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朱洲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9:48
|本章字节:11844字
这一次,高俅竟已化剑为掌,直如狂风骤起,如雷鸣裂云;而宋江却又变掌为剑,一双手剑夭矫如龙,又似惊芒掣电,封住了对方排山倒海的掌风。
只听“哧哧”作响,那一道道凌厉无比的剑气,竟将屋檐之上坚固若铁的琉璃瓦齐齐割开。水泊山庄众人看到如此强大可怕的劲气,不少人已经面露喜色。
片刻之内,两人竟不约而同地将招式完全调换。这一战之精彩绝伦,已非任何言语所能形容。
二人身形瞬息万变,众人已看不见两人面目,只听宋江手剑破空之声不绝于耳,越来越急,忽而在东,忽而又在西,流窜变化,更胜刚才十倍。
二人的神明皆已进入虚明,浑然忘我,他们的精神意志更加超越一切,支配一切。甚至连他们自身肉体的重量都似已完全消失,二人的身体就像风一样,可以在空气中自由流动。
转瞬间,他们一白一黑的身影冲霄而起,映在一轮圆月之下。众人眼见那夺人的声势,不禁全都为之悚然色变。
柴进的脸上已微微露出了喜色,低声道:“宋大哥看来赢定了!”
卢俊义此时却依旧紧锁双眉,道:“未见得。”
“为什么?难道你没有看见宋大哥以手剑斩断琉璃瓦,劲气之刚猛锋利,远非高俅所能比?”柴进不禁满脸疑惑。
“正因为他斩断瓦片,却恰恰说明了还他未能达到完全随心所欲、心神合一的境界。”卢俊义低声道,“须知他发招的目标是高俅,在被对方避开之后,却还是未能及时收回,以至波及外物……”
林冲脸呈忧愁之色,低声接道:“卢帮主所言不错。方才高俅手剑之劲气并不逊于宋公子,却未曾伤及一砖一瓦,显然已达到了收放自如、镜台明澈的至高境界……”
他轻轻叹了口气,道:“更何况,连从不落空的‘漫天冰雨’也未能收效。”
柴进望着二人疾飞冲天的身形,悚然变色道:“这么说来,宋大哥岂非凶多吉少!”
武松耳中听着三人之言,心里忽然充满了说不出的恐惧。
世上已没有任何人和事,能够阻挡宋江与高俅此刻的锋芒。
无论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宣和殿飞檐,还是高不可测的夜空,他们要到哪里,就到哪里。无边的夜色,早已被他们所发出的劲气片片撕裂。
徽宗在远处遥遥望着,双手紧紧攥着龙椅扶手,脸色紧绷,早已看得汗流浃背。
二人冲天而起十余丈,掌剑相交,浑身浴着淡淡的月光,复又落了下来。
忽然间,又有刀光一闪!
高俅的左手指尖,复又露出一柄飞刀。
——刀却并未脱手。
他以拇指与食指拈着刀柄,用一种无法形容的毒辣、无法形容的速度朝宋江的眉睫间刺了过去。
闪电般的炫目刀光,足以将任何人迷惑。
这已是变化之外的变化。
刀到眉心!宋江的双掌终于及时合拢,将刀锋夹在掌间。
刀锋顿时被双掌牢牢焊住。
但高俅的右掌却突然击出,另一柄寒芒四射的刀,其薄如纸,就以一种更可怕的手法朝宋江心脏刺来。
宋江根本无法闪避,甚至不能招架——他的双掌虽钳制住了刀锋,但也如同扼住一条毒蛇,只要一放手,就要被它洞穿眉心。
高俅一直未曾用过的右手刀,竟才是最阴险、最致命的一刀!
所有人的心都已经凉了。林冲与柴进脸色倏变,武松骤然爆发出一声狂吼,直震得檐上的琉璃瓦俱也簌簌作响。
可是就在这时,宋江的双掌忽然又起了一阵奇异的震动,只听“啪”的一声,被他夹在掌中百炼精钢的刀刃,竟然齐根断了。掌中的刀锋随即粉碎!
高俅的左手,也竟然立刻被一股无法形容的力量,震得反弹了回去。如同遭遇了自半空中击下的一道闪电。这一瞬间,他所有动作都已被击得僵硬,眼中忽然充满了惊讶与恐惧。
宋江以双掌在身前划出一个三尺直径圆弧,弧内真气汹涌激荡,就好似滚滚潮水中忽然涌出了一个强大的漩涡。
这种强大的力量,足以吞没一切。
高俅的右臂立刻就被绞断了,右掌松开。那一柄刀跌落,翻转,然后以一种没有人能够相信的速度和力量倒转着飞刺了回去。
这柄刀的速度,简直比光还要快,就连闪电也及不上它的千分之一。它的光芒,也亮得超逾闪电。
这一刀的灿烂与辉煌,天上地下已没有任何事物能与之匹敌。
——血光!终于有了血光!
冰冷的刀锋,已经洞穿高俅的咽喉,然后自后颈穿出,在苍茫的夜色中闪了闪,随即消失不见。
于是,高俅的眼神里就带着一种恐惧之极的表情,倒了下去。
一本青色面皮、形容破旧的经书从他的怀里掉出来,掉在他身下的血泊中。宋江随即看清了封面上的字:“煅骨洗髓真经。”
这一切,都只不过是转瞬间所发生的事。只因变化实在太快,武松的虎吼犹自在大殿回响未绝,情势就起了变化,任何人都无法预测逆转,众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四周顿时陷入一片绝对的死寂。就连月色都已凝固。但杀机却散了。
天地间所有的杀机,已随着鲜血的流淌而逝去。
鲜血,很快粘满了经书。它本就是一册至高无上的心法,只有用恶人的鲜血才能洗清所沾染的罪孽和仇恨。
宋江缓缓走了过去,将它拾了起来。脚边高俅的呼吸已停顿,但眼睛竟还没有闭上,眼神里充满着一种说不出的绝望和恐惧。
他的所有野心与贪婪,都已被这一刀彻底夺去。
这本就是他应有的下场,只因这种惊喜来得太快,才让众人不觉都惊呆了。然而此时檐下的人群也终于开始骚动,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欢呼。
众人看着宋江自大殿上翩然跃下,立刻雀跃着围了上去。
最先拥抱着他的自然是武松。他此刻如同有一万句话同时涌到嘴边,反而一句也讲不出来,眼眶却早已潮湿。
柴进喘着气大声道:“宋大哥,你……你是怎样发出那一刀的?我简直连看都没有看明白!”这句话正切中要害,众人不觉都竖起了耳朵。
宋江微笑道:“适才我与高俅对阵时,只觉他的杀气实在已登峰造极,我也无必胜之把握,故而便索性以弱示强,只用了八成功力发出冰雨……”
林冲目光闪动,大笑着接口道:“你假扮出真气还未能收放自如,以手剑割破琉璃瓦,果真让高俅上当!”
柴进大声道:“岂只是高俅,连大家也都被公子瞒过了!”
宋江沉声道:“他自觉以强击弱,自然全力以赴,更不留余地——须知少林内功向来至刚至猛,《煅骨洗髓真经》既号称少林第一心法,更是猛烈锋锐之极。他在修习之后,自然而然便会将这种刚猛劲气贯注于招式之中。”
卢俊义若有所悟,缓缓接道:“于是公子便不惜以性命为赌注,招行险着,将自己逼入生死攸关的绝境,诱使高俅全力一击。”
宋江颔首道:“不错。”
卢俊义拊掌微笑道:“高俅一击既出,你则以至阴至柔之强大真气形成涡流,将其尽数细纳之后再忽然爆发,将其完全反弹回去。”
宋江微笑道:“卢帮主果然目光如炬。”
卢俊义拊掌叹道:“你这一招说起来虽轻描淡写,但若非大智大勇之人又怎敢使出?只因若你反击过早,势必无法诱得对方孤注一掷,更会打草惊蛇;若是反击太晚,以身作饵之人就要葬身鱼腹。这瞬间的微妙变化,确实是凶险万分!”
吴用捋须大笑着道:“不管怎么样,他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武松摸着脖子,忽然道:“这样说来,《煅骨洗髓真经》虽然号称少林第一至宝,却也没有传言中那样可怕……”
宋江却正色道:“你错了——高俅之败,并非经书之过。”
柴进满面疑惑,不禁插口道:“是么?”
宋江沉声道:“须知事物到了极致,往往会相互转化。《煅骨洗髓真经》虽是天下第一刚猛内功,但练至最高深之境却能化刚为柔,刚柔并济,刚中有柔,柔中蕴刚,无坚不摧,实为一项奥妙绝伦的武功。”
他微微顿了顿,正色道:“故此高俅之败并非其武功自身之缺陷,而是他修习时间尚不够长,尚未完全领悟经书中的绝顶奥意。我也情知今日之战若不能胜,今后恐难再获此良机,所以方才冒险全力一博。”
柴进听得如痴如醉,不禁拊掌叹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当真是茅塞顿开!”
说话间,只见徽宗分开众人,大踏步而来,满面喜色道:“你果然胜了!”
宋江微微一笑,并未开口。忽见远处却又急急掠过来两个身影,伏在徽宗脚边,正是方才离开的韩滔与单延ァ韩滔颤声禀道:“禀皇上,我等已去‘盘固侯’石下仔细查看,那整个秘密地窟内的珍宝……竟皆被人取走……”
众人闻言不禁俱都哗然变色。徽宗脸色铁青,厉声道:“何人所为?”
单延プ曰持刑统鲆徽呕鸷焐的字条,双手捧上,恭声道:“皇上一阅便知。”徽宗伸手接过,目光所及,不禁连全身都微微颤抖起来。
只见火红的净皮宣纸之上,赫然用深深的朱砂写着:“落雁宝藏,能者取之。改日拜谢,江南方腊。”
韩滔又拜伏道:“臣还查知,高俅在京师中的余党皆已被方腊铲除,却有一个名叫黄文炳的趁乱逃走,不知所踪。”
武松此刻听在耳里,不觉仰天长叹道:“黄文炳呀黄文炳,你确是一个狠辣角色,他日你我势必还要分个高下!”
单延ピ俜禀道:“请皇上安心,方腊众手下虽也粉碎了高俅之势,但自身却也有所损伤,加上铁骑帮铁骑大阵的顽强抵抗,现已撤出京师,往江南方向去了。”
徽宗听到这里神志方才稍稍安定,沉默片刻,沉声对众人道:“为免生祸乱,今夜高俅伏诛一事务必保密,违者立斩!”
四
朝阳初升。
红色的彩霞满天缤纷,亮得令人连眼睛都几乎睁不开了。
但是每个人都是用最激动、最渴望的神情,努力去眺望着天边那一轮红艳艳的圆日。
无法抑制的喜悦自众人的心底涌出。毕竟从前终已过去,而新的一天竟是如此美好。
此时单延サ热艘丫簇拥着徽宗返回后宫——徽宗并不是一个不识趣的人,他知道:此刻最应该留给水泊山庄众人的不是封赏,而是清静。
更何况他也有许多善后之事要做。
花荣立在白玉栏杆之后,仰望着天空,低声道:“我从未想过,原来在紫禁城内看日出,竟也会是这么美丽!”
吴用站在他身旁,微笑道:“那么你不妨看个够吧,因为如今你们兄妹的仇已经报了,世上再没有任何事能压抑着你的心情。”
花荣终于笑了。这种发自内心的快乐,竟是他多年来一直未曾体会过的。
——被夺去亲人的仇恨,有时就像一种毒药,可以慢慢吞噬一个人的灵魂。只有当这种仇恨解除的时候,人才能得到解脱。
——更何况,仇恨本就不应该是生活的全部,一个人若是只懂得为昨天的事情怨恨和痛苦,还有什么勇气去面对明天的困难?还有什么资格成为一个真正的英雄?
他忽然道:“林教头和柴进呢?他们不也是终于可以放下心中的这个包袱了么?”
只听身后一人朗声接口道:“不错。这个包袱,我们已经放下了。”
这人自然是林冲。柴进就在他身边,他们凝望着花荣,眼里同时流露出一种无法形容的轻松。三人的手忽然紧紧握在一起。
这三双手,握刀的时候太多了,拼杀的时候也太多了,现在终于可以得到短暂的休息与友情的温暖。
众人看着这三人,不觉眼眶都已有些湿润。
失去亲人和朋友的痛苦,虽然并没有完全消失,但这份痛苦却已不如昔日般强烈,更何况每个人都知道:这还不是结局。
——今后,还有更多更艰险的事情在等着他们去做,下一个敌人,只怕会比高俅更狠毒,更可怕。
但就算有再多的艰险,也阻止不了他们的决心。
武松忽然大声道:“可有人愿意陪我去喝酒?”他这句话虽是向着大家说的,眼睛却一直瞟着宋江。
宋江原本与李师师站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此刻也不禁失笑道:“你这次又想用什么喝酒?是瓶子,罐子,还是坛子?”
武松看着他俩,忽然眨了眨眼,大笑道:“当然是坛子!——醋坛子!”
他已笑得有些接不上气来:“你们方才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刚刚才聚到一起,我却又要拉着你去喝酒,李姑娘还不打翻了醋坛子么?”
他正偷眼看着李师师的表情,哪知她竟微笑着接道:“我为什么要喝醋?我为什么不可以跟你们一起喝酒?”
武松不觉怔了怔,脱口道:“当真?”
李师师悠然道:“有些人就自以为酒量不错,总是小瞧女孩子,殊不知有的女孩子喝起酒来,也不会比男人慢半分的。”
一个甜美的声音抢着接道:“不错,今天若谁小看了我们,第一个就要罚他的酒!”花轻雨也来了,俏生生地站在林冲与花荣旁边,脸上散发着幸福的光彩。
武松瞧着她们二人满面的笑容,大笑着道:“你们也是用坛子?”
李师师笑道:“当然是坛子,酒坛子!”
武松张口结舌,似乎呆住了,却立刻又伸手去捅了捅宋江。
宋江目光闪动,故意叹了口气,苦笑道:“有的女孩子平时虽看上去斯斯文文,可一听说喝酒,就什么都忘了……”
李师师的脸似也红了红,却立刻微笑着道:“谁说我什么都忘了?至少我还记得你曾答应过我什么……”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来几不可闻,连头也垂下了,却还是偷偷瞟了宋江一眼。
这一眼里所包含的柔情,纵是千言也难描绘万分之一。宋江温柔地凝视着她的眼眸,不觉心底里升起一阵温暖之意。
卢俊义瞧着他们,忍不住微笑着插口道:“昨夜一战公子名动天下,我虽不愿意做讨人厌,却还是要厚着脸皮去喝杯庆功酒的……”
林冲、花荣与柴进异口同声道:“还有我!”
群豪听到这里早已忍不住了,纷纷大笑抢着道:“今天谁敢不去?我们就算两条腿断了,爬也是要爬着去与宋公子喝酒的!”
武松环顾四周,忽然紧紧揽住了宋江的右臂,朝李师师纵声大笑道:“你可看见了?今日若是他被灌醉,你却不能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