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何夫人笑吟吟道：信儿，这是两全其美的好事。你君臣二人，亲上加亲。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果有此妻妹，成全了陛下，老身以为对我儿有益无害。说罢还向韩信暗使眼色。

韩信颇感意外，沉吟良久道：臣的小姨妹？敢问是哪一个小姨妹？

陈平笑道：王爷贵人多忘事，尚不记得了。那年陛下突入军中帏幄造访，曾于帐外小花园品尝鸡血李果，大将军有一位据说来自楚之江夏的小姨妹，长袖善舞，婉转可人，欣然一处子，陛下对她可是一见未能忘怀呢。其时美人年幼未笄，故方待今日才来向王爷提亲……

韩信听着脸色一下一下竟白了，白得像身上的丝袍。他哦地一声，竟然全没了话。

王妃在畔脸上有异说道：陛下要的原来是舍妹她？声音听去颇似暗自惊讶。

韩信以手势阻止王妃。韩信的脸上全无笑意，一派严肃，紧绷绷的，仿佛大战在即。这张脸陈平太熟悉了，不，千军万马都熟悉。他眉头动一动，天地风云也会涌动。

陈平心跳不已，他想起了汉皇所说当日花园中尴尬的一幕，当时韩信一听王妃说将美人拱送汉王，就愀然不乐，拉下脸来，当时发作。陈平于此说：怎么，敢情大将军王的小姨妹已经字与别人？他倒在心里隐隐盼望是的回答。

萧夫人快人快语道：信儿，女孩子终究要嫁人，嫁良人。我儿与陛下结成姻亲，眼下未来，都大有裨益啊。这差不多是把话都挑明了，傻瓜也听懂。丞相夫人的意思就是，韩信大可拿小姨子讨好刘邦，从心所欲，从而争取自身的恢复与自由。这并不算什么的牺牲。多少将臣想攀结还攀结不上。对于韩信，应该不惜美人。

韩信仍陷入沉默。他口角竟自露出一丝冷笑来，像是对人世的嘲笑。不明白他怎么看待这事。他两手紧握漆榻扶手，看得出来用力甚大，筋骨赫然。那是一双足能扭转乾坤的巨手，甚至在某种时候完全可以用它夺取天下，执掌玉玺。他原有这个能力。

陈平的目光在韩信与王妃两边转来换去，捉摸他二人的意思。他感到韩信似有难言之隐。而王妃欲语还休，眉间眼里，着意在掩饰。他相信其中一定有什么隐衷与奥秘。也许，韩信的牢骚已足以让他憎恶汉皇，他以联姻为耻？陈平渐感自己所处的险境。他本来就是到老虎嘴上来拔须。他有些毛骨耸然。看着韩信腰间的佩剑，他再给自己下台阶，艾艾说道：大将军王如果有什么难处，不妨直言。陈某回去秉明圣上，皇恩浩荡。料王爷不会有什么为难。意思很明白，即你懂事的话，愿献美就献。莫奈何，不献也罢。我会回去帮你打圆场。总之你千万不要因此用起蛮狠来，刀锋闪处，要了我陈平的头颅，那时可说话也来不及了。

好在韩信愠怒有之，却并没有动弹，他表情显得很冷很冷，冷得像骊山遥遥的冰雪。却又病容满面，似有隐忧。他的口角始终露出近乎讥诮的一抹笑意，大眼既明亮又空泛，紧盯着地上，一动不动。

王妃刚启口说：陈相国，奴家小妹……

韩信即起手出声阻止道：相国，从实相告，陛下的美意，臣心领了。

陈平与萧何夫人都是一惊，尚猜不透韩信的意思。

萧夫人道：信儿，情至于此，你又有何不愿呢？这话也很分明，识时务者为俊杰。

韩信冷笑说：不是不愿，是韩信运气不好。

陈平一凛说：王爷，此话怎么讲？

韩信淡淡说：相国请回奏陛下吧。舍内妹原名叫辛追，她其实已经死了。

王妃手中的茶杯与韩信尾声差不多同时落地，砰然有声。

陈平观察说：令姨妹死了？如何死了？

韩信漠然说：殉情而死。

殉情？陈平还想问，但觉得没必要问，也不大敢问了。这毕竟是别人家的隐私。陈平只能将信将疑。不过他在想，如何回去应付苦苦相思、希望甚殷的皇帝呢。怪只怪自己白登山出个馊主意，导致帛画与韩信姨妹的巧合。现在麻烦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