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险些死了。

我昏迷了三天三夜。是我原来好过的牧羊女的丈夫救了我，他是一个猎人，用特效偏方驱散了我身上的剧毒。我原来好过的女孩竟仁义地冒险用口吮吸出我伤口中的蛇毒。倘没有他俩口子，没有他们的草药，也没有我利苍的后来了。兴许这是我命不该绝。后来我与他们家做了儿女亲家。

我的媳妇与妹妹闻讯来到猎人家，将我用担架抬回去。猎人牧羊女夫妻帮衬了好长的路。

我娘看见我，病顿时好了，她没责怪我一句，只说了一句话：儿啊，天意不可违。好好同你媳妇子过日子吧。媳妇子是好人，大好人。兴许俺祖先积德，神送给咱们家这么一个好女娃……

我看女人，我的媳妇，她虽粗布掩身，面庞黝黑，发髻不修，比来时消瘦许多了，可仍亭亭玉立，双目如星。我特别回避她的目光。我感觉那令我特别自卑和羞愧。

夜晚，我没睡着。我媳妇轻轻来到我床前。一句话不说。她一件件裼去她自己身上的衣裳。

我在抖。像生病打摆子。从前野合我也没有过。

我媳妇来到我身边，睡入我被窝。仍然没一句话，她的手握住我的手。我激动地抱住她。

月光如银，我媳妇的身子如玉。

我媳妇那么丰满。我感觉有如春暖花开的大地。我们秦北是唱信天游的地方。

是的，我们现在已是夫妻了。虽然我对她的来路仍然一无所知。

我想起了那颗头颅，黑衣人的。我想问她，那是不是神的化身。可没有问。

我们的手仍没放开。像开始一样紧握着。要这样握一生一世。

我的妻开口叫了一声利苍哥……

我感到这是一种承诺与倾诉。比神的声音还庄严，令我心醉。我回敬她一声云妹。

她身上既有一种令我感到十分陌生的遥远的气息，也有着一种令我感到熟悉的丝丝入扣的家园的气息。

这是我的女人了，这是我的妻。今生今世，不，永生永世，我要为她守望，直到变成尘埃。不，即使是尘埃也不离开她脚边飞升。

以后的日子，我有一次终于禁不住追问妻的来历。

妻陷于沉默，然后她说：利苍哥，你一定要弄明白我的身世？

我说：我利苍对你云妹来说像太阳下的石头，一清二楚。可你对我来说，有如云雾中的花朵，隔着沟沟梁梁，不踏实。要做两口子，过日子，这样不公平。

我媳妇听了并不做声。但她呼吸明显比平常急促。我开始有些后悔追问她，感觉自己有些小人。但我自信并不怪罪她的过去，不管她是奴隶还是窑姐，我想我利苍都能包容她，爱她。我只希望她对我透露一二，不一定要和盘托出，那至少是对我的信任，毕竟咱们是夫妻啊。按我爹生前听学问人的解释，夫妻就是无欺无弃的谐音。我利苍无欺无弃，希望妻也不要欺我。那样我会更加满足。

没想过了好久，似乎有一宿那么长，云才开口说：很对不起，苍哥，我的往事不能告诉你。

我始料不及，我们已是夫妻了，可她仍然不肯信任我。我别头看着她说：云妹，我并不要知道你的根底，你可以不告诉我你不愿提起的往事。但至少你姓甚名谁，来自何方，为什么要嫁给我这庄稼汉、炭夫做妻子，这些你起码应该告诉我二三。我利苍不是一条狗，别人扔什么他吃什么……说到后边，我自感话重了。我总是这样，激动起来，难免过头。毕竟我还是个丈夫。但话既吐出，不复收回。我分明看见妻的身子抖动了一下，显然她为此心中受到一击。

她的眼睛紧紧闭上，双泪涌出。她说：苍哥，你别逼我。该说的我都说，不该说的永远不需说。这是天命的安排。苍哥如果不多心，云愿意同甘共苦，一生一世与你厮守做夫妻。苍哥如果心里过不去，有怨嫌，云不敢拖累苍哥……

我皱眉说：你还有什么打算不成？你看，咱们朝夕相处，我却连你家在哪儿，亲人有谁都不知道。这世上小夫妻还有个回娘家呢。咱们不回，至少也要知道呀。你说什么，大胆说，我绝不怨嫌你。倘有怨嫌，天打五雷劈。我的手甚至在做发誓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