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战役指导上，开始对敌人特点估计不够，想在短时间内，以小的伤亡结束战斗。战斗部署改变几次，开始企图打东关时准备攻城，兵力有些分散，这应由我负责，我们有没有条件，有没有把握打下临汾呢？有，完全有条件，有把握。不打下临汾，对不起人民！”

他戴着一顶旧皮帽子，穿着一件缴获的美制大衣，率领前方指挥所包括电台、警卫在内的50人，来到火线。在紧张的外围争夺战中，白天，他亲自打电话询问情况，指挥作战；夜间，坐在指挥所听取情况汇报。只有在和纵队领导通话之后，他才回房躺在行军床上休息。

当他听到再次攻击临汾城东关失利，部队伤亡较大时，他立即派司政干部下去了解情况，听取他们汇报。他认为最关键的原因是干部指挥不当。班、排长和基层干部的挑选，重志愿参军的，轻视解放入伍的，实际是选了老好人，无指挥能力。突击部队冲到突破口时，建制混乱了，连营干部失脱指挥，而团指挥所又未随队前进。

于是，他亲自召开营、连、排、班和战士共8人的战术调查会，了解到5次占领东关外的土坎阵地而又丢失，并不是战士的不顽强，而是对城墙上的敌火力未压住，敌人又使用新武器燃烧手榴弹，它炸开许多火点，落在棉衣上就燃着了。

徐向前决定亲自参加实弹演习，观察这种手榴弹的特点，研究对付办法。他找了团、营、连、排、班及战斗组长6级指挥人员开会，询问攻城准备。他半躺在土炕上的木制躺椅上，仔细听取每个人的发言。当他听到突击班长只表决心而无具体措施时，突然从椅子上坐起来，说道：

“同志！我是要你来谈你班的具体组织，人员和火力如何配备、如何登城的，如何占领、巩固突破口，尔后向纵深发展的，不是要你来表决心的。”

当场他指示突击团团长回去重新研究部署登城作战方案。他问八纵司令员王新亭：“这次打东关你觉得怎样？”

王答：“新式整军后，战士觉悟提高了，经过战前练兵，战术、技术也有提高，相信临汾一定能打下来。”

“光这不行。不能性急。要准备打持久战。这次主攻东关的任务，就交给你们，要注意坑道的隐蔽性。要是再打不下来，你和我一块上五台山去r徐向前说完，和王新亭同时爆发了爽朗自信的笑声。

“打到胡子白了，也要把临汾拿下来！”徐向前说。他作战历来是下定决心，绝不动摇的。

终于，东关攻下来了。这是夺取临汾城的关键之战，不仅消灭了阎军六十六师，而且动摇了守城敌军的信心。中央军委为此发来祝贺电报。

这时，阎锡山焦急万分，再电梁培璜“死守”临汾，南京伪国大也致电声援。蒋、阎、胡（宗南）都派飞机轮番轰炸，日夜不息。东关的房舍，几乎炸平，解放军的一个团指挥所被炸毁，团长、政治委员全部牺牲了。

临汾攻城战斗，非常激烈，形成了在空中、地面、地下进行的3层立体战争。

徐向前不但善于建军，而且能征善战，闻名全国。如果说，他指挥红四方面军以4万兵力，用8个月时间，取得4个大战役的胜利，粉碎了蒋介石15个师的第三次“围剿”，表现了他指挥防御作战的能力，那么他在解放战争中指挥的两个纵队的主力和一些地方武装几万人，打了运城、临汾和此后的晋中3大战役，消灭了阎锡山10几万主力军队，则表现了他指挥进攻作战的天才。

临汾战役，是典型的攻坚战。敌人以地方武装守备临汾城外壕据点，以主力攻击解放军攻城主力，并且施放毒气，投掷燃烧弹，杀伤解放军。因此，每占一地，敌我必有死战。

“坑道是我军当前攻坚的主要手段，要用坑道破城！”徐向前指示攻城部队说，“炮兵要掩护步兵攻击，但步兵不能依赖炮兵打天下，要发挥本身的顽强性。突击箭头要硬，但硬不在兵多。而在于强有力。巩固突破口，不是在突破口等待，而是要向城上两侧发展。第一、二梯队要有一定距离，为便于掌握情况。二梯队指挥员，要走在部队的前面。各级指挥员都要指定自己的代理人，保证指挥不间断，谁要不服从，以怕死论罪。”

在地下，坑道斗争极为激烈。解放军城东一线挖掘的15条破城坑道，和两侧与上面的掩护坑道40条，被敌人破坏了10几条。敌人吸取了运城的教训，大量挖掘丁字形的反坑道，在坑内设上听音缸，发现有动静，就对挖，临近了就炸毁解放军的坑道。坑道通过城下外壕到城墙地段，没有通风设备，越挖越缺氧，挖一会儿就得出来，呼吸新鲜空气，不然就会晕倒在坑道里。泥土过湿，拉土小车轮子转不动，战士们用弹箱代车，来回爬行，肉皮磨破了，还坚持运土。为了保密不让敌人发觉，战士们用三股叉或小铁铲挖坑道，用破布棉絮包裹爬行、走路，用手势代替讲话。敌人的反坑道又多又密，因此我主坑道要不断拐弯。这样每挖一步，都要进行顽强的斗争。

在地面上，敌人用各种侦察手段，探实我方坑道位置，用飞机和炮火轰炸，或者派敢死队袭扰破坏。

徐向前向中央军委报告临汾攻坚战说：“这是一场比顽强、比斗志的极其紧张剧烈的斗争，但是，我们的有利条件要超过敌人。敌人孤立无援，突围有被歼的危险，只有死守一条路。我们人力物力消耗很大，也只有坚决打到底的一条路。敌人疲劳程度超过我们几倍，因为我们处于进攻态势，敌人要时时注意，处处防守，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发起攻击，从哪里进攻，我们不但可以换班，而且主力亦未动用，因而有条件有把握打下临汾。”

关于部队英勇作战的情况，他向中央军委报告说：“外围据点的争夺，进攻和防御，巩固和扩张，是全战役中时间最长、最艰苦的阶段。……60天的作战，我伤亡o9—1万人。但部队情绪仍极为高涨，表现英勇。当前，敌拼死阻我向外壕推进，此刻战争正在地上、地下同时进行。由我阵地前沿至敌外壕约40米的地面，双方争夺已半月，尚未完全结束战斗。其中一号碉，一日之内，我曾三失三得。东关与城壕间一土堆碉群，我曾3次攻占又为敌夺回，我守军两个班全部牺牲。……太岳军区部队1个新连队守碉，全连仅剩3人，终于将敌人击退。该连一排长李有唐，3日内负伤8次，腿被打断，坚守阵地不肯下火线，直到完成任务后才退下，死于医院。”

徐向前没有报告他个人如何带病指挥，4个月来，他在临汾前线，完全和指战员同甘共苦，战斗和生活在一起，从没有回过后方。他住在一家农民的窑洞中，除了外出视察地形，检查部队训练和战前准备之外，就是找人谈话作调查研究。

到他那窑洞谈话的同志，看到在紧张的作战指挥所中徐向前将军和战士们一样，吃的是咸菜萝卜、白菜辣椒，所不同的是他身体不好，主食吃些稀粥、面条。

“徐总你应该吃得好点，才好指挥作战哪！”作战参谋乔希章和徐总站在碾子旁边谈天，及时向徐总建议。

“战士生活好了，就不会影响部队的巩固和战斗力。”徐向前回答说。

“大家希望你多休息，不能日夜守在电话机旁。”

“攻打临汾是寸土必争，战斗激烈地进行，我怎么能放心去休息呢？”

总攻临汾时，徐向前站在城外山坡上，敞开衣襟，一手撑腰，一手举着望远镜，在暮色苍茫中，他看了一下表：正是下午7点半。

“总攻开始！”徐向前下达总攻临汾的命令。

临汾城立刻被浓烟吞没了。敌我双方火炮齐发，战士们用坑道作业，把12万斤炸药装在城墙下面，爆炸了，大地为之震动。徐向前的身躯也随着地面轻晃了几下。

1小时之后，攻城部队报告：“突击队乘烟雾石块飞天之际，不到1分钟就登上了城头，随即突入城内。”

“好！突击队人城，象征着战斗基本胜利。敌人已经没有什么战斗力了。”徐向前高兴地说。

临汾守将梁培璜被俘了。他是阎锡山手下的战将，河南省人，他认为：临汾城墙和工事坚固，有各种火炮500多门，而解放军缺乏重武器，主力部队由刘邓率领过黄河南下，临汾城是可以而且能够固守的。

梁培璜牢记阎锡山“现在只有死守，不要希望援兵解围”的指示，坚决执行，但对“人尽物尽，城存成功，城亡成仁”的指示，则在贯彻中忘记“城亡成仁”这一点。他对徐向前说：“你们以10万之众，打我固守临汾的2万人，尽管我凭坚固守，尽力奋战，到底是寡不敌众，被你们攻克城区。你们用这么多的炸药攻城，用这么多的兵攻坚，我生平第一次看见。”

徐向前哑然一笑，说道：“以后你还会发现，许多事是你生平第一次所见。”

战后，徐向前组织团以上干部参观突破口，详细了解敌人各种工事，弄清滑弹碉、倒打火是怎么回事。

他拄着一根棍，在突破口上上下下，聚精会神地观察。他消瘦了。人们看到警卫员每次提的饭盒，一格米饭或馒头，一格菜，一格汤或面条，而菜常常是野菜。他日夜操劳，费尽心思，怎么能不消瘦呢？跟他多年的警卫员说：“徐总曾多次负伤，前些年在延安又患肺病……熬过来可真不容易啊！”

几天之后，徐向前穿着灰布军服，头顶草帽，脚蹬布底鞋，离开新解放的临汾城，向晋中前进了。他说：

“攻克临汾，不等于临汾战役结束，我们要发展这一胜利！，’

这时，中央发来贺电：“庆祝解放临汾，全歼阎胡守军的伟大胜利，尚望继续努力，为消灭全部敌军，解放华北而奋斗！”

徐向前看了这份电报，笑着说：“这次战役要论功行赏，第一归功于人民，归功于后方的同志。自然，军队也是有功的，特别是战士打得非常英勇顽强，许多英雄事迹，令人感动。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蒋阎匪军始终不来增援，我们没有得到野战的机会。这也是一件遗憾的事。我们要设法补救，寻找野战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