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郭景云死不回头(2)

作者:张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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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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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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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8554字

“对,这表是历史的见证,也是第一次反‘围剿’的战利品。”罗瑞卿用手擦擦表蒙子说,“它跟我经历了两万五千里长征,又经历了八年的艰苦抗战。最初经上级批准,由十师师长王良同志保管使用,王良同志牺牲时,把表交给我保存,当时我是红四军十一师政委。因此,它不仅是个纪念品,还是烈士遗留的文物。”


“走得还准吗?”


“还准。”


“等歼灭了三十五军,把郭大麻子的表和张辉瓒的表,一块送博物馆吧!”杨得志说,“现在是7点,总攻开始吧?!”


“好!现在是12月22日7时。”罗瑞卿点头同意向新保安城发起总攻。


猛烈的炮火,首先轰塌新保安东南角城墙,敌一个重机枪班、一个轻机枪班,连人带枪都压埋在土中,但很快用麻袋堵住了。郭景云向防守该地的第八。一团发奖,表扬官兵作战勇敢。


炮火越打越猛,敌人指挥所满是烟雾,枪炮子弹打得抬不起头来。两小时后,城堡内敌人工事大部被摧毁了。敌八。一团团长李上九,是久经沙场的,他从没经历过这么猛烈的炮击。成千上万发的炮弹,简直像暴雨一样地,倾泻在城墙垛口和碉堡上……随着滚滚升腾的硝烟浓雾,砖石泥土飞向空中。东南防区的城墙被摧毁成30。的慢坡,掩蔽部纷纷倒塌下来。


李上九感到今天这一关难过,生怕被轰开的豁口出问题,急忙派副团长前往督战。副团长刚要走,他又派通信兵叫他回来,对他说:


“别忙,还有话哩。咱们的生死存亡,就在今日一战。要当机立断,大胆指挥,千万不能迟疑!”


“你放心好了,只要我在,保管阵地没事。”


副团长走后,李上九还是不放心,调令二营作为预备队,抵达东南角,相机增援。


经过三四小时的激战后,城东南角上浓烟滚滚,烟尘弥漫,对面看不见人,所有电话线都被打断了。李上九几次派出的通信兵,只见人出,不见人回。


正在万分紧张的时刻,李上九的三营营长头上扎着绷带,慌慌张张地跑进指挥所掩蔽部,说已经从东南角打进城来,该营阵地已失守,他要求增援进行反击。


这时李上九手中只有两个排,他还没有作最后决定,枪声已响到门口,特务排长报告:“打到门前了。”


李上九二话没说,转身跳进交通暗沟。


郭景云听到解放军从城东南角突进了新保安,蓦地从炕上跳起,把算命的牌九从桌上摔了满地,从皮套中抽出手枪,带着参谋长和几个随从,杀气腾腾,要找八○一团团长李上九算账:“抓到后,立即枪毙!”


但是巷战激烈,解放军由城东南转向东北,并且已经迫近三十五军的指挥所,二六七师各部队和军部指挥系统已失掉联系,郭景云到哪儿去找李上九呢?


交通壕里,乌烟瘴气,根本看不出哪是解放军,哪是自己人,他气急败坏地又回到指挥所,骂道:


“李上九害了我,傅作义骗了我!”


新保安西北面的城墙也被突破了。这里是敌三十五军一。一师的防区,他们用山炮打出零线子母弹堵击,用轻重机枪扫射。解放军四次冲锋,都没有进展。可是从城东南角八。一团防区突进的解放军,运用石家庄战役的“挖落花生战术”,大胆穿插,向敌军背后猛烈迂回过来,双方展开了逐屋逐院的争夺战。从房上打到地上,从院里打到屋里。东南城墙防区:二六七师全面崩溃下来,败退到鼓楼以西一。一师防区内。这一来,一。一师腹背受敌,师团指挥机关都被打乱了。敌三。一团团长罗子敬感到无办法了,仰天长叹。


“赶快转移吧。”副团长建议说。


“往哪里转移?败局已定。完啦!”、“一营在西门,那里没乱,先到那里再说。”


传令兵看到长官们面色苍白,不知所措,便机警地说:


“长官,你们的衣服比较干净,换上我们的衣服吧。”


“换他干什么,反正都是一死。”罗子敬故作镇定,说完,却和副团长小心翼翼地猫腰往外跑,他们走出掩蔽部后,枪弹不断地飕飕飞过,密密麻麻的炮弹坑挡住了去路。


罗子敬纠合了二三十个退下来的士兵,令他们上刺刀,叫号兵吹冲锋号。用旗语和鼓楼上的三十五军直属队联络,暂停射击。只听他喊了一声:“冲!杀!”猛然往北跑,越过横躺竖卧的死尸,冲过了混战地段。奔向师指挥所。


过度紧张、疲劳,罗子敬实在走不动了。他问副团长:“我是不是挂花了?”


副团长说:“没有,你走不动,可能是因为棉皮鞋太沉了。”


罗子敬从一个死兵脚上脱下一双球鞋换上,略感轻松点,终于他挣扎走到师指挥所的院门前。


他一抬头,看见房顶上插了小红旗,知道解放军已经占了指挥所的房顶,慌慌张张丢下那二三十个士兵,便从地道进到师掩蔽部。


敌一。一师师长冯梓,参谋长等都挤在炕上,失魂丧魄,愁锁眉梢,满桌子都是酒瓶,遍地纸烟头。师部的官长们都在谈论后事:


“我有责任,交代不了。交代不了,我要自杀。”师长冯梓说。


“自杀干什么?你要自杀,我们也要自杀。”


“你们不要自杀,给谁干也是干……”冯梓随即从身上掏出一根金条,说,“你们大家分着花了吧!”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主意。


“达五,你看怎么办?”冯梓问道。


王达五知道冯梓问话的意思,自己想投降,但嘴里不好说出,想要别人讲出来。他知道现在是时候了,于是立即回答说:


“我们坚守新保安,作战半个多月之久,弹尽粮绝,也算对得起总司令和各级长官了。二六七师和军部都完了,我们应派人和解放军联系,主要是保护伤员的生命。至于我们自己的生命,现在不去说它。如果解放军同意,我们就放下武器,停止战斗。如果不允许,我们还有半个城,那就拼到底。”冯梓听后询问大家意见。“行。”大家异口同声地说。“那就这么办吧。”冯梓道。


“冯师长,给解放军甄华部长写个回信吧!这个时候,用不着保守秘密了。”王达五说。


冯梓心慌意乱,拿起笔来,写了几个字,手抖得写不下去了,便说:


“不要写了,口头去说吧!”


于是他把师部侦察排长叫来,命令他去联系,不料这个侦察排长大喊大叫:“还是打吧!不行就突围,还能投降吗?咱不能给傅总司令丢人,给三十五军丢脸!”


这几句话说得这些师、团军官们你看我,我看你。冯梓叫他出去休息,命令第七连连长去联系。


这个连长出去喊了一阵,没有结果。因为枪炮声、喊杀声、军号声乱成一片,联系不上,又跑回来了。


冯梓又派一个参谋出去联系,这参谋不干,说:


“怎么点我的名呢?我不去,军长不是说宁死不投降吗?”


这时三。二团政工室主任自告奋勇地说:“行,我去联络。”说完就走出去了。


冯梓忙把他拉回来,嘱咐了几句:“要隐讳你自己的职务和姓名,改称随师长的王副官。”


这位主任把身上带的国民党党员证、三青团团证、军人证以及其他证件,都掏出来,擦了根火柴,全部烧掉。然后钻出掩蔽部洞口。


洞外昏天暗地,睁大眼看不出几十米远。机关枪声好像刮大风一样,呼呼不停。炮弹爆炸的隆隆声,震耳欲聋。砖瓦、石块、冻土飞满天。地上落的灰土、瓦片一尺来厚。


他跑了几十米就迷失了道路,跟着一个人影,走进一个掩蔽部里。原来这个人是二六七师师长温汉民。只见温汉民慌慌张张地问:“完了,完了,你们怎么办?我随你们走。”


坐在指挥所的郭景云,像一头垂死挣扎的恶狼,在来回打转转。师、团电话都不通了,激烈的战斗,就在他的司令部院外进行着。


他急电北平总部,要飞机送炮弹。


复电是:飞机10架10时前往助战,另有10吨弹药明早由青岛起飞运往。


他的手表指针,已是10点30分了,没听到飞机声,10点40分、50分……还没有飞机的声音。


郭景云急得嘴唇颤抖着,半天才对参谋长说出两句话:


“你再写个电报,问问总司令,还要不要我们了?”


“军座,现在发什么电报也无济于事了。况且,已发过3次报了。”


郭景云的指挥所设在民主街半街巷191号李俊洪家。这是一所北方典型的四合院,东屋架设了天线,是电务人员住,南屋是警卫、参谋人员住,他自己住在北屋5间正房的西头。李家三代人挤在东头屋内。他命令正屋的大玻璃窗,都用砖堵上,一次一颗炮弹落在北房房顶,未炸,他高兴地说:“天佑我也。”


解放:军从城东南角突进来,占领魁星阁时,他曾想甩掉汽车,率军轻装突围,但到街上一看,城西部队也乱了,解放军打过来了。他又回到满是天线的李俊洪家。平时他进屋,看到门扇上的“花间酌酒邀明月,石上题诗扫绿苔”,觉得这副对联很有意思;可是今天他看了却是一肚子气。他脸色阴沉、灰暗,他绝望了,血红的眼睛发出凶狠的目光。叫喊道:“拿汽油桶来!”


副军长王雷震进来了,郭景云根本不抬头,只用眼瞟了一下,什么也不问,冷冷地只说了一句话:“你来了就更好了,现在是17时。”


王雷震深深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当初……”他想说当初你要听我的话,就不会有今天了,但感到说这些也没有用,就不开口了。


郭景云瞪了王雷震一眼,没理他,转身命令参谋处长贾承祖说:“快!快推两桶汽油!要死大家死在一块,快,限10分钟推来!”


参谋处长诺诺退去。但是,汽油桶没人推过去。


炮火猛飞,房上院内一片杀声,郭景云见大势已去,便走到李家后院的地道口,那是用枕木修的掩蔽所,有地道和外面相连。


“勤务兵!我死后用草点煤油,烧了,不留尸体给八路。”说着,郭景云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勾动手枪扳机,“蹦!”地一声,他立即倒在血泊之中。


这时,郭景云所盼望已久的飞机来了一架,绕新保安一周,便向北平方向飞去。


傍晚,新保安战役结束了。天也随着又下了一场大雪,好像埋葬了整个旧世界一样。唯有巍峨的长城,奔驰在雪野之中。


郭景云死后,中国人民解放军把他尸体的血迹洗去,换上新衣,装入一具好的棺材中,暂厝在新保安车站附近。北平解放后,帮助他的家属把灵柩运回北平埋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