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信转首，看着地上如雨花四溅的王妃，似乎心有姑息，过去将她一把拉起，埋怨道：燕王臧荼叛乱，汉皇御旨命我率军，配合绛侯太尉周勃围剿。不料回得军来，你把家中小妹也搞丢了。我且问你，那女真神姑从何结识来？她在何处？庙观又于何处？

花样红拭泪泣道：女真乃修行人，行无定踪，原是插花庙会上结识，奴家也仅一面之交，原不认识，是小妹自己私下去结识的。没料几番交往，她深受其蛊惑，竟狠心留下一封血书，抛家出走。奴家也到处打听那女真神人的行迹，却虚无飘缈、难觅踪影……

韩信将花样红掷于地上。勃然郁怒道:找不到小妹，你与我今生夫妻休矣！说罢革靴囊囊，锦袍带风，直出卧室去了。

花样红从涕泪中冉冉抬起脸来，凝听有顷，渐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她内心自言自语：死了这条心吧，辛追她……永远也不可能再回到你……韩信身边来了……

第十章断臂

辛追确信自己无疑地看到了楚王。

那没错，是楚王。楚王的王车，楚王的云冠，楚王的卫队。楚王似乎仰首往顾群山四野，在寻找她辛追的踪迹。她禁不住发出呼唤，姐夫……楚王……我在这儿……话未完她的嘴被钟离昧的手捂住了。其实马路迢迢，山高路远，楚王不可能听得到她发于高山洞窟之间细若游丝的声音。

钟离昧从洞口将她重新抛回到洞中床上，威胁她再胡闹要将她沉入山潭。在洞室尽头，有一个乌烟瘴气的死潭，里边蟒蛇与鳄鱼交战，湍石与飞瀑齐鸣。她亲眼看到，钟离昧将一头死虎扔下去，瞬间就被水中猛物撕成血块碎片，化为乌有。据钟离昧说，那潭水还含有巨毒。钟离昧用水淬剑，说一旦剑身沾上敌人身上肉血，敌人必死无疑。

辛追苦不欲生，也有跳入深涧一死了之的念头。特别是想到来自钟离昧的侵犯。但是钟离昧虽然凶狠奇怪，却并未强暴她。她身陷洞穴大约十多二十天了，钟离昧尚还算客气。虽然有时生气时也狠狠掼她，但并不直接冒犯她，即使在她伤心困乏睡去之际。每在她绝望时，钟离昧反而还开导她，要她顾念腹中的骨肉。

腹中的骨肉是个事实。辛追一个少女，从没生育的经验，入洞前，对自己生理的反应还将信将疑，且不敢与人提起，即便是对楚王和姐姐。但到洞中钟离昧揭穿了她的秘密，说得铁板钉钉。一天天隆起来的腹部让她不再存有任何侥幸幻想。有时她甚至感觉到了孩子在腹中的动弹。那是与楚王欢爱的结晶。在楚王府，在江船中，甚至在楚王的书房与狩猎行营中，他们曾有多少次激动而狂热的交会。像地上的红氇帛和山花一样热艳盛开。那是欲？还是爱？辛追坚信在自己，是铭心不变、忠贞不渝的爱。

楚王曾经承诺她，一旦汉皇改封他韩信为齐王或魏王，回到繁华富庶的中原，他就将他与辛追的事儿公之与众，隆重庆祝，正式颁娶她为妾妃。至于姐姐花样红，楚王保证能让她心甘情愿而又欢天喜地。辛追没有料到，这一切还远没到来，自己就身置于非人非鬼的可怕境地。求生不能，求死不能。

多少个长夜，她捧着腹中的孩子，暗暗啜泣。

有时声音大了，会惊醒钟离昧，他睡在洞室的地毡上，他会令人恐惧地走到她身边来，垂手沉默地看上她许久，抬手摸摸她的头发，然后怪笑有声，独自再回地上打鼾去。

钟离昧说：你不要指望楚王找到你，楚王现在不会到这个鬼地方来了。他差不多已经忘记我钟离昧的存在了。况且即便找到你，你也没有好日子过，甚至只有死路一条。你还不如伴我在山洞中，生下孩子，乐得逍遥，你听我的话没错。

辛追不相信钟离昧的话，但她没有别的办法，她现在只有听凭命运的安排。据她观察，每天的饮食与生活用品，都由外边行人送上山来，但并不有人进入洞窟。仿佛这是禁地。除了钟离昧自己，没人能够打开那道方位变化不定的洞门。那道门合上，就是一座山崖。辛追的日子是寂寞而孤苦的。她只有与鲜花作伴。钟离昧每天会出去采摘大量鲜花回来，放遍洞穴每个角落，奇香熏人。他说这一则是为辛追的好，二则么，他自己曾经在战场中过毒箭，花香能解毒性。尤其是一种状若喇叭、花粉极重的叫女萝的鲜花，这种花总是堆满洞室。钟离昧每天晨起必饮其花露，以解体毒。他每天的工作似乎就是狩猎采花和淬剑。猎物并不都要烹食，多数扔于山涧深渊之中。他说，打猎，仅仅是为了保存自己的猛志与力气，让箭弩刀锋不至于钝锈。有时他开心，还会采摘一些好吃的水果来给辛追。辛追怀孕，喜食酸物，开始尚且拒绝，久而久之，也半被迫半情愿地接受了。更有时，钟离昧还将好看的蝴蝶与小鸟带上几只回来，与她为伴，让辛追能够感觉到一线生机。但辛追很快发现，任何动物，居然都不能在洞窟中生存下去，隔夜就必然奄奄死去。包括那些开始尚活泼可爱的小鸟与蝴蝶，甚至包括从外边潜入来的毒蛇与蜥蜴、蜘蛛。这连钟离昧也不能解释其原因。钟离昧说，总之你辛追不会死就是。为什么，钟离昧说，原因很简单，因为你昨天前天没死，所以你今天明天就不会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