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黎明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9:50
|本章字节:4752字
从那年起,我回到城里走读,在父母身边的时间多了。当时家里有规定,自己的衣服自己洗。因为我年纪小,“规格”降低到只洗袜子和内衣。父母嘱咐阿姨“绝不可包办代替”,还在家中的院子里划给我们每人一块“自留地”。记得我那块地是用来种花生的,从挖坑、下种、拔草、浇水到收获、晾花生……小时候,只知道样样事情很好玩儿,后来才明白这种潜移默化的教育,让我这出身在“大官人家”的“大小姐”更接近劳动人民、更接近土地、更尊重劳动。
我们家在一个部队大院内,原本要为我们再围上一围高墙,变成“独门独院”,但爸爸不让,只是种了一圈小柏树。按级别,组织上要派警卫员、警卫参谋、生活秘书、办公秘书等工作人员,爸爸把人员编制减到最少。为省一个锅炉工,他要求将家里的锅炉拆除,把自家的管道和大院的管道连起来,和大家一样按国家规定按时送停暖气;原本家门口的小马路上有巡逻岗和固定岗,在爸爸的要求下减去了固定岗。
爸爸就是这样,不愿用高墙将自己隔离,力求将“厚禄”减到最薄,不愿见到无数先烈流血牺牲筑成的共和国长出新的“贵族”。
带我上班为打饭
“文革”来了以后,整个空气变得紧张而严肃。终于有一天,妈妈被整,在医院不能回家。那是1968年夏天,当天晚饭后我和爸爸正要出去散步,家里来了许多人,有四个人和爸爸到客厅去谈话。只听得谈话声一声比一声高,最后爸爸站起来试图向外走,那四个人手拉着手挡在他面前。争执中,爸爸走出客厅,走到大门外,那些人很快连推带拉地把他带上早已准备好的轿车,驶往军事科学院。
平时常听妈妈讲,爸爸有心脏病,我只觉得爸爸今晚很危险,就在客厅的沙发上守了一夜。一直到第二天凌晨四点多钟,天蒙蒙亮,爸爸很精神地拄着拐杖回来了。一进门就告诉我:周总理得到消息后,马上指示“立刻放人”。接着,他就心疼地问我:“一夜就守在沙发上没睡呀?”后来听说,那晚,军科大礼堂早已布置好会场,单等父亲表态“打倒叶剑英”、“支持造反派”什么的。爸爸得意地告诉我:“一晚上,他们让我表态,我什么都没说,他们骂我‘老狐狸’。”因为爸爸的“顽固”,有人对他报以拳脚。这点,爸爸从未向家人提起,是警卫员告诉我的。“文革”后期,当那位干部生病卧床时,爸爸还去他家探病,让他感动不已。
随着“运动”的发展,军事科学院火药味也很浓。当时,爸爸受叶帅指定,主持院里的日常工作。那时,军科院几个食堂中,有专门的将校小食堂。因为派系斗争,爸爸不去食堂吃饭,不愿为在哪个食堂吃饭好像支持哪一个派别而引起“群众斗群众”。就这样,为了解决午饭问题,爸爸天天带我去上班帮他打饭。打饭回十六楼宿舍,那是爸爸午休的地方。更多的时候,是我在宿舍里用一只长柄的铝制小奶锅给爸爸焖米饭,爸爸的牙不好,我总是盛出软软的米饭给他。他总是问我:锅巴呢?一定要盛给他锅巴。不知是喜欢吃锅巴,还是怕浪费粮食。我家从小的教育,吃饭时碗里不能剩一粒米,绝不能有一点粮食的浪费。
对女儿的特殊宠爱
爸爸五十岁时才有了我,妈妈此前为他生了三个儿子。爸爸曾开玩笑地说,如果老四还是儿子,他会继续努力,直到有一个女儿。熟悉的人都知道,爸爸视我如
“掌上明珠”,有着特殊的宠爱。
我从小就喜欢在爸爸的书房逗留。他常常在看文件累了的时候,让我给他读报纸,读到国内或国外发生什么大事时,他还会带我到客厅一面墙上的中国地图和世界地图前,一起找发生事件的国家或地区。爸爸爱写毛笔字,我总是“笔墨伺候”,他慢慢地写,我慢慢地研。“文革”时妈妈整天在医院受批判,我就变成家里的“大厨”,爸爸看到我在厨房操刀切菜,总会大惊小怪:“快放下刀,小心切手!”
1969年冬天,我当上了一名通信兵。记得有一年春节,连里没安排我回家。初二上午,爸爸打电话到连队,问我是否可以回家。我知道,他一定是在家很想我,不然不会打电话来。可我的请假没被批准,我只好告诉爸爸“不能回家”。过了大概一个小时,通信兵大院传达室来电话,有人探访我。我跑去一看,是爸爸,就在传达室门口,穿着厚厚的军大衣。我们在传达室坐了不长的时间,说了说话,我就归队了。当时,我觉得有些委屈,可爸爸没说一句“宽慰”的话,他站在寒风中的样子,我至今难以忘怀,他让我懂得如何去维护军队铁的纪律。
1972年秋,我在上海就读第七军医大学第二学期,暑期返校后,很快写信给父母。爸爸在我这封信的信封和信的末尾,认真地注上:这是第一封信,已回信……。一次,我在上海生病住院,痊愈后,写信告诉父母。在我去信的信封上,爸爸写上:“可爱的丫头,你的病是真好了吗?”爸爸去世后,妈妈把保留的信封给我,我至今留在身边。
后来,爸爸得了食管癌,住进医院。因为他吃饭不好,组织上找来四川、湖北的厨师在医院为他做饭。那时,我每天最重要的任务是陪他吃饭,爸爸基本上不吃,只是看着我吃。就在父亲去世前的几天,总理曾去看过他,当时的情景和总理与父亲的对话深印在我的脑海中,留给我永远的震撼。后来,爸爸的情况越来越不好,终于在1974年1月7日离开了我们。
爸爸去世后,我没有再递交过入党申请书。我自认,此生永远达不到爸爸的境界。对人民、对革命事业,他不愧为一名忠诚的战士;对我,他永远是一位慈爱的父亲。
王四毛简历
王树声之女。
1971年就读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七军医大学
1976年毕业于北京医学院医疗系
1977年任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总医院普通外科医生
现任北京纽曼帝莱蒙膜建筑技术有限公司董事;中国残疾人基金会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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