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朱洲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34
|本章字节:8278字
他微微顿了顿,黯然摇首道:“只是依老朽之见,解药中必须有一味‘海金沙’,而此药的功力,最快也得三十六个时辰之后才能配制见效。但这八人中毒已逾六个时辰,再有两个时辰,只怕……只怕……”
他长叹不语,垂首而立。宋江见他神清骨秀,谈吐不俗,隐隐有名医的风范,暗忖:此人与‘神医妙算’吴用倒是知己,当下沉声道:“在下却还有一法。”
武松听他话中口气,面色已微变。徽宗却大喜道:“公子有何办法?快快讲来!”
只听宋江道:“在下体内血液正可以克制‘苗疆墨蚕’之毒,只要分别输送进八人体内,应保他们无恙……”
话音未落,武松面露焦急之色,抢着道:“中毒者多达八人,你体内之血如何足够?只怕连自己的性命也要陪进去!”
众人听武松如此一说,面面相觑,都说不出话来。徽宗纵然担心董平等人性命,但宋江对他而言更是重要百倍。他眉头紧锁,不发一言。宋江却已微笑道:“你莫要为我担心,我还经得起的……”
武松额头见汗,顿足道:“盗宝人故意留下八人不杀,便是为了诱你耗费自身鲜血救人,你千万莫要中了他们的诡计!”
他先前失去左臂尚是谈笑自如,全没有放在心上。但此刻一听宋江要冒生命之险,却已急得满头大汗。
伍振鹏目光闪动,沉声接道:“今日午时的祭天大典,高俅手下必有阴谋。公子若有分毫差池,还有何人能当御敌大任?”
宋江摇头轻叹道:“这些道理我虽也明白,只是他们性命危在旦夕,我实是不能见死不救……若换了你们是我,同样也是要这样做的。”
众人心中一凛,劝阻之言再也无法出口。只有徽宗颤声道:“你……你若有什么闪失,朕如何是好?”
宋江微微一笑道:“陛下放心,我的身子却还足以应付。倒是另有一事,还望陛下记在心上——”
徽宗道:“什么事?”
宋江道:“落雁峰上三百名御林军为国尽忠,但遗体就这般风化在峰顶,只怕纵然死去,魂魄也难以安生……”
徽宗面上微微一窘,截口道:“朕一时看到如此血腥变故,已骇得没了主意,只顾着将董平八人救下来,却忘了料理他们的遗骸……”
他加大了声音,正色道:“朕这就下旨,命人好生安葬,抚恤家属。”
宋江深施一礼,道:“在下替三百将士多谢陛下。”侧身朝那老年御医拱手道:“敢问先生高姓大名?”
那老年御医赶紧回礼道:“老朽姓安,安道全。”
宋江含笑道:“就请安老先生配药执刀,为我们施换血之术。”
安道全沉默片刻,低叹道:“宋公子舍己为人,如此情操实在令人敬仰,老朽自当竭力相辅。只愿天佑良人,公子此番安然无恙!”
宋江微微一笑,又朝燕青揖手道:“余下的事情,就交给燕左使与赵老前辈共同料理……”
燕青沉声道:“公子请安心。铁骑帮众就算血溅当场,也要保得祭天大典周全。”
同时为八人换血,即便是铁人也难以承受。
虽然血蜍紫星与金色巨蟒的毒性奇强,能自动将对方体内的毒血逼出,但宋江也耗用了体内近四成之血。若是普通人,此刻早就不治而亡。他纵然内力深厚,也晕晕地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是四个时辰。这段时间内,武松便一直守在他床边,寸步不离。
余人此时皆在灏灵大殿广场。就连已被救醒的董平、徐宁八人也俱都护驾去了。
——天子降香祭天,毕竟是一件异常隆重之事。“国不可一日无君”,此刻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保全徽宗平安。
但见日影渐高,祭天仪式很快便要开始了。
武松右掌握刀,凝神静坐。
以长满盾鳞的鲛鱼皮包裹而成的刀柄,很好地吸收了他掌心渗出的汗,让他握刀的手更牢,更稳。安道全为他专门配制的疗伤药,以及一棵儿臂粗细的千年人参,也已令他的身子恢复了不少体力。
——对方这个毒计已然奏效,任何人若要刺杀宋江,只怕再也找不出比现在更好的时机。
——现在的每一刹那,都可能藏着百倍于从前的凶险。
此时此刻,武松早已将宋江的性命看得比自己的生死更加重要。便是豁出性命不要,也要保护他的安全。
不觉间,他握刀的右掌已渐渐收紧,凌厉的目光也转向窗外。
只见窗外树影婆娑,阳光明媚,一切似乎都正常得很。但为何这明丽的日光下,偏偏又似含着无比阴沉的杀机?
三
灏灵殿前,绿林掩映,翠***滴。
大殿坐落在一个偌大的石制月台之上,面宽七间,进深五间,周有回廊,气势巍然。隆重庄严的祭天大典便在殿前举行。
眼看正午将到。霎时间鼓乐齐鸣,狄狄生威。十二只偌大的纯铜号角在黄巾力士的吹动下,发出高亢而雄浑的号声。
徽宗龙袍皇冠,稳步而行。用一条大红毛毡铺就的道路在他脚下延伸着,拾级而上,一直通到祭祀所用的七星神坛顶端。
神坛高五丈,方圆十丈,共分三层,底层齐齐插着二十八宿旗:东方是七面青旗,以角、亢、氐、房、心、尾、箕,布成苍龙之形。北方则是七面皂旗,按斗、牛、女、虚、危、室、壁,做玄武之势。西方七面白旗飘扬,分别是奎、娄、胃、昴、毕、觜、参,踞白虎之威。南面七张红旗,按井、鬼、柳、星、张、翼、轸,成朱雀之状。
第二层按六十四卦,分八个方位插着六十四面黄旗。第三层正中则赫然置有一个青铜巨鼎,用以焚化香烛。
小白手里高举着一根高二丈四尺的紫金杖,屏息走在徽宗身后。左右两侧两名青衣宫女手持皂纛朱幡,轻步缓行。其后便是手捧着四口剑匣的赵雷、伍振鹏与欧阳兄弟。
那串浑金打就的金铃吊挂高高地挑在杖头,铃身闪动着绚烂的光芒,连正午的阳光似也没有它夺目。
庙中百余名道士及徽宗此行的三十九名官员随从,分列在红毡两旁。每个人屏息禁声,身子挺得笔直,即便是轻轻的咳嗽声也不敢发出半点。
“割鹿”、“玉具”、“楚秋”、“湛卢”四剑的剑气,便在匣中也隐隐地透了出来。它们的剑身似也在轻微作响——只因这种天人合一的辉煌仪式,已激发出了其本身的灵韵。
剑跟人一样,也有魂。剑魂!
人群之中,俏立着当今大宋的“散花公主”——赵岚岚。她今天穿了一件大红色的丝袍,腰间用一根浅黄丝带轻轻地束着。宽大的袍子更显得她的身子窈窕纤细。她乌云般的黑发,也用火红色的缎带拢在一起。
她的整个人就像是一团火,也像是一枝红蔷薇。
火红的颜色,更衬得她的脸色出奇的苍白。她眼睛虽然亮如明星,但眼神却是忧郁而哀愁。
她站在人群中,被无数名宫女簇拥着,仿佛就是下凡的仙子。但她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就连盛大而隆重的仪式,也不能使她的心情略微欢愉分毫。
只因她爱的人,此刻却还昏迷在病床之上,她却还不得不来参加这个重大的仪式——“公主”这两个字,在别人眼中看来是多么高贵的头衔,但有时却仿佛一道枷锁,束缚着她的身体,更压抑着她的思想。
她甚至连自己想做的事情都不能去做,这就是身为金枝玉叶的代价,真是人生最大的讽刺!
——但是即便她守在他身边又有什么用?他醒来之后,所爱的人依旧不是她。他从来就没有真正地喜欢过她。所有的一切,也只不过是她自己一厢情愿而已。
一想到这些,她的心就一阵酸楚地绞痛。仿佛被人用力撕扯出来,再摔到地上,狠狠地践踏,一脚,又一脚……她的头已垂下,几乎已要将手里的一片红绸揉碎。
燕青、关胜等五人的目光,一瞬也没有离开过徽宗。
他们体内的真气早已充盈,方圆十丈之内只要有丝毫动静,立刻便可以飞掠上前——这世上能挡住他们五人联手一击的人,本就一个也找不出来。
徽宗一步步登上了石阶,黄色的龙袍在山风的吹拂中猎猎飞舞。
他本是一个并不难看的男人,甚至可以说是很风雅很英俊。现在他的整个人更是已经精心打扮:脸刮得很干净,头发经过精心梳理,连指甲都修剪得很整齐。在华丽的龙袍衬托之下,他更显得如人中之龙。
只是他的内心,却远远没有看上去那样平静自若。
——夺命的刺杀随时都有可能再次出现。昨夜他已输了一仗,失掉了一笔庞大的财富,若今日再输一仗,失掉的很可能就是自己的性命。他平日里也未觉得自己是胆小怕死之人,但此刻走在众目睽睽之下,心底里竟莫名其妙地涌起一阵慌乱。
或许是身后自剑匣之中渗出的杀气,更刺激了他紧绷的神经。他只觉双腿仿佛灌了铅,愈来愈沉重,拖赘着僵硬的身子。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逼迫过来,挤迫着他的越来越急促的呼吸。
他的喉头已发干。
但他已无法后退——身为天子,若是在如此重要的仪式上失态,将是不可原谅的错误。他若是让别人看出来自己心中的恐惧,还有什么资格再去做一国之君?
无论如何,他也要坚持下去。
他僵直的身子已登上了最后一级台阶,目光尽头却突然出现了一个窈窕的人影。
那冉冉出现的身影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静静地飘近,如一朵流云般轻灵,如空谷幽兰一般纯净。
她虽也只穿了一件长长的白衣,没有任何装饰,却似已夺走了周围所有的颜色。漆黑的秀发披散在她的双肩,面上的容光已令人不可逼视。所有的人,竟都已被她的绝世风姿所吸引。
徽宗心里猛然一颤,几乎已要大声喊出来:“李姑娘!”
——黄文炳没有食言,李师师果然回来了。
她已绝不是阎婆惜所装扮的。只因那种超凡脱俗的风姿、那种如春水般清澈柔和的眼波,世上已没有任何人可以模仿得出。
只是这些日子里,她似也有些变了,变得更沉静、更憔悴,也似更加忧郁,这些改变却更使她看起来有一种令人心碎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