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恶人恶行(2)

作者:朱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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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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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4: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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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0854字

黄文炳心中一沉,面色却是未改,正色道:“前辈错怪在下了——晚辈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哪有胆子去杀人?”


他作揖赔笑道:“至于您所说的冉飞是谁,我却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李师师耳中听到他大声说谎,苦于穴道被制,不仅动弹不得,就连开口呼救都没有力气,心中焦急当真难以言表。


那老人眯缝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黄文炳,似乎也觉得他说得有理,沉吟着道:“就算你没有杀他,但老夫刚刚还听见屋里有女人叫声,你小子是不是在做什么坏事?”


黄文炳见他脸色缓和,心中大喜,干脆打蛇随棍上,满脸委屈之色道:“晚辈读圣贤之书,哪敢欺负女子?刚才只是一个丫鬟不慎打翻了灯烛……前辈若是不信,就请到在下家中来瞧瞧。”


那人瞪着他半晌,终于缓缓道:“也好,老夫也走累了,不如先歇歇脚……你小子倒也识趣。”


他刚迈了两步,却又停下来嘟囔着道:“你这个园子怎么有些古怪,这路弯弯曲曲的老夫怎么识得?”


他睨了黄文炳一眼,道:“不如你来给我领路?”


黄文炳恭声道:“晚辈荣幸之至。”心中却暗自大喜:只怕你进得来,出不去——屋里众多的机关,你只要碰上一样便休想活命!


他加快脚步穿过桂花丛,来到那人近前,只见对方一双眼睛半开半闭,样子虽凶恶,但神情却已和缓不少。


他恭声道:“前辈请随我来。”转身将那人领进了茅屋。


淡淡月光中,那人闷声道:“你这屋里怎么黑灯瞎火的,老夫什么都看不见!”


黄文炳嘴里应道:“前辈稍等,我这就点灯……”右手却悄悄伸在桌面之下,在一个机关上用力一扭,人已忽然合身滚到桌下。


只听“嗖”的一声,三支竹制弩箭破空飞来,直奔那老人胸膛,其势之快无与伦比,眼看就要透胸而过。


谁知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际,那老人右手一挥,流星铛过处,三支竹箭断为六截,斜斜地落了开去。


他暴喝一声,合身扑向黄文炳,去势竟比刚才的弩箭还要更快!


“哐铛”一声,黄文炳头顶一张结实的鸡翅木桌子被他双拳击得粉碎。他大惊之下,自靴筒中拔出一柄匕首全力刺出,但觉得手腕一紧,半边身子已然麻木,手中匕首也掉在地上。


自破屋顶漏下的月光中,只见那老人面露怒容,放声狂笑道:“混帐小子!你以为我真的信了你的鬼话?老夫见你的桂花园中暗含八卦五行阵,早已留意,又怎会再步冉飞后尘?”


他厉声道:“浔阳楼掌柜早已经将方才之事给我讲得明明白白,你此刻就为冉飞偿命吧!”


黄文炳瘫坐在地,早已吓得肝胆俱裂,颤声道:“在下实非有意冒犯……只不过为了一睹前辈的绝顶功力……”


那老人狂怒道:“你杀死冉飞在先,暗算于我在后,更冒犯了李姑娘,三罪并罚,哪里还有活命的道理?”流星铛高举,正要击下。


却听头顶响声大作,自屋顶西北角的茅草之内,忽然就斜斜落下一张大铁板来。


茅草纷落中,大铁板挟着沉重无比的风声,直朝那老人头顶猛砸了下来。


黄文炳按动机关撒出铁板,人已就地一滚,消失在一个地洞之中。但听“轧轧”声响,地洞已迅速合起。


那老人危急之中仍然不乱,吐气振臂,侧身疾飞,于间不容发之际避开铁板。但见铁板轰然砸地,直震得草庐四壁簌簌作抖,黄文炳的身影却再也寻不着了。


他气得须发皆张,连声狂吼道:“下次若是再让老夫撞见,一定撕碎了你!”


月光中,李师师眼见那老人走到跟前。他神情恭敬,伸手给自己解开了穴道,躬身道:“老夫伍振鹏,是为赵先生属下,姑娘只管直呼老夫名字便是。”


李师师目中带泪,跪拜道:“多谢前辈相救。”


伍振鹏连忙扶起,顿首道:“姑娘何必如此,都是我等办事不力,连累姑娘受罪……”


李师师急道:“甜儿呢?前辈也知道她的下落么?”


伍振鹏黯然摇头道:“老夫不知……”


李师师身子颤抖,目中流露出恐惧之色,嘎声道:“难道她……她也……”


伍振鹏沉声宽慰道:“姑娘不必多虑——我家主人既已派老夫和欧阳兄弟分头查找……说不定那欧阳兄弟已找到甜儿下落了。”


李师师垂下头去,黯然道:“她此刻生死不明,就连冉飞为了救我,也已死在黄文炳手中。我……我实在没有想到,自己竟连累了他……”


伍振鹏扼腕长叹道:“他此次疏漏虽累得姑娘遇险,但也已以死相报,未曾辱没了自己的职责……”


他沉默半晌,缓缓接道:“那姓黄的小子如今已缠上了姑娘,为今之计,只有请姑娘先随老夫去青州见我家主人,再做计较。”



初秋。


深夜。弦月高挂。


桂树飘香,秋实初结。


月光之下,抚琴阁庭院中的景色,已是一幅绝美的写意图。


赵光霁立在厅中,背负双手,眉头紧锁。


此刻他身穿紫色对襟印花长衫,肩上披着一条鹅黄色苏绣披风,头顶小方帽正中镶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宝石,流光溢彩,一望便知价值连城。


这番锦衣玉带,他便更显得富贵雍容,气度不凡。但一想到那天在浔阳江上见到的李姑娘,他就不禁心乱如麻。


他这一生之中,虽然见过的倾城佳丽也不知有多少,但一见到李师师之后,才方知魂不守舍为何义。为再见到她一笑,他甚至可以抛开手中的一切事务,专在这里等她。


这样的一个女孩子,仿佛真是从梦中来的。


——但李师师对于他,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感觉呢?那夜在画舫之内,她的目光却大多数时候都是在那宋江的身上。宋江才华横溢,丰姿出众,自己虽富贵无极,可是……想到这里,他不禁微微叹了一口气。身后寸步不离的赵雷立刻轻声道:“主人可要去安歇了?”


赵光霁轻轻摆了摆手,在厅中踱起步来。赵雷则在一旁敛眉垂手而立。仿佛不管发生任何事,他都绝不离开主人半步。任何人都可以从他脸上忠诚的神情看出:主人的安危,他绝对看得比自己的生命更加重要。


赵光霁沉默良久,复又低声问道:“他们直到此刻都还没有回来……莫不是出什么意外了?”


赵雷低声道:“主人请放心,伍振鹏、冉飞与欧阳兄弟原本都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好手,搜索的能力也不在当今任何名捕之下,应该很快便回来了……”


赵光霁皱眉不言,却听厅外脚步声响起,一个身穿绿衫、天真活泼的花季少女已自外面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口中笑嘻嘻道:“哥哥!你又在到处找我么?”


赵光霁看了她一眼,沉声道:“这一整天,你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你若再这个样子,明日我便将你送回东京。”


赵岚岚一双秀唇顿时撅得老高,嗔道:“我不来了,你欺负我!”


赵光霁微叹道:“你这次随我离京,动不动就不知所踪,前些天又认识了一名不知来历的年轻人。那人连欧阳兄弟都不能匹敌,武功实是高得可怕,你却连他的名字都不肯告诉我……”


赵岚岚面带红晕,急道:“将来你看到他时自然知道,你老是问什么嘛!”


赵光霁面沉如水,道:“我只是怕你年幼无知,闹出乱子来。”


赵岚岚依旧不以为然,截口笑道:“我这般聪明,不去骗别人,别人已经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敢来骗我?”


赵光霁沉声道:“这里不比在家,世上人心险恶,你……怎能轻易对一个陌生人产生好感?”


赵岚岚吐了吐舌头,笑道:“你只顾教训我,自己何尝又不是在浔阳江上遇到一个女子,便魂不守舍。看我回去不告诉……”


赵光霁轻喝一声,打断了她的话,此刻只见一个小童正从大门急匆匆奔入,满脸喜色道:“主人,伍先生已带着李姑娘回来了!”


赵光霁大喜,口中赶忙道:“快快迎接!”步子已忙不迭迈了出去。赵雷与赵岚岚一前一后,紧跟在身后。


只见一位女子白衣如雪,衣袂飘飘,盈盈走了进来,体态之美已非任何言语所能形容,就像一片从幽谷之中飞出的流云,那么的轻盈纯洁。


赵光霁眼见朝思暮想的意中人近在眼前,心中大悦,拱手道:“在下倾慕李姑娘抚琴绝技,特请姑娘前来寒舍一叙,冒昧之处,还请见谅!”


李师师微笑还礼道:“赵先生太客气了……”


赵岚岚这一生之中,竟从未见到过这般美貌的女子,不禁从兄长身后转出,呆呆道:“姐姐……你真比天上的仙女还要美丽十倍。”


李师师眼波流转,拉起她的手淡淡一笑道:“你不是也很美么?”


赵光霁微笑引路道:“李姑娘请!”领着众人往厅中走去,伍振鹏凑上前去,在他身边低低禀道:“主人,冉飞他……已经死了。”


赵光霁眉头一蹙,道:“怎么回事?”


伍振鹏略略讲了几句,赵光霁目光闪动,越听面色越是沉重,叹了口气低声道:“我知道了……你也累了,先去休息吧。”


伍振鹏恭声拜道:“遵命。”再向李师师和赵岚岚拱手一拜,便径自往后堂去了。


李师师随众人进了厅内,目光微微一转,心中已不禁暗惊。只见两面雪白的墙壁之上,赫然挂着阎立本的《唐太宗步辇图》、隋代展子虔的《四载图》与褚遂良的《大唐三藏圣教序》。还有一幅,只怕是“草圣”张旭的《春草帖》——这些不可估价的传世精品,她虽早看过翻印图,但却从未见过真迹。


她目光转动,见紫檀书格之上摆放着象牙雕刻的壶、蟹甲青的瓶、云雕漆器的罐、南丰窑的马蹄盘、扬州的嵌玉雕漆……各种陈设无一不是价值连城之物。李师师虽出身名家,却也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奢华景象,想这赵光霁必定是富庶之极。


宾主落座已定,赵雷轻轻一招手,沉香木雕成的屏风后,立刻有两个小丫鬟将沏茶用的矮几抬了出来。


只见几上泥制风炉、灰承、炭挝、竹夹、拂末、漉水囊、涤方等二十余种用具,一应齐备。赵光霁含笑道:“数日前在下于姑娘画舫内品茗赋词,叨扰了许久,今日且让在下一尽地主之谊,回报姑娘盛情。”


李师师微笑道:“‘欲工其事,必利其器’。赵先生既然洞悉茶器,必定正是烹茶高手。”


赵光霁拊掌大笑道:“姑娘莫要先夸奖我,免得我受宠若惊,连那丁点儿的本领也忘却了……”


说着话,他已开始动手引火烹茶。


水,不一会儿便已初沸。


赵岚岚在一旁脆生生道:“我哥哥用的水,是济南趵突泉与峨嵋山金顶下的玉液神水配合而成的,既有泉水的甘甜,又有雪水的清冽,所以最能引出洞庭碧螺春的香味——”


李师师嫣然一笑道:“赵先生果然是行家。”


赵光霁凝神屏气,却没有再说话。厅内顿时寂静无声,片刻后便响起了冲茶的声音。


赵光霁的每一个动作,都缓慢而谨慎,没有丝毫偏差。


——李师师知道,也只有真正懂得茶道的人,才会有这样准确细致的动作。


片刻后,茗香四溢的茶水已自提梁紫砂茶壶中,分别沏入三个黑瓷兔毫茶盏内。茗香弥漫,当真令人心神俱醉。


但见这黑瓷兔毫茶盏之上均匀生着细长的花纹,在黑釉的陪衬下闪烁出道道银光,宛若兔毫,故而由此得名。



茶已入口。


李师师口舌生香,恍惚如饮琼浆玉液,微微一笑,只听赵光霁道:“有茶无琴,也不是待客之道。”


他轻轻挥了挥手,便立刻有人将一个乌木琴床小心翼翼地抬了过来。琴床之上,正安放着一张古琴和一部手稿。


眼见那手稿已微微发黄,边页卷起,显然已是年代久远,书封上赫然写着:“碣石调幽兰”五个字。


而那张琴桐木琴面,梓木琴底,紫檀木制成的承露,复又安着古玉琴徽与犀角琴轸,琴身呈栗色漆面,纯鹿角灰胎之上布满了蛇腹断纹。


赵光霁凝视李师师,沉声道:“李姑娘可识得此琴么?”


李师师微微一笑,缓缓道:“《琴笺》有注:‘古琴以断纹为证,不历数百年不断。有梅花断,其纹如梅花,此为最古。有牛毛断,其纹如发,千百条者。有蛇腹断,其纹横截琴面,相去一寸或半寸许。’从断纹上看,这把琴应是唐代所制。”


赵光霁微微点头道:“不错。”


李师师接道:“有道是‘唐琴第一推雷公,蜀中九雷独称雄’。唐琴在传世古琴中正是最为珍贵之神器,其中又以雷公琴为最。相传研琴圣手‘蜀中九雷’中的雷威先生曾制成一把“春雷”琴,在历代古琴神品之中已实是最最珍贵的无价之宝。”


她凝视着那张古琴,缓缓道:“如小女子所料不差,此琴正是‘春雷’。”


赵光霁大喜道:“姑娘真是慧眼识琴!”


赵岚岚忍不住插口道:“哥哥,你平日最爱的就是这张琴,现在李姐姐来了,不是正好可以弹奏一曲么?”


赵光霁摇首笑道:“班门弄斧,只怕惹姑娘见笑!”


李师师微笑道:“赵先生雅趣之人,对音律的造诣必定精深,小女子正要请教!”


赵光霁沉吟片刻,目光闪动道:“既是如此,在下便献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