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进面色一变，失声道：“莫非会有什么意外不成？”

众人相互对望一眼，心中一沉，直奔后厅密室。

守卫森严的密室甬道入口，看上去平静依旧。

“金眼彪”施恩、“火眼狻猊”邓飞、“扑天雕”李应、“摩云金翅”欧鹏、“通臂猿”侯建与“金毛犬”段景住把守在门口，六人神色如常，似乎并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晁盖目光闪动，沉声道：“可曾有什么人进来过？”

邓飞恭声道：“七位出去后的这大半个时辰内，不仅未曾有人来，甬道里也并未听见任何动静。”

晁盖点头道：“好！”

百兽门属下耳目异于常人，尤其灵便。既然他们说没有，那这句话便如钉在墙上的钉子那样牢实可靠。

甬道长而深，一路上的陷阱机关也未曾被发动。众人的心不觉稍稍放下了些。

但见甬道尽头是一扇数千斤重的铜门，门上有三柄铁锁。

晁盖、林冲与武松各自从身上取出一柄钥匙，将三柄锁一一打开。晁盖伸出左手，在铜门的某个隐秘角落里轻轻按了一下，千斤巨门立刻就轻轻地滑开了，竟没有发出一丝声息。

于是六人复又进了密室——那两张藏宝图，却仍旧好好地放在桌上。

史进记得清楚：开密室之际，他将石镇纸的左端压住了虎头右耳，右端又压在豹头双眼之间。现在，那个石镇纸就那样摆着，连半分也没有动过。

于是大家都松了口气，悬着的心不约而同地放了下来。

史进转了转眼珠，皱眉道：“这就奇怪了——祝朝奉父子哪里是在抢马？倒似专程来送死的。我原以为这是调虎离山之计，但现在……”

他说着话，左手已朝那个石镇纸伸去，眼见石镇纸就要被他拿起。

谁知宋江突然伸手一抓，闪电般将他的左腕牢牢擒住。史进顿觉手腕之上如加了一道铁箍，分毫也动弹不得。

他的脸色变了变，失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众人乍逢惊变，也都大惑不解地盯着宋江。

三

宋江却笑了笑道：“你可看见这石案上的蜡台了么？”

史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没好气道：“我当然瞧见了！”

这间密室本就没有窗户，全靠满室宛若幼儿臂粗细的烛火照明。不仅石案之上燃着一个蜡台，四周的石壁上也俱都烛火点点。

宋江道：“这个烛台有毛病。”

史进瞪大眼睛看了半天，也未发觉有何不妥，冷冷道：“有什么毛病？难道突然长出一朵大喇叭花来不成？”

宋江也不理会他话中的讥讽之意，沉声道：“你看它朝着铜门这一面流淌的烛油，是否比背对铜门的一侧要多得多？”

史进仔细看了看，虽果然如此，却仍旧不懂他话中之意，不由得奇道：“那又怎样？”

宋江目光闪动，道：“这种蜡烛原本制作极其精细，若是正常燃烧，绝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之前我们在此逗留了近半个时辰，我已看得很仔细，两边的燃烧速度都是一样的。”

史进茫然道：“我还是不懂……”

宋江截口道：“只有长时间的风力影响，才会令它变得如此。”

史进不以为然道：“风？哪里有风？这间屋子根本连一扇窗户都没有！”

宋江遥遥指着东南屋角，沉声道：“各位请看。”

只见二丈高的屋角上方，正有一个海碗大小的通风口。史进抬头瞧了瞧，冷笑道：“即便是那里有风吹进来，也是万万吹不到桌上来的……只怕你是昏了头！”

宋江微微一笑道：“我的意思本是说：曾有人自这个洞内进入密室。”

史进目光闪动，依旧冷笑道：“那通风洞最多只能钻进一只猫，人怎能通过？更何况外面的十丈高墙根本滑不留手！”

宋江淡淡道：“常人确是做不到，但对于有一种人来说，却就是可能的了……”

晁盖突然失声道：“东瀛伊贺岛上的‘空绑游墙术’和‘蚀心锁骨功’！”

宋江颔首道：“不错。相传这门‘蚀心锁骨童子功’一旦练成，人便可以将身体缩如婴孩，即使是头骨也可缩小一寸，要进出这个通气孔自然并非难事。”

晁盖动容道：“只是这门忍术相当邪恶，修炼之人必定要遭受千刀万剐、蚀心咬肺般的痛楚，故而练成之人大多性格暴虐乖僻，愤世嫉俗，心狠手辣。”

宋江微笑道：“晁大哥果然博闻强识……”

武松却再也忍不住了，大声打断道：“你们说了半天，我岂非越听越糊涂了？”

宋江道：“我的意思是——适才的半个时辰里，有一个精通空绑游墙术与蚀心锁骨功之人自这个通气孔进入，来到石案旁边，俯身拓印这两张藏宝图。”

他伸出一指在石案一角轻轻一捺，高高举起，口中道：“这就是证据！”众人凝神细看，果然见指尖之上微微有一丝油墨痕迹。

宋江沉声接道：“那人冒险行窃，自然会面对铜门，以便最快地察觉屋外动静并做出反应。他俯身拓印之际全身戒备心情紧张，呼吸难免沉重，所以自口鼻中呼出来的气，将烛火都吹歪了……”

晁盖面色凝重，点头接口道：“拓印图案，至少也需盏茶工夫，故而烛台的蜡油才会不断堆积。”

史进道：“可是那石镇纸……”

宋江淡淡截口道：“这等高手，即便动过镇纸与两张图，再摆回原位也不是什么难事。”

史进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这已是最好的解释，也是惟一的解释。

宋江直到此刻方才慢慢松开他的手腕，沉声道：“东瀛忍术多精于伏击暗杀。既然有此等人来过，我们就不能不分外小心，是么？”

李师师突然道：“不错。经你一提醒，我才发觉这石镇纸微微隆起，似乎与那层图纸之间还有什么东西。”

宋江点头道：“正是。所以我们即便要看，也需小心些才好。”

史进呆立片刻，眉宇间虽还是有些不服气，伸出去的手也终于缩了回来。林冲瞧着他的面色，淡淡道：“宋公子一向机警过人，听他安排绝不会有错。”

宋江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先退到门后……”

六个人，此刻都已退在二尺厚的铜门之后。这里距离石案已有二丈三尺，即便室内有什么突发变故，也应该比较安全了。

大家的好奇心现在实已到了极致。宋江瞟了瞟众人，微笑道：“各位此时心里一定着急得很，其实在下也很想看看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花样……”

“样”字刚一出口，一道银光便闪电般自他的右掌升起，击在石镇纸之上。力道用得很是巧妙，石镇纸虽未破裂，却已被骤然弹开。

只是一刹那间，众人突然就听到山崩地裂般的一声巨响，耳鼓被震得嗡嗡发麻。只见眼前石屑翻飞，各人都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竟然是那张石案猛烈地爆炸起来，直震得整个甬道似乎都在摇晃。

众人虽个个身负绝技，又藏身在铜门之后，此刻却也觉得迎面而来的一股强大而灼热的气浪力道强劲之极，几乎要将自己的身体撕裂。

人终究是血肉之躯，人力无论多强，在火药的威力面前都会显得渺小。

只不过无论多猛烈的爆炸，总是会过去的。

现在每个人都已安全。

但见整个石案都已被炸得粉碎。原本光滑如镜的四壁也变得坑坑洼洼，一面石墙上甚至还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裂缝。

史进愣在那里，失魂落魄，早已呆住了。

——刚才若是他冒冒失失将石镇纸拿起，那会是怎样的后果，简直连想都不敢去想。

他沉默半晌，终于仰天叹道：“宋公子果然是心思细密，算无遗策。我……我服了！”

晁盖双眉轩起，紧紧握拳道：“高俅当真如此歹毒！他派祝朝奉父子四人调虎离山，拖延时间，乘机盗取两张宝图不说，更布下致命陷阱——”

他掌心皆是冷汗，悚然道：“若不是公子机敏，我们只怕此刻早已化为飞灰！”

史进双眉紧锁，叹道：“只是……只是他为何一定要祝朝奉父子去死，我却始终想不通……”

宋江尚未答话，林冲已微喟道：“只因我们并非残忍好杀之人，方才骤然看到有这么多人死去，心里难免紧张难受，思维也会变得迟钝……”

他轻叹道：“所以我们纵然再看到一些蛛丝马迹，也没有心绪去细想。只要我们有一丝的疏忽，他的毒计便可得逞。”

武松悚然动容道：“祝朝奉父子竟心甘情愿地受高俅驱使，甚至情愿一死也不敢反抗，他难道真是人中之魔么？！”

众人想起他手段之毒，心计之深，势力之广，不禁都暗自心惊。

此时，守在甬道入口的施恩等人拔剑在手，飞也似的赶了过来，六人身后人声嘈杂，显然庄内群豪听见爆炸声，也已纷纷赶来。

宋江目光转动，沉声道：“现在对方手里已拓有副本，只怕很快也会猜出其中含义。当务之急，便是要尽快赶往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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