这儿来了。”
说话间,只见在门外的小路上,有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黑黑、挺漂亮的家伙正迈着大步走过来。他穿了一身灰色法兰绒的衣服,戴着一顶巴拿马草帽,胡子拉碴,大鹰钩鼻。他沿着院子路径,大摇大摆走着,旁若无人,仿佛走的是自家的院子。不久传来响亮而自信的门铃声。
“我认为,先生们,”福尔摩斯小声说,“我们最好埋伏在门后。对付这样的人,要格外谨慎。准备好手铐,探长。把谈话交给我。”
我们静静地等了一小会儿——那种让人永远不会忘记的片刻。门打开了,那人刚一迈进来,福尔摩斯就用枪顶住了他的脑袋,马丁马上给他上了手铐,行动迅速、敏捷,还没等他意识到自己受到攻击就已经做完了所有的一切。他瞪着我们,黑色的眼睛里凶恶与愤怒毕露,然后发出一阵苦笑。
“哈,先生们,这次你们抓到我了。我似乎碰到狠角儿了。不过,我是来见希尔顿·丘比特太太的,你们该不会告诉我,她也参与设计了这个圈套吧?”
“希尔顿·丘比特太太伤得非常严重,还在死亡边缘。”
男子痛苦地发出一声粗鲁刺耳的喊声,声音响彻在整个庄园。
“你胡说?”他拼命嚷道。“受伤的是希尔顿,不是她。谁忍心伤害小埃尔西呢?我可能威胁过她,愿上帝饶恕我!可我决不会碰她一根头发。你别吓唬我,告诉我实话,她没受伤,对吧?”
“发现她的时候,她伤得很重,就倒在她已经死去的丈夫身旁。”
他长叹一声跌坐在长靠椅上,用铐住的双手捂住脸。一连五分钟,他一声都没吭。最后,他抬起头,带着绝望的镇定开了口。
“先生们,我没有什么要瞒你们的事,”他说道,“我开枪打死一个先朝我开枪的人,那不能算是谋杀。如果你们认为我会伤害那个女人,那是你们不了解我,也不了解她。世界上没有哪个男人爱一个女人像我爱她爱得那么深。我对她享有权利。很多年以前,她就发誓要嫁给我。这个英国佬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在我们中间插一脚?我跟你们说,我最有权娶她,我只是在要求自己的权利。”
“她发现你是什么人之后,就同你们脱离了关系,”福尔摩斯严肃地说,“她离开了美国是为了躲开你。她来到英国同一个体面的绅士结了婚。你却紧紧追踪她,扰乱她的生活,企图引诱她抛弃她心爱的和令人尊敬的丈夫,跟你这个她既怕又恨的人逃跑。你的所作所为导致一个善良的男人的死亡,又逼他的妻子自杀。这就是你的罪行记录,斯兰尼先生,你将要受到法律的制裁。”
“如果埃尔西死了,我也就没有什么可挂念的了,”这个美国人说。他张开一只手掌,看了看他手中已经揉成团的纸条。“瞧,先生,”他带着一丝怀疑的眼光大声说,“你们都在吓唬我,是吧?如果埃尔西的伤势像你们所说的那么严重,那么,这封信是谁写的呢?”他把信扔到桌子上。
“是我写的信,为的是把你叫来。”
“你写的?这世界上只有我们这帮里的人知道这些小舞人的秘密。你从哪里学会的?”
“只要有人能发明,就有人能破解。”福尔摩斯说,“有一辆马车会来带你去诺威克,斯兰尼先生。不过,同时,你还有时间为你造成的伤害做点小补偿。你知道吗?希尔顿·丘比特太太蒙上了谋杀亲夫的罪名,如果不是因为我来了这儿,而且手上正好有些资料,她就很可能被控告了。你至少可以清楚地告诉所有人,她不论直接或间接的,都对这场悲剧没有任何责任,这也就是你可对她做的小小补偿。”
“我也不能再多要求什么了,”美国人说,“我想我能做的最好的事就是坦白说出一切事实。”
“我有责任警告你:这样做可能对你不利。”警长本着英国刑法公正的严肃精神,高声地说。
斯兰尼耸了耸肩膀。
“我愿意冒这个险,”他说,“我首先要告诉在座诸位先生的是:埃尔西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就已经认识她了。当时我们在芝加哥结成一帮,帮里一共七个人,埃尔西的父亲是我们的老大。老帕特里克是个很聪明的人,他发明了这种秘密文字。除非你懂得这种文字的解法,不然就会当它是小孩信手乱涂的画。后来,埃尔西对我们的事情有所耳闻,可是她不能容忍这种行当。她自己手上还有一些正当来路得来的钱,于是她趁我们都不防备的时候溜走了,逃到伦敦。她已经和我订婚了。要是我干的是另外一行,我相信她早就跟我结婚了。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跟不正当的行当沾上关系。到了她跟这个英国人结婚以后,我才知道她的下落。我给她写过信,但是没有得到回信。之后,我来到了英国。因为写信无效,我就把要说的话写在她能看到的地方。
“呃,我在这里有一个月了。我在那个农场找了个位于一层的房间,以便晚上随便出入,并且不被人发现。我用尽各种方法哄劝她离开。我知道她读了我留的信息,因为她曾在我的信息下面写了回复。之后我情绪失控了,开始威胁她。
这时她给我一封信,求我离开,并且说如果她丈夫蒙受丑闻,她会很伤心。她说凌晨三点,等她丈夫睡着之后,她会到楼隔窗边跟我说话,条件是我从此离开,不再骚扰她的生活。
“她下来了,还带了钱,想用钱赶我走,这让我很发疯。我抓住她的胳膊,想要把她从窗子里拖走。就在这时,她丈夫攥着左轮手枪冲了进来,我们正好面对面,而埃尔西早已瘫坐在地上了。我也带了枪,并且举起枪,想要把他吓走,或者让他允许我离开。他开枪了,但是打偏了。我几乎同时扣动扳机,他倒下了。我穿过花园离开,走的时候听到身后有关窗的声音。上帝作证,我说的句句属实,之后我没有听到任何消息,直到那小马倌骑马来送信。这封信让我跟傻瓜一样来到这里,送到你们手上让你们逮住。”
这个美国人说这番话的时候,出租马车到了,里面坐着两名穿制服的警察。马丁警长站起身,用手碰了碰犯人的肩膀。
“我们该走了。”
“我能看她一眼吗?”
“不行,她还没有恢复知觉。福尔摩斯先生,真希望下次我接手重大案子时,有幸再次跟你合作。”
我们站在窗前,望着出租马车远去。我转过身,看见犯人扔在桌子上的纸团,那是福尔摩斯用来诱捕他的信。
“华生,你看看能不能读出来。”福尔摩斯笑道。
信上没有字,只涂画着一行跳舞的小人:
“如果你使用我解释过的密码,”福尔摩斯说,“你就会发现它的简单意思是‘comehereaonce’(马上到这里来)。我想这是一份邀请函,他是不会拒绝的,因为他相信,除了埃尔西不会有任何人向他发出邀请。因此,我亲爱的华生,我终于让坏人用作犯罪工具的跳舞小人像变得有了益处。我觉得我已经履行了我的诺言,为你的记事本增添了不寻常的素材。我们的火车是三点四十分开,我想我们应该回贝克街用晚饭了。”
我还要说一句关于尾声的话。那个美国人在诺威克的冬季巡回审判中被判处死刑。但考虑到一些可以减刑的因素,而且可以肯定是丘比特先生先开的枪,他最后被改判劳役监禁。有关丘比特夫人的情况,我只知道她完全康复了,但仍旧孀居,她把后半生都用来帮助穷人和管理她丈夫的家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