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学重新塑造了他

他们这一代泥腿子将军非常耐人寻味：从未上过学，斗大字不识一个，怎样指挥数十万大军，管理一个军兵种呢？智慧和能力从何而来？

母亲讲的故事回答了我的部分疑惑。

我的母亲是在抗大和父亲结婚的。她是河南信阳师范的高才生，不仅学习成绩优秀，而且多才多艺。她常常自豪地说：“你爸爸学文化还有我的功劳呢！”

她说，父亲在行军路上，前面人的背包就是他的黑板，他每学一个字，都会边走边在别人的背包上练习。休息时，大地就成了纸，树枝成了笔，别人靠在一起睡觉，他却在地上写写画画。刻苦积累使他不断成长。

在父亲的追悼会上，邓小平同志致悼词称赞他：“刻苦学习马列和毛泽东同志的著作，坚持实事求是、理论联系实际的优良作风，力求完整地准确地领会和掌握毛泽东思想体系。他努力学习科学文化知识，曾被毛泽东同志誉为工农分子知识化的典型。”这让我真正明白了，他为把党的工作做得更好，强烈的责任感鞭策着他如饥似渴地汲取各种知识，全面提升自己的才能和学识。

和他一起生活，我们真没有感到他是“大老粗”，而是一位多才多艺的好学生。1979年2月4日，恰逢春节前夕，一天家庭聚会时，我们都要求父亲表演节目。小弟弟开心地说：“春节晚会现在开始，第一个节目，歌曲，欢迎苏振华演唱。”他十分兴奋地唱起来：“春风里，春风吹，花开草长蝴蝶飞；山冈上，哨子吹，儿童团要开大会。”唱完他还说：“我会唱好多歌呢！”接着一曲接一曲，他深情地唱完《抗大校歌》，又慷慨激昂地唱起《解放军进行曲》、含蓄的《渔光曲》……一口气唱了十几首，虽略带一点湖南口音，但绝对字正腔圆，熟练、准确。小弟弟抓住时机，用录音机录了下来。我们谁也没有想到，三天后，他却永远离开了我们。后来，我们复制了八盘带子，每个子女一盘，一直保存到现在。至今，他的歌声一直萦绕在我们耳边。

我还记得，我初中时，一年冬天，父亲在家中小院里泼出一个小小的冰场，带着我们滑冰，锻炼身体；我还向他学过太极剑，他一丝不苟教我拔草擒蛇、金鸡独立等许多招式。

父亲的这些爱好，不是只为了消遣，而是作为提高自己的文化素质，更好地适应各种工作的需要。

1958年，果然派上了用场。那年，为建一支强大的人民海军，中央派他到苏联考察和引进先进的海军装备，后来，又接待帮助我国海军建设的苏联专家，他多才多艺良好的文化素养使不少苏联专家十分敬佩。为了工作之便，他还主动学习俄语。为更快记单词，他还有自己的发明创造，他常常开玩笑地说：“苏联人真好笑，‘再见’是‘打死你大娘’；‘请坐’是‘杀鸡吃’（注：是俄语的谐音）。”

一次，我和弟弟陆一聊天，他说：“我原来怀疑爸能记下那么多苏联舰艇的名吗？一天，他给我介绍舰艇知识，一口气熟练地用俄语说出了十几种苏联舰艇名称，让我大吃一惊。老爸太厉害了！”

不离大海的浪花

如果人民是海，父亲就是一朵离不开大海的浪花。

“文革”中，在海军大院里“打倒三反分子苏振华！”的大字报铺天盖地，我听说，其中有一个罪名就是：他任贵州省委书记时，不许群众喊毛主席万岁。由于这可怕的罪状，父亲被造反派作为军内最大的走资派之一，在工人体育场残酷批斗。当时他还有病，少数人连踢带打，在跑道上把他拖了好几圈。他口鼻出血，膝盖磨烂，回到家时已血肉模糊，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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