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叹凤
|类型:人物·传记
|更新时间:2019-10-06 20:40
|本章字节:3316字
刘恒将目光投向中书令张武,那位神秘去到秦北乡下的颇有定见的中年人,他仍然捋着他的山羊胡。微笑摇首。刘恒说:先生以为不可么?本王则当如何应对?张武既是刘恒的臣子,也是他的古史教师。
老谋深算的张武以足屐在地上划了一个辞字。
申屠嘉不解说:为什么?书生之见。不可。
张苍有些结巴说:老夫……之意,直可……为之。
但是刘恒终于看着张武点了点头,他明白老师的腹机。
黄衫儿们已经上到城头,向刘恒三跪九叩,口称万寿无疆。刘恒一一扶起,西向让者三,南向让者再。他抚几手书一封逊谢表,作答群臣道:恒无功,不拟就神器。叔父楚王,德高望重,明于国家治乱,有丰功。哥哥吴王,惠仁好德,治民有章。弟弟淮南王,秉德以辅政。另宗室诸王,皆有过恒者。故恒逊谢不敏。
黄衫儿不得已携书离代,再拜而去。刘恒作别三臣,来到母亲宫室请安。
一身黑袍的母亲仍然在榻几边上读《道德经》。即便是读书,老太太薄氏的腰背都打得笔直。香烟在她面前燎绕,这使她看起来本身就像一尊庙道的尊神。
看到儿子近前,薄氏眼睛仍然没有离开书简。她只是低声哼问:宫廷黄衫儿都走了?
刘恒伏首道:回母亲,他们都走了。孩儿逊谢不敏。让他们带回了辞表。
薄氏道:主意是张武张大人出的吗?
刘恒身子不由震了一下,悄悄抬眼看老太太,她的眼睛仍然没有从书面上抬起来。刘恒便更加勾身低一些说道:正是。不过,逊谢之辞,乃出自孩儿己手。
薄氏沉默片刻道:你做得对。
刘恒心中一喜道:母亲自幼教导孩儿,孩儿岂敢张狂于人前?
薄氏又道:你推荐谁当皇帝呢?
刘恒微笑道:叔父楚王,哥哥吴王,弟弟淮南王,都可。别国贤王,也在荐中。
薄氏这次哼地一声冷笑出声了,她眼睛也抬起来继而半闭着道:这八成又是张武的鬼点子了。此人貌似忠厚,却颇有心术,终不为可靠之辈。
刘恒听了一抖敛笑说道:母亲误解了。辞书委出孩儿手口。母亲自来教导孩儿敬重诸王叔兄,凡事揖让有三,退居末席。故孩儿养成自律,不需要他人来建议提醒,即有主张。
薄氏听了眼睛很久没有睁开,手里掐指若算,另一只手抚着道木香珠。整个宫室安静得连针头落到地上也能听得见。
刘恒正在想要不要告辞,薄氏又说话了。说话之间,她喉里有痰,旁边两行宫女中逼近一双慌忙捧盂上前,跪在地毡上,让她吐出痰涎。另一女侍捧茶前,薄氏得清亮嗓子继而道:孩儿当下韬光养晦,静侯佳音差可。近日可择黄老之书诵读,让心灵重归于寂静无瑕。
刘恒躬身道:是。母亲。孩儿谨聆教。他回答已毕,打算退出。这时却听薄氏身子又动了一动,凭经验感觉,他知道母亲又要说话,而且是比较重要、严肃的话。他不禁心跳加速,眼睛不由偷偷向前窥视。他的目光与母亲目光正好碰撞,他吓得一悚,赶紧低目回避。长期以来,他唯恐正视母亲的灼灼目光,从小他就被母亲的教训得遁规蹈矩。小时候,他还常受到母亲教治的体罚。他与母亲的关系,可用谨严冷淡形容,他以前尚只认为,这全都是由于吕后淫威的关系。而现在,他已隐约怀疑到了母亲与自己的真实关系。这是他心中的最高隐秘。臣子中,除了最信任的张武,无人可知。
薄氏拂珠良久,面有异色说道:王儿,我且问你,近半年有一书坊少年郎,名唤利兆安,秦北口音,常出入于宫禁你的身边,他果真是来为你择书供读的?
刘恒一听有如醍醐灌顶,内心惊惶不安,已是出了一背冷汗,且强作镇定道:回母亲,是那利姓少年么?他是汗青书坊中大伙计,原果是为孩儿拣择善本图书,随时应召负笈来宫中更换目录,孩儿故令其出入自由,发予行牌,以便孩儿研故学,不时之需。此事张先生开的书单,知道事情原委,母亲可以垂询。刘恒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虽口齿伶俐,则不无急迫之情。话刚说完,又后悔自己慌张间竟说出张武来,无异火上浇油,自暴破绽。想要收回,却是语出无奈。左右一想,兴许正是敏感与危险,自己先说出来,倒可免疑,堵了母亲的下问。当下已觉脸畔汗毛倒竖,心乱如麻,唯恐就此生出祸殃。手掏香巾,揩擦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