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叹凤
|类型:人物·传记
|更新时间:2019-10-06 20:40
|本章字节:3206字
你笑起来两酒窝窝儿硬是乐死人……
一道道干梁子来二道道路滑,
三道道岭梁子上有成双骑的马。
告哥哥,骑马不要骑那带驹的马,
马驹儿想娘呀人想家……想家……
嗨,唱到这儿,我的心真不禁已随弦律插翅飞向我的老家秦北去了。秦北的春比临湘这儿要晚些,但我闭着眼也描绘得出家乡的春天来。那时,延河水解冻了,宝塔山发育了,黄河边上山丹丹花一朵朵地脚跟脚儿地绽开了,窑洞门前挂的红肚兜在风沙中手似地招着人飘,黄土地像发面团一样柔软起来了……
我兀自感动着,却不闻青年的笛声,回首看去,蓦见青年扔开笛子站了起来,似乎是受到了什么惊吓,敢情不是地上有蛇蝎?不像。他拍了拍屁股,还抖擞全身上下。实际上他坐在如茵的新草上,除了背上沾着二三枯叶外,并不见有多少尘灰。可他整装往前走去,像是迎接什么来人,他手搭凉棚,往前眺望。他腰背挺得很直。
我也手搭凉棚,往前望去。我可没有腰背,没有躯体。
嗨,妙了,有人前来,远远的一个女孩子,径直奔这方向来了。虽然那女孩子浑身穿戴也没有什么突出的色彩,但疾行的身姿与风动的曲线,让人遥遥望去也知她是一位青春期少女。她从头到脚,都是时行的绿黄色。与他们男人的装束可没有两样。但风吹去将她纤细而窈窕的腰身逐一勾画出来,尤其是武装皮带上蓬勃生机的胸脯儿,让人不可能不产生曼妙的联想。难道那少女竟是奔这牧羊青年而来?青年终于有人来探望他了,可往天怎么没见着女人来呢?我正猜想,竟于近些距离时认出少女来了,她是去年来这儿抓捕怪老头儿队伍中的一员,那时她沉静与端丽的面容,多少给我留下些许印象,记得乘车离去时,她似乎还对我的冥灵略有察觉。当然那也许是我的幻觉,他们生人永远不可能看见我。其实,凡是与辛追有几分相似的女性,我看见多少都会留下几分良好的印象与感受。
这个女孩子似乎没有我的辛追漂亮,也许在我的心目中,永远没有超过辛追的人。但不可否认,即便这么不事装束、不假雕饰,眼前愈来愈近的少女,仍然有着迷人的风采,是朴素与单调也掩盖不了的。她的扫发盈耳,面如银盆,目如点漆,坚鼻玉葱,朱唇丰满,个子虽没有我的辛追高挑,脸盘也比我的辛追阔大,但沉静与浏亮的双眸,以及羞怯间激动与复杂的神色,多少与辛追几分相似。真的,相似得令我都怦然心跳,要为之窒息了。
我喉咙有些酸疼的感觉。对了,那是我生前每当看到爱妻出现,感到幸福时的反应。我可很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虽然现在我的喉咙隐隐疼痛,再也没有了唾沫。
我相信我所藏身的枝头花朵独自跳了几跳,这当然不会被眼下人发现。现在正是百鸟闹动枝头的时候。
看来少女真的是奔牧羊青年而来。我不禁在心里直说,好,太好了。
我愿意这青年有一位姑娘作伴,那样不仅我的守陵生活会更加丰富一些,而且,我也真不愿看到青年受长日寂寞与孤独的煎熬。他与我可不同,一则他是在世的年轻人,是血气方刚的生人。而我则是个幽幽阴魂,老家伙,并不需要阳世的闹热来损冥寿。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在他们这个时代,一个血气方刚、英俊可喜的青年,却就没有一个怀春的多情少女来看顾他。更没有一点风流韵事儿在此地发生。像我少年,在黄土坡上放羊,就和山这面那面的牧羊女或过路挑水的姑娘不免都有些儿话柄。而这青年,我可以作证,他除了长伴他的那支羌笛,真的是没有一个异性甚至是同性与他亲近作伴。这使我不由得偶尔怀疑起他是否是在世的生人了。我毕竟有长眠地下的妻儿作伴,虽然隔着黄土垄头,但心灵息息相通。而他在世的活人仿佛倒是个孤魂野鬼似的。
现在好了,他们一男一女隔着一条浅浅的壕沟,差不多要走到一块儿了。
他们真是天生的一对呢。
虽然男的显得头发蓬乱,衣衫褴褛,但我了解他的气质,他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呢。他们俩究竟说些什么话,我可一句也听不明白。但我从他们青春的红颜与激动的眼神上,看得出他们相同的幸福感与彼此间的恋慕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