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振武收到李冬倩的一封信，信上说，传说你们不久会离开冀中，爹娘说这是军事秘密，家里人不能送行，要我做一双鞋，一双袜，捎给你。桑干河渡口，你在敌轰炸下救了我，你也许再次趟过那条河。我盼望你们，把敌人消灭在那里，爹娘叫你把胜利消息不断寄信回来。

李顺保也有心事，他知道要出发外线，必然是过长城，早晚得解放张家口。他心想，好久没收到赵冬梅的信了。她生活得怎样？收到我的复信没有？天南地北，交通阻隔，传递一封信要半月20天，何况部队转战两个月也收不到一封信。

杨惠明、朱国华等冀中子弟兵，也各有心事。热土难离。留恋自己的可爱的家乡。可是，他们对于长城并不陌生。在长城线，他们曾经和敌人进行过殊死血战。撤退途中，张家口工人们议论，哪年哪月才能再打回来呀？他们记忆犹新，永志不忘。今天这个日子到来了，他们希望能早日打败敌人，探望受苦受难的老房东。可是，谁都没有把心事讲出来。大家忙着准备出征察绥，打回长城。它像一股热潮，在全军激荡。

各部队紧张训练、团、营干部给上级首长写请战书、保证书。连、排、班、组，都订了行军作战的立功计划，保证不怕走远路，不怕打硬仗，坚决服从命令，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晚饭后，罗瑞卿来到贾振武连。他一进村就发现战士们已把街道扫得干干净净。街头没有一个战士。原来，全连正在一个大院举行出征誓师大会。“不怕苦，不畏难，一定完成党和1人民交给的战斗任务！”宣誓声浪传到他的耳边。

他进到院里时，大会结束了。战士们都在磨刀，银色的月光，照着磨得雪亮的刺刀，寒光闪闪。使他极为惊奇的是，战士们在接到出征命令后，几天内就把行装、弹药、干粮袋等都准备好了。许多人还把自己的决心，用枪杆诗表达出来。

在月光和闪动的马灯下，罗瑞卿看到转盘机枪上，贴着枪杆诗：

转盘转盘，

你曾帮助蒋贼把人民反。

清风店战役你才把身翻，

这次出征你要把威风显。

立了功劳，人人都把你称赞。

罗瑞卿觉得诗写得有味道，写出了清风店战役后解放战士的心情。他向前走了一步，看见赵洪林贴在掷弹筒上的诗：

掷弹筒，掷弹筒，

你在我手里立过功。

这次出征你要憋足劲，

把敌人堡垒全炸平。

战斗下来我立功，

《子弟兵报》上你显名！

小通讯员李明海，看到罗政委兴致勃勃地看诗，主动把他的卡宾枪送过来，枪把上贴着：

卡宾、卡宾，

石家庄战役你吃足荤，

这次你帮我消灭蒋匪军，

咱俩报仇雪恨为人民。

罗瑞卿点头称赞说：“诗言志。你们的决心和志愿，都写在诗里啦！”

说着，他走近了炊事班。杨惠明满手白面，迎上来笑嘻嘻地说：“我们的锅、碗、瓢、盆、油挑子、米袋子，也举行了立功誓师大会。都表了决心。”

部队出发了。罗瑞卿在征途中，对随行的新华社前线记者说：

“古代作战，都是：兵对兵，将对将，将都是凭个人武艺。近代战争也是将指挥军队打仗，所以历来的文艺，都是歌颂将勇。我们的革命战争，要靠广大指战员和人民群众。你们要表扬人民和战士。你看，战士的诗写得多么亲切啊！它表现了士气，表现了人民军队是有文化的军队。你要把它记下来，收集起来……”

前面路口，一阵震撼大地的锣鼓声，打断了罗瑞卿的讲话。他远远望去，野战军先头部队已经来到路口。送子弟兵出征的老乡们，站在路两旁，端着水碗，拿着烟、枣、花生。

“孩子吃吧！多吃一个枣儿，多消灭一个敌人！”

“多吃一个花生，多立一个战功！”老大娘把花生、枣儿，塞到战士的军装口袋里。

战士们唱着歌，呼着口号，向冀晋交界的内长城走去，奔向热察绥一线的万里长城。

前面所有的大河桥头，高山隘口，都有部队的宣传员，他们举着大喇叭筒，广播1948年3月3日晋察冀野战军首长的紧急动员令：

同志们，蒋介石必然覆灭，傅匪也不能单独得救，报仇的时刻到来了！血债是应当用血来偿还的！因此，我们命令全军同志，立即紧急动员起来，紧握自己的武器，拿出自己的全套本领，充分发挥每个同志积极性和创造性，勇敢向前，义无反顾，对准仇人杀去，我们要在傅匪统治区，大量歼灭敌人，粉碎傅匪的万恶统治，解放我们的察哈尔人民，开辟北线战场的新局面！为彻底干净全部歼灭傅匪而坚决斗争！

野战军和随军民工担架队，像无穷无尽的铁流，在崇山峻岭中，越过内长城。

宣读紧急动员令的激昂慷慨声音，沿着内长城的山谷里回荡着，激励部队和民兵奋勇前进。

几天后，部队进到察南的桑干河畔，河面并不宽。秋天可以徒涉，冬天结成厚厚的冰层，大车畅通。现在春末，冰消水冷，上游漂来的大冰块，随波逐流，翻滚冲击，涉渡很困难。

先头部队和当地人民，曾冒着敌机扫射轰炸，克服种种困难，架设了几座木桥，但是大兵团行军，人马粮草，民兵担架很多，战斗任务又急，多数部队只能徒涉。

“连长，你在岸边指挥渡河，我下去看看河水多深。”说着，李顺保脱下棉裤，一下跳剑寒冷刺骨的河水里。他倒吸了一口气，喊到：“哟，真凉呀！”行军出的汗水，被冰冷的河水冲掉了。浮着冰块的流水，使他全身麻木，他觉得下肢不属于自己的了。

他又转回来，接住岸上扔来的驮炮骡子的缰绳，拉骡子过河。一排长鲁从根，二排长蔡春和战士赵洪林、陈鸿禄，班长朱国华，都紧跟上来，共同护卫驮炮的骡子过河。有的抓着笼头，有的扶着鞍架，有的拉着骡子的尾巴，他们用尽全身力气保护骡子，不让流沙把驮骡陷下去，不让冰块把骡子冲倒。可是到河的中间，驮炮的大黑骡子惊恐地窜了一下。它被乱石绊倒了。

“快救骡子！在岸上的贾振武看见大骡子倒在河里，惊叫起来。他顾不得脱下棉衣、棉裤，就跳下河水去抢救。“先把鞍架抬下来，一，二，使劲！”李顺保在水里喊着。鲁从根在左侧、朱国华、陈鸿禄、赵洪林，在右侧，使劲抬鞍架，他们也一齐喊着：“一，二，加油！”

“同志们，来呀！把鞍架抬上岸去！立功就在这时啦！”李顺保向岸上的战士呼唤。

几个战士一同跳下水来，救出骡子，把鞍架和炮身一齐抬上岸去了。

“大山挡不住，冰河更不在话下！”战士们横跨内长城，翻越崇山峻岭，爬过数十里杏无人烟的大山，没人叫苦。现在又蹬水过激流。

拂晓的寒风，吹打着漂在桑干河里的冰块，向战士们的腿冲撞，肉被冰块扎出了血，鲜血随冰块急流漂去。

战士们上岸时，冻得几乎成了冰棍，再也抬不起腿。只能一步一步地蹭着移动。3小时才走了5里地。

贾振武和李顺保为了抢救掉在河里的弹药，两人在刺骨的冰河中，渡了3个来回。冰块划破了他们的腿，血顺着腿流在河里。上岸的时候，他们已经不感觉疼痛了。血好像冻结，腿脚失去知觉了。

朱国华过来帮助他俩穿上衣服，扶他们到村里。

当他们身体暖和过来，能说话的时候，就问：“有病号吗？武器弹药有损失没有？”

“人马、武器弹药，毫无损失，全部安全过河。”朱国华回答说，“就是大家冻得牙齿格格地响，全身发抖，腿不知多粗，脚不知多大，踏在地上像驾云一样，软绵绵的，不知踏在什么地方了。”

“这下，大家知道什么叫水深火热啦！敌占区的人民就在水深火热中生活，渴望咱们去解救他们呢！”李顺保说。

“哎哟！北极大白熊来了！”“喜鹊”李明海尖声尖气地叫喊。李顺保、朱国华顺着李明海的手看去，是一匹匹的小驮马，渡过桑干河后抖做一团。身上的水还没有滴下去，就在肚皮下结了无数白色的冰碴，像大雪后的树挂一样。平时摇摆的马尾巴，冻成了一条白色的冰棍，不能摆动了。

桑干河畔农村的民兵赶到了。他们穿着羊皮裤子，排成两行，站在水里，双手扶好肩上的木板，搭“人桥”。让全副武装的战士们，安全地从木板上过去。

“群众支前多积极啊！不歼灭敌人，对得起人民吗？”李顺保鼓舞战士们说，“为人民报仇雪恨的日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