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几次下令，要傅作义出兵解大同之围。阎锡山更为大同守将楚溪春大声呼救，要求傅作义早日行动。但傅作义始终按兵不动，把主力收缩在归绥和包头。

“怎么办？”傅作义左思右想回味了绥包战役的沉痛教训，找来曾几次代表他到延安联系的心腹周北峰，商讨决策。

周北峰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倒是简述了中国古代北方战争中大同的地位。他说，五胡乱华，匈奴从蒙占进犯陕晋，羯族进入山西，都要争夺大同，鲜卑族的拓拔部从蒙古南下晋北，建立魏国。拓拔珪（魏道武帝）定都平城（即今大同），史称北魏，他为抵御境北柔然入侵，在长城外建立6个军镇，即沃野、怀朔、武川、抚冥、柔玄、怀荒，与平城互为依托。

“你是说，大同战略地区十分重要，和绥远、察哈尔互为依存，要我占领大同，从绥蒙打出去，统一华北，入主中原？”傅作义提出了问题。周北峰点头不语。傅作义倒吸一口气，说：“我可吃过苦头。”抗日胜利后，八路军开到平绥路接受日军投降，攻人归绥。远在五原、临河的傅作义部队，在蒋介石的部署下，联合伪蒙军，向八路军背后攻击，侵占了归绥，并且占领了已解放的集宁、凉城等绥南、绥东地区。先头部队进抵张家口外围的柴沟堡，向解放区打了第一枪。聂荣臻指挥的解放军被迫自卫反击，组成冀中纵队和冀晋纵队，配合晋绥部队，向（归）绥、包（头）反击，傅作义只得“一触即退”，困守归绥、包头。最然，宁夏马鸿逵的骑兵师，进到包头以西，从重庆空运来一个重追击炮团，增强了防御力量，但是傅作义损失了12万多人。

“绥包战役，如果不是国共和谈，八路军撤围，危局是难以摆脱的。目前，我要静观战局的发展。”傅作义想出了他的对策。蒋介石本想用第十一战区他的嫡系部队从怀来西进，占领张家口，但是攻击受阻，没办法，只得要傅作义从西边攻。他采用历来他作战的惯技，把大同划归傅作义的第十二战区管辖，诱使傅作义增援大同。

“各位对东进有什么意见？”傅作义征询高级将领的看法。开始大家沉默，因为这个问题突如其来，何况蒋介石对杂牌军历来是歧视的。傅作义再三征求大家的意见，室内空气开始活跃起来。

“机会难得，这是蒋委员长对我绥远子弟的信任。给我们机会，出兵大同，占领察哈尔省。”

“去年，席卷而来，要不是傅长官指挥得体，我们处境不堪设想。现在时来运转。”

“要不是阻拦，我们早占领张家口了，说不定已到北平去逛了。这聂荣臻的游击队几万人，去年跑到咱绥远来，咱还有一箭之仇未报，这回非和他比个高低不可。”

“咱们攻占卓资山、集宁，侧袭的背后。”高级将军们七嘴八舌，多数人说大同是块肥肉，送上门来的地盘，也是扩大势力的基地。可也有人说：“这是蒋介石放鱼鹰抓鱼，是他借刀杀人，消灭杂牌。偷鸡不成，会把本丢了。”

傅作义在会议室踱来踱去，好像没有听见大家的话，最后他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自言自语：

“这一仗，将决定咱们绥远军民生死存亡，非同小可哩！”

将领们都知道，傅作义已考虑成熟，要发言作决策了。果然，他站起来，两眼盯着作战图说：

“必须攻占集宁！这是晋、察、绥的钥匙！集宁，我们打过多次，驻守多次。可是我们对这个战略要地的作用，认识了吗？没有！却非常重视它。集宁，北通外蒙古，西通河套、宁夏，向东是去张垣、北平必经之地，向南更是大同的屏障。我们要解大同之围，必须占领集宁！而攻占集宁，必来救援。双方必有一场决战！”傅作义向前迈了几步，两眼盯着将领继续说，“如果我们像去年那样，被赶回绥、包，那一切就完了，不仅大同之围不能解，我们将被困饿而死。因此，集宁之战是背水战。我们是当项羽，还是当韩信？这就要看这次决战了。”

傅作义讲话完毕，空气顿形紧张。原来许多将官认为可以乘机到大同抢地盘，抓兵，扩大军队。现在一听，说是决死战，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室内灯光也显得暗淡了。

为了鼓动大家勇敢作战，效命疆场。傅作义又分析形势，回顾过去的胜利，指出对作战的战略战术。

那是在抗战期间，国民党守忻口的川军将领，不懂利用地形地物，及时散开。不会做工事，不会使用武器杀敌，不懂战略战术。将领只会喊：“奶奶屁，上，谁不上是孬种！”结果有两万多士兵败死。

傅作义到火线视察，先看日寇如何打开战场。战斗开始，日军一百几十门大炮，集中使用。有主炮，有副炮，由右至左打一条线，来回反复打，消灭前沿中国士兵。然后，打纵深，一平方米一炮，使地面上的中国兵不能存在。接着炮打第2线。步兵随即冲锋。傅作义看清日寇的打法后，命令部队挖好工事，敌炮击过后，敌步兵冲到30来米时，他下令用手榴弹还击。日寇并不是三头六臂。用这种打法，他坚守忻口37天，成为绥远部队继绥东百灵庙之后又一光荣的篇章。

“共产党是懂战略战术的！平型关一战，八路军出奇制胜。侧击，埋伏，夜袭，是他们惯用的方法。他们有灵活的战略战术，不怕丢地方，能进能退，兵不怕死。”大家等待傅作义拿出什么战略战术来对付，可是他并没有直说，而是提醒大家说：“现在不同了。大同是阵地战、攻坚战，这不是的长处，因此久攻不克。但是必拼死坚守集宁。因为集宁、大同、张家口是犄形。集宁一失，大同背后受威胁，张家口即处于东西两面夹击，难于固守。而我们绥远军队不攻克集宁，大同必然失守。我军在绥远也不能立足，只能退往宁夏。”

到会的将领从来没听过他如此分析战局，因此，预感到集宁之战的重要和艰难。傅作义下了进攻的命令。他说：

“现在，一定要攻占集宁，解大同之围，破釜沉舟，全军出动，全力以赴。董其武率暂三军三十一师、新八师、独立十七师，火速前进，务必攻占集宁。骑兵部队侧翼掩护该部行进。我率鲁英磨的三十五军，为后援部队，跟继前进。”

傅作义宣布命令后，率3万多人，自归绥倾巢出犯，直取集宁。北路3个骑兵纵队，由孙兰峰指挥；中路董其武指挥；南路新编骑四师配合行动。

9月5日，董其武在空军配合下，经过时激战，占领集宁西面的要地卓资山，进抵集宁城外。

解放军前线指挥部决定先消灭傅作义的援兵，然后攻大同城。部队隐蔽在岱海附近和榆林湾地区，准备在敌到达时，在运动中歼灭之。但是由于侦察不够，通讯不畅，董其武部到达集宁城下，9月8日解放军前线指挥部才获得这个情报，临时决定在集宁城郊与敌人会战。

陈正湘、胡耀邦率领的第四纵队的第四旅和军区教导旅（临时组成的）仅用4小时急行70里，第十一旅强行军赶到集宁，其他部队也迅速到达。

战士们飞速向集宁集中，粮食一时运不到，战地群众挖山药蛋给部队吃。有的部队一人一天只吃三四个山药蛋，就这样，他们及时赶到集宁城下，包围了董其武的部队。

董其武一面阻挡解放军的攻击，一面从南、西两个方向组织攻城，企图迅速拿下集宁城，固守待援，但遭到解放军痛击，伤亡400余人，未能得逞。他想西撤，退路被切断了，只好退守集宁城西北的高地，向傅作义呼救。

解放军不顾敌飞机扫射，猛烈向董其武部队发起攻击。长城外的塞上高原，顿时浓烟四起，敌人连爬带滚逃出阵地。解放军越打越勇，有一位班长，一人打下了13个地堡。敌人向他射击，他卧倒滚进，在火力掩护下，向敌人投掷手榴弹。战败的敌人，满山遍野地逃跑，成批被俘。他们几天没有吃过饱饭，又累又饿。被俘后，第一个动作就是“扑通”跪下，磕头行礼，喊叫：“长官！赏碗饭吃吧！”

激战一天两夜，解放军歼敌暂十一师大部、十七师第三团共5000多人，活捉副师长以下两千人。董其武费尽力气，才把残兵败将收拢在集宁城外的卧龙山下的狭小地区。一时，当官的束手无策，当兵的不想打了，乱成一团，恐慌不安。

“如再来一二次攻击，我就全军覆没了。”董其武心情不安，反复考虑，最后才决定，与其束手待毙，不如作一次最后攻击，打进集宁城内，固守待援，这是唯一的生路。

可巧，美制蒋机来了，董其武在空军掩护下，指挥部队突入集宁城内，与城内解放军展开了巷战，但董其武的主力部队仍在城外，混乱不堪，猬集城西南山坡上。

12日，解放军猛烈攻击，打人集宁城外的骆驼脖子（地名）。这里是董其武的指挥所，敌走投无路。师长刘万春等4人拉着董其武就往外跑。

“我准备战死。”董其武拒绝逃跑，他的沙哑声音被隆隆的炮声吞没，诀别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解放军越战越勇。战士们高呼：

“能不能拿下大同，决定在集宁这一仗！”

打进集宁城内的敌人和指挥所失去了联系，他们慌慌张张，纷纷向红房子撤退。而解放军总攻准备已经就绪，马上就要围歼董其武的残兵败将了，但前线指挥部远离战场，情况不明，竞在一天中未组织进攻，又给敌人以喘息之机。

在这胜败关键时刻，傅作义率领的“王牌”第三十五军分3路不顾一切困难赶到集宁城外。解放军前线指挥部仓促决定主力西调，以期先歼灭傅作义的主力第一。一师，再回来歼灭集宁的敌人，因此仅留小部队监视集宁残敌。

正待总攻全歼集宁敌人的解放军指战员，真舍不得离开集宁城战场。有的部队首长只收到一个用铅笔写的作战命令：“务必立即歼灭增援来犯之敌主力第一。一师。要以党籍保证此次任务的完成。”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第一条是服从上级的命令听指挥，何况又要以党籍保证命令任务的完成，只好将部队转过头去打援敌。

“为什么不先歼即将被歼的集宁之敌，然后打援？”

“打援的部署、命令不明确呀！’指战员们议论纷纷。

前线指挥部决定，掉转主力西进，先歼一。一师，显然是极其错误的。何况部队对打援部署、打援道路、地形和敌情都不知道，只能边走边问，寻找敌人。这样，打援不成，又错过了歼灭集宁城下残敌的良机。

面临全军覆没的董其武，听到傅作义率领的第三十五军的枪炮声，知道援军来了，破涕为笑，高兴地跳起来，喊道：

“他们要晚来一步，我的指挥所就完啦！”

罗瑞卿由大同前线火速赶来集宁战场。路上他看到前线司令部的打援命令，是由个人用铅笔写在一张便条上的。他判断这是在准备不足，战斗情况十分复杂，通讯联络中断，仓促下达的命令。不然为什么不用电台，而用骑兵通讯员递送作战命令呢？幸好，骑兵通讯员英勇机智，终于来到围城部队的指挥所，可是他已经累得喘不过气来，一下马，便倒在地上了。

罗瑞卿听到指战员们的叹息和气愤的声音。

“我们吃到嘴边的肉，溜走了，为什么不先歼灭被围的暂三军呢？”

“要围城部队转身打援，这叫什么仗！”

“敌一。一师在哪哟？从那条路阻击呀？”

罗瑞卿到达集宁城外指挥所时，被围歼的董其武部，已经脱险，全力攻城，并且占领了全城的45。

解放军打援部队，没有准备好战场，既无路线图，又无向导，在茫茫塞外原野上只能向炮火的浓烟盲目追阻敌人。上下指挥不灵，主力未形成拳头，又无足够的预备队。南面凉城地区的侧翼部队，又被敌骑四师纠缠住，不能增援。塞外漠野，步兵怎能敌过骑兵呢？

9月13日拂晓，集宁城下敌人乘我主力西去打援，又恢复了卧龙山等阵地。

解放军部队经几昼夜鏖战，调动频繁，疲劳饥饿，正当在围歼敌三十五军一。一师时，傅作义又率三十二师、骑兵第四师尾随赶来，投入战场。13日下午，傅作义将主力会集在集宁城，又派骑兵3000人，进至集宁以东地区，配合作战。鉴于隋况不利再战，解放军放弃了集宁城。

罗瑞卿判断集宁之战，如此结束，大同前线我军也不得不撤围了。战士们用坑道作业，把炸药埋于大同城墙之下，打算在阴历8月15日攻下大同，进城吃中秋月饼的决心，看来，已是不可能了。他痛惜地向上级报告：集宁城外卧龙山上，董其武的3个师被我包围，歼灭过半，现在调动主力阻击傅作义的三十五军，浪费了时间和兵力。打援不成，错过了歼灭集宁城下残敌的良机。

集宁一战失利，大同不宜再攻，为了寻求新战机，解放军于9月16日断然撤围大同。

罗瑞卿在撤退中感到十分疲倦，但看到战士们转移中精神振奋，使他非常感动。胜败兵家常事。问题是吸取经验教训，战士们打得如此英勇顽强，士气如此之高，真是难得呀！他计算了一下，历时一个半月的大同、集宁战役，我军虽然未达到预期作战目的，被迫撤离大同、集宁，但也取得了歼敌124万人的战绩，部队得到了锻炼。刚从地方军、游击队编成野战军，经过这次大的战役，取得了宝贵经验，这对今后作战，是十分有用的。

汽车在大同城外急速地奔驰。罗瑞卿还觉得车行速度太慢，他想在归途中到大同附近的白登山去看看。他曾告诉杨成武，要从古代战争中吸取有益的教训。打胜仗固然是有借鉴的，打败仗何尝不能有教益呢？

汉高祖刘邦得天下后，十分高兴，游猎中遇到一位山野老人，他让老人为他祝福，：老人说：一祝你莫忘鸿门宴，险些成了项庄的剑下鬼；二祝你莫忘荥阳被困，险些成了项羽的囚徒；三祝你莫忘自登山被围，险些当了冒顿单于的俘虏。刘邦羞得满脸通红，在难堪之余，他由怒变喜，连忙下马，向老人拱谢。

封建皇帝尚且能接受失败教训，集宁会战我们能吸取什么教训呢？罗瑞卿想到这里，急切要见到聂荣臻司令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