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奇峰迭起(2)

作者:朱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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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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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4: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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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9788字

他这一嗓子,简直比街上卖狗皮膏药的练家把势还要响亮,全酒楼的客人只怕连聋子也听到了——“及时雨”宋江名满天下,江湖中人又有哪一个不知?近一半的食客顿时面色大变。


而那矮小汉子自己,看上去只怕比卖狗皮膏药的还更猥琐十倍:一张麻脸坑坑洼洼,三角眼、斜吊眉,灰色衣裤满是油腻,蓝色绑腿早就洗得发了白,两只又脏又黑的泥脚之上穿着双破破烂烂的黄草鞋。


他竟是个不折不扣的地痞。宋江如果认得他,那才是怪事。


他居然认得宋江?!


这人扯着嗓子嚷完之后,居然就大大咧咧地在桌子对面坐了下来,连楼下的人都已闻到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汗臭。


宋江尚自沉住了气没有说话,那人却已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来,笑嘻嘻道:“小人名叫王二,有位大侠吩咐俺把这信送来,还说这楼上看上去最气派的公子,就是公子您了……俺果然没有认错。”


原来他也是不认识宋江的,只不过是拿了银子,帮人跑腿而已。宋江不动声色,接过一看,只见纸上写着:“你居然能过得了飞云浦,那就上小鳖山来吧。”


字体遒劲有力,笔笔利如刀锋。墨迹还未干透,显然是刚写成不久。宋江微一沉思,含笑道:“却不知托你送信之人是何模样?”


那人苦着脸道:“俺只是在路上走着,突然就有一团东西从天上掉下来砸着俺的头,打开一看,里边有五两银子和这张纸。俺似乎听见有人就在耳朵边上讲了怎么找你的这段话,可不管俺怎么转身,根本连鬼影子都看不见一个……”


他的神情已变得十分惊惶,似乎还在后怕,摸着后颈嘎声道:“俺想那如果不是妖怪,多半就是高人大侠……还不用说俺得了五两银子,单是为了保住这颗吃饭的家伙,俺也不得不来。”


宋江早知多半问不出什么来,也不失望,又微笑着道:“那前去小鳖山的路径,小哥可否见教?”


那王二听他这样一问,却又来了劲,腆着肚子道:“这清风镇方圆十里的事情,哪有俺不知道的?你可算问对了!从这里出酒楼,左拐十丈有个胡寡妇贞洁牌坊,再往东走四里地,就会看见路旁有一棵歪脖柳树,你再朝右转一转,不多不少,半盏茶的工夫就可以到了……”


他刚才还惶恐万分,此刻却又得意非常,8锣隆k谓微微一笑,却见周围好些江湖打扮的人已有围拢过来搭讪之意,要是被他们缠住,又怎能抽出身去小鳖山。


王二只觉眼前一花,面前的宋江已倏然不见,一锭当作酒钱的银子,却依旧留在桌上滴溜溜转个不停。



宋江跃窗而出,施展轻功掠出集市,片刻之后,果然已远远望见了王二所说的那棵柳树。


暮色沉沉。他在树下右转,凄迷的夜色之中,隐约可见远处有一座小山轮廓。山腰上,似有一盏孤灯在夜色中忽明忽灭。


宋江的身形如弩箭出膛,激射了过去。


孤灯如豆,被放在山腰处一块孤零零的大石上,投射出摇摆不定的光影,将四周映得分外凄迷诡异。灯罩之上,似乎有字。


一阵冷飕飕的风贴脸吹过,月光似也忽然变得说不出的凄凉。远处传来野狗的几声哀号,竟比鬼哭还难听。


看不见一个人,也没有任何别的头绪,惟一的线索就只有那盏灯。就算那是一个陷阱,宋江也只有闯上一闯。他的人已朝灯火处掠起,轻轻在那盏灯面前落下,终于看清了灯罩上的四个字:“你上当了!”


宋江一眼扫过,心里虽暗暗吃惊,脚下却不停留,正要跃起。


可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脚下的土地突然裂开,一双奇大无比、肤如树皮的手闪电般伸出,牢牢抓住了他的脚踝。


灯下的大石背后,也乍然暴射出一道银光,直刺他的胸膛。


他双脚被制,便如被套上两道千斤铁箍,再想闪躲这如此近距离的攒刺,几乎已是不可能的事——如此周密的刺杀,竟是罕见的歹毒而有效!


但见他引颈长啸中,双臂一振,竟然还是飞跃而起。地下抓住他双足之人竟被这股巨大的冲力带得破土而出。


尘土飞扬间,银光收势不及,已迎着地下那人的面门飞刺而去,洞穿右眼,去势不减,自他的后脑洞穿而出。


惨叫声中,脑浆与血珠四下飞溅,那人的手立刻松了,身子蜷缩成一团跌落在地。


宋江双脚得脱,身形展动,右手凌空急扬。三枚梅花针排成“品”字形,向使枪人飞射而去。


使枪人误杀同伴,惊惶之下撒手翻身,已斜斜地倒飞出去。


他竟然能在刻不容缓之际,改变原本向前急冲的身形,仅此一招,已可以进入一流高手之列。只可惜他偏偏遇上的是宋江。


他虽快,梅花针却更快!


三根梅花针透胸而入,他连哼都没有哼上一声,便已倒地毙命。


宋江身在空中,招式已用老,却听“呛”的一声龙吟,骤然间一道飞虹比电光更快地自右侧刺来。


剑气森森,砭人肌肤。就连夜色也仿佛被这一道惊虹般的剑光撕裂。宋江虽身经百战,却从未见过这么快的剑!


“哧”的一声,长剑已刺入衣衫。


他的身体,却似在这刹那间忽然变薄了,如游鱼般贴着剑锋滑开。


尽管如此,冰凉的剑锋划过胸口的那一瞬,宋江只觉全身的毛发都已被剑气激得战栗竖起——他几乎从未像此刻这般接近死亡!


宋江又向前滑出七尺,终于落下,缓缓转身,只见一个高大魁梧的人影冷然矗立在眼前。


那绝对是一个不平凡的人。


月光下,只见此人双眉如剑,斜飞入鬓,眉下两道目光傲气逼人,背后斜背着一柄乌色剑鞘,身穿一袭青色长袍,一缕胡须在风中飘动,神气十足。


他掌中之剑已然出鞘,剑身乌黑,宽逾两寸,一阵森森剑气迫人眉睫。


“‘及时雨’宋江果然好身手!”青衣人徐徐俯首看了看地上的两具尸体,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一个号称‘遁地无形,捉脚掏心’的沈鹏飞,一个‘铁胆银枪’孟州守御兵马都监张蒙方,在你面前却都已变作废物。加上我的突袭,竟然还是没能伤得了你!”


宋江凝视着青衣人掌中的阔剑,突然道:“那张字条是你所写?”


青衣人冷冷道:“正是我慕容彦达所为。”


宋江骤然动容道:“莫非你就是青州知府,当今天子宠妃、慕容贵妃的兄长?”


青衣人傲然道:“不错。”


宋江目光闪动,徐徐道:“刘唐、公孙胜、白胜三人此时也在你手里。”


慕容彦达阴笑道:“他们在清风寨大牢内想必已经享受得差不多了,牢中新制出的酷刑,正可以好好招待他们……”


宋江注视着他的表情,沉声道:“久闻高俅座下‘四使三剑’武功绝顶,莫非你就是三剑之一?”


慕容彦达大笑道:“不错,我正是三剑之一,重剑慕容。”


宋江微微摇头叹道:“竟连堂堂青州知府都已经暗中做了高俅手下的杀人工具……他的势力实已遍布朝野!”


慕容彦达冷冷道:“虽是奉了太尉之命,但我此番杀你也是为了自己——”他的目中忽然暴射出一串火花,大声道:“只因‘及时雨’的名头已太响,任何人只要能杀了你,就能得到至高无上的荣誉!”


宋江神情黯然,叹道:“没想到功名利禄对你这样的人来说,仍然是那么重要……”


慕容彦达握住剑柄的右手手背青筋凸起,咯咯地笑道:“你的命反正迟早都要被高太尉拿去,倒不如索性成全了我的前途!”


月光下,他满脸已俱是激动兴奋之色。



宋江忽然淡淡一笑。


他虽还是在静静地站着,可是给人的感觉就已完全变了。


——他突然就变得冷静镇定得如同寒冰,那种锐利的气势已融进了四周夜色之中,再也化不开。


杀气寒如秋水,流动不息,逼迫到了慕容彦达身前。


慕容彦达的呼吸已被这股杀气逼得渐渐急促。他甚至觉得这股杀气已侵入了他的肌肤,他绝不再等!


只听一声长啸,一道乌黑的寒光直取宋江左肩,森冷的剑气已击碎猎猎夜风。


宋江侧身让过,轻烟般掠了出去。


慕容彦达如影随形,身形疾旋,头发在风中狂舞不息。掌中一柄剑似已化为百柄、千柄,剑光飞舞,编织成一张寒气森森的光网,笼住了宋江全身。


宋江翩若惊鸿,矫如神龙,在剑光中往复穿行,竟是以一双肉掌对阵对方的锋利剑芒。剑网虽利,却怎么也伤不了他。


慕容彦达鼻中冷哼一声,剑势忽然一变。


只见剑招大开大阖,顺刺,逆击,横削,竖劈,虽然看似笨拙,但是每一召都犀利实用,无一不是指向宋江周身大穴,竟不同于任何一家名流正派的剑法。


——剑法素以轻灵流动、变幻莫测为胜,但他却用了这样的一柄重剑,无疑要损失很多瞬间伤人制敌的机会,而这种机会很可能是稍纵即逝,甚至永不再来的。


——难道他竟用错了么?


宋江身处剑光之中,身形片刻也不敢在同一处停留。


只因他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对方虽然看似失去了很多瞬间伤敌的机会,但那种凌厉威猛的剑势,却已完全填补了招式中变化不足的缺陷,甚至远比轻灵飘逸的剑招更毒辣,更危险!


正所谓“大盈若缺,大巧不工”,慕容彦达已领悟到了剑道中极为高深的境界,他深厚绵长的内力,也自剑尖之上源源不断地流出。


也只有这样一柄宽阔厚重的剑,才能让他使出这样的招式。若是寻常的宝剑,只怕他手腕一抖便早已断了。


阔剑寒芒吐出,如潮水涌来。宋江身影倏然,双掌翻飞,快若迅风,却似惊涛骇浪之上的一叶扁舟,无论风吹雨打,却总不翻覆。


“疾风掌”施展出来的威力,竟不逊色于剑气!


慕容彦达目中火花爆射,掌中之剑不觉已更加凝滞,剑尖上也似挑着一副看不见的千斤重担。


他所攻出的每一招已越来越慢,招数中的变化也越来越少,却反而愈发难以闪避。


——“变化”的尽头,就是“不变”,武功到了最精深的境地,本就是“反璞归真”四个字。


剑身发出巨大劲气,将宋江原本灵动的身子压制得愈来愈呆滞。突然间,长剑剑锋仿佛又长了一尺,剑尖之上竟然多出一道青色的光芒,吞吐不定,灿烂夺目。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剑气?


慕容彦达倏然长啸,啸声清朗高绝,如龙吟九天。最后一剑刺出,已将宋江逼入死角。


他算准——宋江这次是再也躲不开了。


他的精神、内力、意志甚至肉体,都已与这一剑合为一体。这一招势不可挡!


但他一心求胜,却忽略了对方最厉害的杀着——宋江双手亦扬起,“漫天冰雨”已乍现在他眼前。


光芒闪动,慕容彦达只觉得心头一寒,一蓬凄艳的冰雨已截断了这一剑的命脉,针一般刺入了他的肌肤。


满天剑光突然消失,如同夜空中漫天云雾忽然被灿烂星光所穿透。


他全身冰冷,仿佛忽然坠入无边无际的冰渊,所有的动作都已骤然停顿。然后他的皮肤、肌肉、骨骼,甚至神经,就没有了任何知觉。


只有他的鼻端,还嗅到了一丝冰凉的气息。这已是他最后的嗅觉。


他心中甚至觉得有一种解脱,一种无可名状的释放——他将再也不必担心任何事,听任何人的命令,再也不会有任何束缚。


——死亡本身,也许本就没有想像中那么可怕。


慕容彦达高大的身子终于倒下,眼前宋江的身影也已变得模糊不清。他用尽残余的最后一丝气力,奋力哑声道:“我终于相信……绝没有人能躲得过……”


宋江立在他身边,黯然叹道:“若非你最后那一招已将我逼入绝境,我的暗器也不会使出。冰雨发出之后,就连我自己也不能控制,你……你好好去吧……”


凄清的月光底下,慕容彦达厚阔的胸膛再也没有了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