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攻出的八掌还未及到宋江身前，突然间疾风破空，游魂丝赫然已扑向自己面门。他不及伤人，赶忙硬生生地将攻出的招式全部收了回来，双掌一拍，将银丝夹在中间。

但同时他只觉得肋下一麻，半边身子顿时无法动弹——宋江的身子竟已如游鱼般欺了进来，闪电般点了他四五处穴道。

他的反应本已算很快。但无奈他的每一着变化，每一招后势，都已在宋江的计算之内。一遇到宋江，他所有毒辣凶狠的招式立刻就变得束手束脚，毫无用处。

李师师的一声喝彩还未喊出来，这场交手竟就已经结束了。

这正是妙绝天下的破法。能使出这样的招式，不仅需要卓绝的武功，更需要过人的机变智慧。

那人的肩头被宋江擒在掌中，半边身子都麻了，骇然道：“你……你要怎样？”

宋江微微一笑，道：“阁下三番两次想要将我们置于死地。在下纵有些不忍，却还是要得罪了。”

那人呼吸骤然急促，吃吃道：“你……莫非要用刑逼供？”

宋江微笑道：“你说呢？”

那人胸部急剧起伏，咬了咬牙道：“你尽管逼问吧，我……”

宋江含笑截口道：“你死也不会说的，是么？”

那人呆了一呆，道：“不错！”

宋江叹了口气，徐徐道：“难道阁下对自己的性命，一点也不爱惜么？”

那人道：“那又怎样？难道你还会杀了我？”

宋江微笑道：“你若是我，会怎么做？”

那人沉默片刻，忽然抬头一笑道：“我不怕——你舍不得的。”

宋江失笑道：“哦？我有什么舍不得？”

那人身子突然一扭，竟比游鱼还滑，自宋江的掌下溜了开去。

这一着竟也大大出乎宋江意外——他不是已被封住穴道，半个时辰之内连动都动不了么，怎会又突然比水中的鱼还灵活？

宋江突觉掌心一滑，五指旋即用力一钩，却还是被他逃脱，只听“嗤……”的一声，对方身上那件白色长袍已被撕了下来。

长袍之下，竟是空的。

“他”竟什么都没有穿！

一对丰满、坚挺、软玉般的双峰，已露了出来。那白藕般的手臂，即使是在幽暗的光线中也是显得那么清晰而诱人。

“他”竟是个女人！一个绝对成熟的女人！

她的身材竟是那么曼妙多姿，骨肉匀称。她的线条柔和而完美，就连一丝瑕疵都找不出来，她的肌肤看起来是那么的晶莹而富有弹性。那丰盈而玲珑的身子，竟似能在人掌上轻舞一般。

——只要是一个正常的男人，面对这样一个比羊脂美玉还要美丽温软的胴体，就无法不动心。

幽暗中，她的胴体本身似乎就在散发着一层光彩。

宋江在那霎时之间，的的确确地愣住了。

玉臂微抬，她春葱似的纤指已将自己脸上一张精巧的人皮面具除了下来。

但见面具后的一张脸，此时早已红得如春天的桃花——若说世上还有这么美的桃花，那天下的男人一定都愿意在这棵桃树下痴等到死。

她眼波流转，朱唇轻启，媚声道：“伊贺岛移宫换穴的独门功夫，你刚刚看过了……我的身子，你却也见过了……你此刻……还舍得杀我么？”

她的声音此刻也突然变得银铃般娇美动听，若不是亲耳听见，你绝无法相信刚才那凄惨怨毒的语声，竟然就是从同一个人口中发出来的。

三

她那温软的身子，竟又软绵绵地靠了过来。

宋江只觉一阵如兰似麝的香气直送入鼻端，顿时间温香软玉就要拥个满怀。但他的神志毕竟还未模糊，脚步一滑，便已轻轻退了开去。

那女子轻轻地喘着气，轻抚着自己不住起伏的胸膛，娇笑道：“呆子！你脸红什么？我就是故意要给你看的，好让你永远也忘不了我……”

她也许还比不上李师师清丽绝俗，但那种娇艳无比的风情，那种欲做还羞的神态，世间已几乎无人能抗拒。

她简直就是一个专为男人而生的女人，无论谁骤然面对着这样一个完全赤裸的美女，心肠都很难再硬得起来。

宋江不禁也说不出话了。

李师师的脸上早已变色——就算再有风度、再有教养的女人，遇到这种事情都很难再保持优雅的风姿。

她已付出了很大的努力，才克制住自己不冲上去。

那女子却已咯咯地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哟！李师师姑娘是不是生气了？可是女人在自己喜欢的男人面前，就算少穿些衣服，也算不得什么的……”

李师师双拳紧握，颤声道：“你……你喜欢他？”

那女子嫣然笑道：“不错……看到他这种又英俊、又机智、又可爱的男人，天下哪一个女孩子不会动心？”

她眼见李师师的脸色已发白，偏偏笑得更加欢畅：“你为什么要气得这个样子，难道你已将自己当作他的妻子了么？”

她媚笑道：“就算你是武林第一美人，你也抢不过我的，因为你脱衣服脱不过我——要知道天下又有哪一个男人，不愿意女人在他面前脱衣服？”

她一面说，一面还不停地转动着如若象牙雕成的身子，好让幽暗的火光照上她身上最美的部位——她绝不愿让宋江错过一些不该错过的地方。

李师师简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纵然冰雪聪明，但又怎能说出比对方更“绝妙”的话来？

能面不改色地在男人面前说出这样的话的女人，简直就比十个泼妇还要难以对付——你若是李师师，遇上这样一个女人，你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李师师紧咬着下唇，手掌扬起，终于要冲上去。

那女子却冷笑道：“要动手了么？他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你凭什么要霸占他？”

就在这时，宋江却笑了。

就算刚才他的确有些发呆，但现在那种自信的、迷人的、让人捉摸不透的微笑，却又已重新浮现在他的嘴角。他大笑道：“就算男人都喜欢女人脱衣服，也是喜欢亲自动手来脱——对于那些动不动就自己脱衣裳的女人么，在下却没有什么兴趣……”

他复又扬了扬手中的白袍，大笑道：“秋深天凉，姑娘还是快快把衣服穿回去，莫要着了凉！”笑声中，那件宽大松软的白袍已忽悠悠地张开双袖朝那女子飞去。

那女子的脸色变了变，随即飞身跃起，身形一转，便已将那件白袍裹在身上。

她盈盈落地，轻轻地摩挲着洁白的袍子，瞟着宋江腻声道：“这件衣服刚刚被你的手摸过，此刻穿在我的身上……就如同你抱着我一样……”

宋江面不改色，大笑道：“若是这样，姑娘更要留意了——在下恐怕会抱得你透不过气来的！”语声中，他忽然疾风般拍出九掌。

那女子只见眼前忽然掌影闪动，却又全无风声，这九掌看来竟没有一掌是实招。她竟不知如何招架才好。

她心念一转，不避不让，反而胸脯一挺，迎着漫天的掌影而去。

宋江暗自叹了口气，将拍出的九掌全都收了回来——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将手掌打在一个年轻女孩子赤裸的胸脯之上。

便在这转瞬间，那女子已凌空翻身跃起，口中咯咯笑道：“宋江，你终究还是心疼我的……你对我这么好，我又怎么能忘了你呢？”

倏然之间，她的语声已在数丈之外。速度之快犹如飞矢。

黑暗的甬道中，清脆的笑声犹自不断传来：“你已看过我的身子，就是我阎婆惜的老公……若是你再理会别的女子，我一定不会饶了你……”

火，终于又燃起。

宋江举着松脂火把，看见火光下李师师的一张脸已无一丝血色。他柔声道：“师师……”

李师师的身子却已剧烈地颤抖起来，嘶声道：“你不要理我！”

自相识以来，她从未像现在这般声色俱厉对他说过话。她的人竟忽然变得僵硬冰冷，变得如此陌生。

宋江也不禁呆了呆，讶然道：“你……你怎么了？”

李师师的目光中已俱是痛苦之色，哑声道：“你本可以杀了她的……为什么却放她走？难道……难道你对她……”

宋江摇头叹道：“师师，你想到哪里去了，她又怎能跟你相比。”

李师师幽然泣道：“不错。我只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孩子，而她却是……是那样的一个女人。她那种……做法，我更是一辈子都做不出来……”

她紧咬着牙，一字字道：“你……你心里既然喜欢，又何必再否认？”

宋江看着她眼里的泪痕，长叹道：“师师，难道你也不信我么？”

李师师步步后退，用力咬着牙，一字字道：“我——不——信！”

她双拳紧紧握起，十根指甲都嵌入手心的肉里，却丝毫没有觉得疼痛——只因她的心更疼。

嫉妒与猜忌，已像一条毒蛇，将她的心狠狠地绞碎。

也只有当你深深地爱着一个人的时候，才会被这样的事伤害。世上真正能伤害你的人，本就只有你爱的人。

——你若是不爱对方，不关心对方，就根本不会在乎他曾做了些什么，也不在乎你在他心里究竟是怎样的地位。

——但你若真正爱上一个人，就会变得喜欢猜疑，患得患失。一件本不该有误会的事情，也许就会成为一柄给双方都带来伤害的利剑。

李师师垂下了头，泪珠已染湿了她的衣裳。

宋江原本想伸出去拉她的手也突然僵在途中。她所讲的那三个字，也如一根尖锐的针，狠狠地刺进了他的心。

爱，原本就最容易在两个人之间造成伤害。

爱得越深，伤得就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