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第四章 沉江(4)

作者:张叹凤

|

类型:人物·传记

|

更新时间:2019-10-06 20:40

|

本章字节:3164字


青年手挥着他的牧竿,像战场上的伤兵挥着他的旗竿。


他的羊儿四下为他奏鸣,懒洋洋的,有着春天的气息。


啊,这是如何生动而遗憾的春天的一幕哟。


这是如何令人费解的一幕哟。


我的妻子有着浏亮的眸子,虽然那里面不时有着黯然的阴云掠过,但当她快乐起来时,真比两眼泉水还要清亮生动婉转。那时她鹅蛋似的脸蛋儿像是涂满了蜂蜜,令我望之即沉醉不已。她有着皎洁如贝蚌的牙床,笑起来特别好看。有时我感觉我的妻真像是个没有长大的小姑娘,因为她起初对我们乡下的确知之不多,我有时候竟像一个喋喋不休的乡村老师一样对她解释这讲说那的。


其实我是个没有修养的乡巴佬,同我的老娘有着某种相似之处。当时我们更满意的是妻的身子骨。瞧,她虽然纤腰长足,却有着肥实坚强的臀部和高耸不羁的***,这在某种意义上预示着一个家族的繁衍、兴旺与发达。她当时站在我们家土窑子破院落里,我们家就像是阴云天出了太阳,冬天绽开了花朵。


那是一天黎明,可以说天还没大亮。


我还在睡觉,我们男人总会起得晚些。可我妹妹喜鸽已经出家宅去河边上挑水。我老娘点燃了家中的灶膛,烟囱升起袅袅炊烟。据说从远处看来,我家的第一缕炊烟形状就像是我老娘自己。(也有一说像是我断头的爹爹。)总之我们家的炊烟不仅升起得早,而且在寨落里是有代表性的。人们总会联想到什么。


我妹妹喜鸽回来了,从动作到声态都显得十分惊奇与失常。她足足把我们吓了一跳。


喜鸽用近乎绝望与败坏的声音向里边嚷嚷道:娘啊,哥啊,快出来,咱家……出事……不……是有客人来了……


来客怎么用这种近乎绝望和悲怆的声音表达,而且与出事联系起来。我真不明白我的寡妹子了。难道妹妹她……在河边上出事,或遭疯狗咬了……我差不多是光着身子就冲到院子里。险些同我一道冲出去的,还有我寝室的木板门。


我看到我妹妹丝毫无损,除了头发上有些早霜。虽然她早已不是处子,但眼下的惊慌则如同一个处子般震惊与羞怯。看上去她倒不像是遭遇不测的灾难,更像是被某种突如其来的幸福所击中一样。真奇怪。我便将目光离开我异常的妹妹。


我看到一把屠龙刀,再看到一匹赤焰色的汗血马,在马畔,立着一个顶天立地的黑衣汉子。


那汉子人甫壮年,一领布衣,骨骼精瘦,身体极高,两眼有烁烁野人般的气焰,猎人般的深刻。他狠狠盯着我上下打量,倒像是我闯入他家,那神情令我不寒而栗。我到过疆场,凭直觉我就知道这是某种以屠人为职业的壮夫。他们或称将军,或就是落草为寇的大王与先锋。他们视人命只如草芥。


我以为我妹子遭到了劫持,当下头脑嗡然一响,哇地一声,就去抓门角的十斤柴刀。那把柴刀,我曾用它砍死过豹子与野猪。


一把刀来封住了我的脸。我手只抓住一把寒气。


脸上冰铁砭骨。


汉子的刀。锋利钢强,沾有黄河的霜冻与鱼腥气。我不明白他怎么那么快就到我前边来了。因为我压根儿没看见他动弹。刀舌还紧贴着我脸,稍往下就是咽喉。


我想叫一声,但没叫。


我老娘叫了。


我老娘出来跌倒在地。她的声音像是有几个老妇人在同声发作。


我妹妹喜鸽说:哥别动。娘别怕。这位大哥他跟咱们无怨无仇。他……他是来俺家……有好事……


我的妹子真是爱男人爱糊涂了。我心里十分责怪妹子,平常你撒野风骚也罢了,怎么大清早就将一个不相识的暴徒带入家落,这还叫好事?喜鸽,难道咱们这乡下就没有你中意的猛男,以至你爱男及匪么?


我的怨怪尚未及表达。我妹子又说话了,她径跑到我老娘身边,扶起老娘直摇晃说:娘,你别吓怕,这位大哥他……他说是为咱们家……送个媳妇子来的……


我想喜鸽八成是中邪了。我悔不该让她大清早出去挑水,神魂颠倒,理智不清,遇到劫匪。我又想,幸好咱们家劫后余生,没啥财物,也幸好喜鸽她不是一个处子了,一个寡妇,而且风流,终不至像大姑娘那样怕被人掳侮,伤了名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