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生死一线(1)

作者:朱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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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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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4: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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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8458字


沧州天王牢城,东门十五里草料场。


正是严冬时节,彤云密布,朔风渐起。天地间,竟然飘飘洒洒地下起一场鹅毛大雪来。


一道黄土墙、两座草厅,四下的马草堆散发着一种腐败阴湿的气味。林冲就躺在其中一个马草堆上,慢慢地对着葫芦喝着酒。


他粗犷而浓密的双眉,充满了一种摄人心魄的魅力,挺直端正的鼻梁象征着坚定、果断的意志,而深邃的眼神与棱角分明的嘴唇,正代表着一种对尘世的领悟和洞悉。


发配此处已有半年,此时他脚上和背上的伤早已经痊愈,只是心中的思念却是一天比一天愈加强烈。每当睡梦中,妻子的身影就会在梦里出现。他虽宁愿自己永远不要醒,但梦终究是会醒。每当夜阑人静自睡梦中醒来之时,孤独与寂寞便会更加强烈地折磨着他。


他也曾大醉,醉得不省人事。可是她那刻骨铭心的身影,还是一样会回到他的心中,渗进他的灵魂里。


——一个人若是没有经过这样的分离,就永远也不会了解其中有多么痛苦,多么凄凉。


只有酒还是好酒,因为是柴进专程从绍兴给他运过来的女儿红。


比酒更暖心的,就是朋友真挚的情谊。也多亏了柴进的四处通融,他在这里才能免受劳役之苦。


想到这里,林冲冷漠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激动的红晕。男人之间的友情,本就比世间所有美酒更能温暖人心。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脚踏积雪之声。


如此风雪交加之深夜,竟会有人踏雪而来。难道这不速之客竟是心存杀机?林冲的手指,不觉已触到了身旁的枪杆。


足音片刻即在庙门之外,一个热切的呼唤声随即响起:“林兄,林兄!”


两扇大门应声而开,只见门外一人微笑而立,满脸俱是兴奋激动之色,正是陆谦。


“陆兄!”林冲一跃而起,心中满是欢喜——他乡遇故知,这真是万万也没有想到的事。


风雪中,只见陆谦满面笑容大步而入,紧紧揽着林冲双肩道:“大哥真是想煞小弟了!”


他目光灼灼,朗声道:“这次小弟为抓捕一名江洋大盗路过沧州,恰好赶过来与你相见。大哥,半载不见,你……你可消瘦多了!”


林冲面上神色忽然转为黯淡,缓缓道:“陆兄,我一带罪之身,而你却是前途锦绣,你这般对我,只怕……”


陆谦大声打断道:“大哥这是说的哪里话!当初小弟初进京城落难,蒙大哥多方照顾。半年前小弟没能帮你洗脱冤屈,已是心中愧疚,寝食难安,要是再不来看看大哥,哪里还算个人?”


林冲道:“可是……”


陆谦愤然作色道:“大哥要再说出这样的话,就是不把我当兄弟!”


林冲心头一热,也大声道:“好!我再也不说这种话了!”


两人把臂坐下,陆谦目光转动道:“大哥可知小弟这次带什么来了?”


林冲微愕摇头,陆谦大笑道:“正是嫂嫂亲手为你缝制的香囊!”笑声中,他已自怀中掏出一个精致小巧的檀木盒子,递了过来。


林冲闻言如遭电击,竟跟呆了一般,缓缓接过盒子痴痴望着,却不打开。


他的眼角,已有泪光在闪烁。


——他本一向只肯流血,不肯流泪。男儿的泪,本就比血更加珍贵。只有朋友的友情和亲人的深情,才能使一个热血男儿流下泪来。


——然而这小小的盒子里装的事物,正是他所日夜思念的人亲手为他所做,其中又寄托了多少化不开的柔情,多少令人心碎的相思?


林冲良久望着手中的盒子,竟似痴了。


陆谦目光闪动,大声道:“大哥何不打开来看看!”


林冲微微定神,慢慢揭开盒子,只见盒中放着一枚精针细线绣制的粉红色香囊。柔滑如水的丝缎之上绣着两朵鲜艳欲滴的并蒂牡丹,火红的花瓣似在燃烧,散发出的馥郁香气直送入鼻端。


林冲的目光似有微微一凛,稍稍侧了侧身,轻轻拈起香囊,低声道:“她……她和我岳父,都还好么?”


陆谦微笑道:“大哥无须担心——自你走后,高衙内惧怕众人议论,已不敢再去骚扰。小弟也已吩咐你府上邻居平日多加照顾。”


林冲眉头一展,望着陆谦道:“多谢!”


陆谦笑道:“你我情同手足,还客气什么!”随即话锋一转道:“前来途中,小弟听闻离此地东面半里多路有一座山神庙甚是灵验。小弟这就陪大哥去拜神还愿,一则乞求神灵保佑大哥早日家人相聚;二则路上也可舒活舒活筋骨,岂不比成天窝在这草料场里强上百倍?”


林冲迟疑道:“我是服役之人,怎能擅自离开……”


陆谦截口笑道:“这个面子么,牢城总管却是要卖给我的!”


林冲沉吟道:“却不知是否真有那么灵验?”


陆谦大笑道:“林兄若不去试试,那不就连一点机会也没有了吗?”



子夜,山神庙近在眼前。荒凉破败的寺庙被厚厚的积雪压着,竟似随时都要垮掉一般。


庙外偌大的院子里,半个人影也瞧不见。檐角下一盏鬼火般的孤灯被山风吹得摇摇欲灭。朔风卷着雪片与落叶沙沙作响,更显得无比凄凉。就连树上的鸟啼也似凄鬼夜号,教人听得毛骨悚然。


陆谦伸手一推庙门,门“吱呀”一声便开了。


他兀自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林冲提着梨花枪,定了定神,也随即稳步而入。但见灰暗的庙内也只有一盏油灯在亮着,昏暗摇曳的灯光下,眼前褪色破旧的神幔随着阵阵冷风摇摆飘动,地面与神龛之上尽是积灰与蛛网。


风吹破窗,发出阵阵呜咽,便似有无数鬼魂在悲鸣。即便是林冲这样的胆量,掌心也不禁渗出了冷汗。


只有泥塑的土地公公倒还干干净净,金漆鲜亮,竟似几天前才刚刚粉刷过。陆谦闪到一旁,看着神龛面前的一个蒲团道:“林兄,赶紧来许个愿!”


林冲凝视那泥像片刻,走了过去,将花枪放在一旁,双膝跪倒。


陆谦立在他身后五尺之处,右手已缓缓探入腰间鹿皮囊,嘴角浮现出一丝恶毒的狞笑,口中道:“林兄,快快拜下去,你家人团聚的愿望,便就要实现了……”


林冲俯身便拜。


突然间,那土地公公竟从中裂开。


一片比闪电更快的刀光,从里面骤然飞出,直劈林冲头颅。


刀光如雪,刹那之间竟似照亮了整个庙堂。


单只凭这一刀的稳、准、狠,使刀之人绝对可以排到当今十大刀法名家之列。便在这电光石火间,陆谦手中同时有两道黄光升起,风声破空,直扑林冲后背“脊中”、“悬枢”两处大穴。


——这正是江南霹雳堂名震江湖的“霹雳火焰弹”,当者立毙。任何人只要是被一粒火焰弹击中,就休想再留全尸。


林冲此刻正俯身低首,空门大开,又怎能同时躲过这来自头顶和背后快如鬼魅般的暗算?这个早就设好的陷阱,竟是无比的歹毒狠辣。


只见林冲左手陡然向后一掷,一团黑影应手飞起,去势竟然比陆谦的霹雳火焰弹更快更猛。


“砰”的一声巨响,火光乍现。两枚火焰弹几乎同时撞上这团黑影,猛然爆炸。


但闻硝磺味刺鼻,无数块细小碎布夹杂在浓烟中,自半空四散落下。那团黑影,原来竟是林冲膝下的蒲团。


林冲左臂挥出,右手早已扯住面前神龛桌上的幔布,手腕一抖,幔布一头已灌注真力,破空飞出,层层裹住了头顶刀光。


而幔布上所放用做祭的十余只碗盏烛台,也同时倏然腾起,急风骤雨般打向持刀黑影的胸腹。


那黑影怪叫一声,右手一分,刀已破布而出。刀光点点,将胸前的“神龛暗器”一一击落,但身法亦因此而减慢。


陆谦一击不中,双手急挥,转瞬之间竟接连不断地打出四颗火焰弹。一阵震天巨响不断,石屑翻飞,林冲原本所跪之处,已然被炸出了半个桌面大小的浅坑。


只是林冲早已挺身提枪,倒掠二丈轻轻避过。待陆谦与那刺客转过身来之时,他已持枪而立,身形凝如同渊停岳峙。


陆谦虽还沉得住气,身旁那人却早已怒气冲天了,气急败坏道:“先人板板,龟儿子有种就不要跑!”竟然是一副地道的四川口音。


他刚才虽也击落了飞射而来的碗盏烛台,却被飞溅的烛火烫伤了左颊,一张原本就生了好些红疙瘩的丑脸更显得丑陋可笑。现今就算是泥地里的癞蛤蟆,恐怕也生得比他俊些。


他的人虽是样貌丑怪,五短三粗,但手里的一口刀却是刀脊厚厚隆起,刃口急剧削薄,刀柄以鲨鱼皮包裹而成,配着绛紫色鲛皮鞘,一看便知是名贵之物。这样一柄华贵之极的宝刀握在他手中,更是显得极不相称。


陆谦脸色铁青,沉声问道:“林冲,莫非你竟早已看破了么?”


林冲道:“不错。”


陆谦皱眉道:“何时?”


林冲面沉如水,缓缓道:“我娘子幼时曾栽养一株牡丹,可惜后来竟枯萎而死。她伤心莫名,自此便不再提‘牡丹’二字,更从来不在女红上刺绣牡丹图样。”


陆谦眉心闪过一丝杀气,暗中顿足道:“不曾想这小小香囊,竟然坏了我的大事!”


林冲道:“自那时起我便处处留心……而你们在山神庙的伪装,也有一个破绽。”


陆谦面上已变了颜色,追问道:“什么破绽?”


林冲目光闪动,沉声道:“你说这山神庙许愿灵验,但此地离城中也只不过有二三里远,怎会没有百姓常来祭祀以至于如此破败荒凉?而新漆的土地神像却是刚刚才完工。更何况既然有人一心敬神,怎会在摆放神像时连神龛也懒得一同打扫?”


陆谦握拳闷声道:“所以其中一定有鬼,对么?”


林冲道:“因此我跪拜之际已想好对策。我素知你‘霹雳火焰弹’的厉害,故抛出蒲团抵挡。至于泥塑中人,想必即是南宫仁弟子‘五岳刀’富安……”


他目光转向持刀人,沉声道:“那一招‘泰山压顶’,除了‘惊天一刀’南宫仁和五岳派盟主‘一笑断岳’司马笑天之外,再没有人能使得如此纯熟。而南宫仁英年早逝,司马笑天却是锄恶济善的好男儿,又怎会做出这般偷袭暗算的卑鄙之举!”


“五岳刀”涨红着脸喊叫道:“不错,老子便是富安!今天正要让你龟儿子的‘林家枪’败在老子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