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西岳华山，中原五岳之一，壁立千仞，群峰挺秀，素以险峻称雄于世，自古以来便以“华山天下险”冠绝人寰。

《尔雅？释山》中称，华山因周平王迁都洛阳，华山在东周京城之西，故称“西岳”。山体位于陕西华阴境内，秦、晋、豫之黄河交汇处，南接秦岭，北瞰黄渭，扼西北进出中原之门户。

《山海经》载：“太华之山，削成而四方，其高五千仞，其广十里。”

华山主峰有三——南峰“落雁”，为太华极顶，东峰“朝阳”，西峰“莲花”，三峰鼎峙，拔地而起，如刀削就，人称“天外三峰”。唐朝诗人张乔曾在诗中将其形容为：“谁将依天剑，削出倚天峰。”

三主峰之侧有云台、玉女二峰相辅，更有三十六小峰罗列于前，虎踞龙盘，气象森森，被文人谓之“轩辕皇帝会群仙之所”、“西京王气之所系”。

故而自黄帝、尧、舜以下，秦始皇、汉武帝、武则天、唐玄宗等历代君王都曾亲临华山巡猎祭祀，举行大典。自隋唐以来，文人墨客吟咏华山的诗歌、碑记和游记已不下数百篇，摩岩石刻更多达千余处。

华山道教昌盛，自周末始，即有道家于云台观布道。

相传道教始祖老子曾到过此山，“老君犁沟”就是传说中的老子套着青牛亲自用犁开辟的。南峰之上，至今还保存着老子的炼丹炉。

华山道教属全真派道教。南峰长空栈道的道坎岩壁上，便刻着醒目的“全真崖”三个大字。山上共有七十二半悬洞、二十余座道观。

——与华山同样闻名天下的，便是华山剑法。

华山剑法也跟华山山势相仿，峻峭挺秀，极险极危。

自创始祖师“凌云一剑”云飞扬以下，华山剑派掌门人传位九代至今。每一位都是惊才绝艳，声名卓著。现任掌门“知秋一叶”叶知秋掌剑双绝，疾恶如仇，更是江湖中一个响当当的人物。

二

宋江、李师师与武松三人自玉泉院、莎萝坪向南，进入华山峪，从峪中行十数里，已为华山的奇险峻秀深深折服。

只见脚下路回坡陡，盘曲十八折，呈“之”字形状，正是华山之上有名的“十八盘”。上山虽不久，但一股虚无缥缈的雾气已自脚底升起。待再走一些时候，人已在云雾中。

过了“千尺幢”，三人再向北折，就到了“百尺峡”。

却见一处危石耸峙，直插云表，陡峡的两壁几乎就要紧贴在一起，中间被两石块撑开，下面云雾缭绕，深不可测，正是曾被韩愈诗云：“鄂然神功就，杀气见棱角”的“惊心石”。

三人鱼贯而过，相视一笑。武松赞道：“李姑娘，你的轻身功夫真是好得很啊！”李师师嫣然一笑道：“过奖了。”

宋江沉声接道：“师师，以现在的功力而论，我本已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只不过你临敌经验实在太少，加上心肠太软，容易被人迷惑。这两点你务必牢记。”

武松点头道：“李姑娘若不是心肠太软，祝龙哪里会是她的对手！”

李师师颇觉吃惊，道：“你竟也看出来了？”

武松微微一笑道：“你虽手下留情，但却不知江湖人心险恶，善恶实在是难测得很！”

这个原本冷峻如刀、热情如火，又略带一丝莽撞的青年，在经历了这段日子的磨砺之后，竟也开始变得成熟起来。宋江也不禁为他暗自欢喜。

三人逐渐走入山腹，李师师眺望着远处的一块高岩，沉吟道：“也不知林冲、花荣、柴进、花轻雨他们，此时是否已顺利到了京师？”

武松道：“我们既已到华山，他们想必也早应该到了。”

宋江轻叹道：“只是我们这一路行踪隐秘，而现在东京却是鱼龙混杂，加之高俅心计深沉，必定会有许多毒辣手段……我们此间事情一了，还需尽快赶去才好！”

李师师点头道：“若论担子之重，恐怕当数把守山庄的晁盖大哥他们。要是此时高俅乘庄内空虚伺机偷袭，恐怕免不了一场恶战。”

三人说着话，又前行了数里。一路只见山上的观院亭阁皆依山势而建，又有一山飞峙，恰似空中楼阁，当真是妙笔难画，巧夺天工。更兼云海、劲松、飞瀑与鸣泉相映，鬼斧神工，别具一格。

李师师眼观美景，嫣然道：“这里的每一座山峰、每一方怪石、每一处飞泉，都有一段神奇的故事……昔年李太白在《凤台曲》中就写到：‘尝闻秦帝女，传来凤凰声。是日逢仙事，当时别有情……曲在身不返，空余弄玉名。’讲的就是弄玉和萧史在华山的一段浪漫故事。”

宋江凝视着白云飘渺中的一座峻峰，忽道：“华山人杰地灵，也不知吸引了多少叱咤风云的英雄豪杰，那些多姿多彩的英雄事迹，更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武松听他话中有音，连忙道：“你可愿讲一个给我们听听？”

宋江微笑道：“这有何难——看！你脚下站的这方土地，昔年就是‘美玉剑’宋怀玉与‘白衣仙子’南宫璧拜堂成亲之地。”

武松瞪大了眼睛，仔仔细细地将方圆一丈内的地面都瞧过了，却哪里看得出有丝毫砖墙地基的痕迹，皱眉道：“你说的可是真的么？这里哪里来的洞房？”

宋江失笑道：“不错，他们的确是没有洞房的！”

武松此刻虽连耳根子都不禁红了，却仍不服气道：“既然没有宾宴洞房，又哪里算得成亲？就算是成亲，也算得上英雄事迹么？”

宋江悠然笑道：“别人拜堂成亲也许不算，但他二人么——”

武松急道：“他二人怎样？”

宋江微微一笑，慢声道：“七十年前，宋怀玉正是当时武林中数一数二的美男子，更加上为人侠义豪爽，故而便赢得了‘美玉剑’的美名……但这个称号却也给他带来了一个莫大的烦恼。”

武松不由自主问道：“什么烦恼？”

李师师眼波流动，轻笑道：“想必是许多年轻貌美的女孩子争着要一睹‘美玉剑’的风采，故此整天缠着他的佳人定是数不胜数了——女孩子若是争风吃醋起来，那才真是最让男人头痛的事情……”

宋江失笑道：“你猜得不错……只不过那宋怀玉虽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但为人却极是专情得很。在他心底里，自始至终就只有一个人。”

李师师微笑道：“那自然就是‘白衣仙子’南宫璧了。”

宋江微喟道：“宋怀玉风度翩翩，南宫璧一见之下自然也是倾心不已。殊不知女子心性原是格外难以琢磨，她虽知宋怀玉心里只有她一个，但每每见到有数不清的女子纠缠着他，就越是对他不加辞色，冷若冰霜，以至双方的误会越来越深。”

李师师亦轻叹道：“爱之愈切，责之愈深。爱情原本就会令人盲目的！”

宋江徐徐道：“后来宋怀玉实在忍受不了众多痴情女子的纠缠，也为了向南宫璧表明心迹，竟在一个明月夜约了南宫璧与其他九位最痴恋他的女子，来到这华山之上，一狠心，竟用一瓶比火还烈的毒水毁了自己的容貌，顿时昏了过去。”

李师师低声惊呼，武松更是已听得呆了，双拳紧握，吃吃问道：“那……那……后来呢？”

宋江慨然道：“那九名女子相救不及，看着宋怀玉毁容后魔鬼般的模样，一个个都掩面痛哭下山而去。只有那南宫璧又是后悔，又是感动，当下便用身上最珍贵的疗伤圣药将宋怀玉救醒。好在那毒水虽烈，却也不至伤及性命。宋怀玉苏醒之后，便挣扎着要离开……”

李师师摇头叹道：“好可怜的两个人！宋怀玉自惭形秽，不愿再拖累对方。却不知他此刻若是走了，南宫璧的心却一辈子都要被伤碎——须知她若是真的爱他，又岂会计较他是美是丑，是贫是富？”

宋江扼腕轻叹道：“女人对于女人的心理，毕竟是要了解得透彻些——南宫璧当下便死死拉住宋怀玉，发誓要与他结为夫妻，宋怀玉纵是铁石心肠，也不禁要被打动的。”

武松垂首沉默半晌，方自一字一句道：“这样的女子，也不枉了宋怀玉如此待她。”

讲到这里，宋江方才展颜道：“其时月涌中天，夜空如洗，两人便在华山撮土为香，燃枝为烛，以山泉做美酒，以明月为媒人，将天地群星做宾客，拜了天地！”

武松听在耳里，不禁击掌叹道：“这两人当真是江湖儿女本色，不惺惺作态，不拘于世俗礼法，我若是早生七十年，定要交了这两个朋友！”

宋江笑道：“此后他夫妇二人便一道行侠江湖，济善扶弱，做了不少济世救民的好事——你说，他们成的这个亲，算不算得豪情万丈？”

武松大声道：“怎么不算……这个自然算的！”一想起自己刚才还在极力反驳，也不禁哑然失笑。

李师师也悠然赞道：“这一段爱情故事的确荡气回肠。我听了，当真忍不住替他二人欢喜！”

武松拊掌大喜道：“痛快！痛快！听你这样一说，我当真是比得了什么宝藏都还要欢喜……却不知道我们此次要去的落雁峰上，又有什么传奇的豪杰之事？”

宋江此次却面色凝重，沉默半晌方才道：“你们可曾知晓百年前，‘中原大侠’铁啸天与魔教教主轩辕断金的掌故？”

三

武松皱起眉头，竭力思索着道：“没听过……你何不赶快讲来！”

宋江沉吟片刻，缓缓道：“昔年铁大侠凭掌中一口铁剑纵横江湖，生平未逢敌手，天下群雄心悦诚服。而那轩辕断金也正是百年难遇的不世奇才，武功震古烁今，魔教在他的手里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昌盛时期，令正义门派的势力不断消弱。”

寥寥几句话，武松早已听得竖起了耳朵，只听他正色续道：“于是铁大侠应各大派‘匡扶正义’之请，修书一封，邀了轩辕断金于正月二十八决战于华山绝顶。”

武松听得热血沸腾，敞开衣襟，任寒风吹在铁打般的胸膛之上，连声催问道：“后来呢？”

李师师悠然神往，轻声道：“这两人一正一邪，同为武林中的至尊人物。这场决战也必定是冠绝古今，空前绝后……”

宋江颔首道：“不错。只不过两人皆非贪慕虚名之辈，所以决战的地点与日期都未曾宣扬出去，以至于当天华山之巅那场旷绝古今的决战，却未曾有一人能亲眼旁观。”

李师师微笑道：“前辈绝世风范，当真堪令后人景仰！”

宋江微微一笑，接道：“那日待轩辕断金攀上山顶之际，铁大侠已等候多时。两人交谈片刻，便动起手来。”

他讲到这里，脸上也不禁微微泛起激动之色，大声道：“轩辕断金天生神力，所使兵刃竟是一口重八十九斤的大铁锤。铁大侠则以掌中一口九斤七两之铁剑，在华山绝顶与他激斗了一日一夜，日月亦为之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