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来向建议：一面调动部队，一面公开揭露敌人的阴谋。

“你调兵遣将，我写新闻消息，由广播电台反复播发。”毛主席点点头，笑着说，“‘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子房，汉丞相张良字）。’这是一幕折子戏，解放战争的一个插曲。”傅作义派出偷袭石家庄的部队，于1948年10月24日由涿县出发，秘密开往保定。这是一支突击部队，又是一支爆破队。几百辆汽车上，不仅载有步兵，还有大量的炸药，骑兵在两侧掩护。行军序列组织严密。可是，汽车行到松林店，就无法开动了，因为公路地面被民兵挖了一条条的横沟，上面伪装起来，使汽车的轮胎同时陷在沟里，前后转动不得。两旁沟垅小道，埋有地雷。不扫雷不能前进，要扫雷不胜其烦。

平汉铁路破坏得更厉害，部分路基已被挖掘。有的铁轨被拆除，扔到沟底，有的整段铁轨被翻过来，枕木朝天。在定兴城和徐水城附近，不断有小的战斗发生。

敌第九十四军军长郑挺锋心情紧张，因为各师报告说，种种迹象表明，似乎有一支的大部队跟在后边，但谍报人员说，附近没有大部队。他令各师严加戒备，并报告南京国防部和北平“剿总”。

不久，南京国防部二厅回电，说七纵夜间从徐水大王店出发，沿平保公路越过保定向南疾行。北平来电内容相同。郑挺锋感到为难，行军作战的部队只能靠谍报搜索二三十里以内的动态，其他敌情一无所知，在共区行军真是如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令人生畏。

从涿县到保定，走了3天，所谓机械化部队，行动如此迟缓，真使郑挺锋焦灼不安。幸好驻保定的一。一军军长李士林前来迎接。一阵寒暄之后，李士林急问：“你们干什么来了？”

“闹不太清楚，明日总部任兆同副处长来宣布。”郑挺锋回答。

“你不知道，我倒知道得很详细。还知道哪些人来了。”李士林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卷报纸说，“你们看号外，这是跑单帮的商人，从石家庄带回来的。”

郑挺锋一看，“号外”的大标题是《蒋匪军妄图突击石家庄》。……

（新华社华北10月25日电）确息：当我解放军在华北和全国各战场连获巨大胜利之际，在北平的蒋匪介石和傅匪作义，妄想以突击石家庄，破坏人民的生命财产。据前线消息：蒋傅匪首决定集中九十四军3个师及新二军两个师经保定向石家庄进袭，其中九十四军已在涿县定兴间地区开始出动。消息又称：该匪部配有汽车，并带炸药。准备进行破坏。但是蒋傅匪此种穷极无聊的举动是注定要失败的。华北党政军各首长正在号召人民动员起来，配合解放军，坚决、彻底、干净、全部地歼灭敢于冒险的匪军。郑挺锋倒吸了一口气，感到头上被打了一闷棍。出师未捷，被敌人发觉，揭穿了阴谋。他十分恼火，认为要么是“剿总”有共产党，要么是共产党的花招。

郑挺锋正在考虑之际，10月27日上午，“剿总”三处副处长任兆同准时到达了保定，他不相信这些消息。刚一下车，就召集会议，传达“剿总”关于夺取石家庄之后部署的命令。大意是占领石门的各部队，要积极构筑防御工事，并派出兵力搜集市内战略物资，装车运回保定。成立石门市政府，由“剿总”政工处副处长由竹生任市长，成立石门守备司令部，由暂编三十二师师长刘化南任司令。部队到达石门，即按此报“剿总”，以便通电全国。占领后，不能固守时，由杜长城爆破大队和工兵部队协同，对一切战备设施和建筑进行破坏。他认为七纵战斗力弱，有飞机助战，加上重炮轰击，七纵临时工事，是无法固守的。骑兵到滹沱河畔，停止待命，俟步兵赶到再行突击。

次日（28日），郑挺锋率部由保定出发，路过郊区于庄，村里不断打枪，他派副官和两名士兵到村里查看，不一会儿，两个士兵把副官背回来。据士兵报告，进村前见有人持枪，但进村后，不见人影，副官的腿被打中了。

郑挺锋判断这是地道战，从夹壁墙发射的子弹。奔袭石门，不能被民兵游击队纠缠住。他命令，以后遇到类似事件，概不置理，继续前进。但是，为了安全起见，他将部队分成3路向石门行进。

29日，一路未遇抵抗，中午进驻望都县城。郑挺锋庆幸安全进城，可是不一会儿传来一件意外伤亡。城边一座桥头发现一颗土造地雷，半露地面，扫雷队用白灰圈定，还插了地雷标志。部队安全通过后，工兵排长带几个人来了，一个工兵说：“拆除它！”说罢便将地雷雷管等排除。他正要把铁壳子搬起来，地雷立刻爆炸，当场一死两伤。

郑挺锋又感到吃了一闷棍，但决心不变，决定明晨继续向石门前进。

30日上午10时，他到达清风店。这里是古战场。不久前，第三军罗历戎率主力到此，全军覆灭。郑挺锋认为此地已是共区，要各部严加注意。

这时几架飞机在唐河南岸低空侦察、扫射，掩护他前进。北平“剿总”来电通报情况：飞机侦察，有主力在河边布防。各师也向他报告，附近几十里的桥梁，均被破坏。他决定亲到唐河边察看，发现河水流量很大，但不深，可以徒涉。

于是，他下令用榴弹炮轰击，用飞机和大炮掩护，步兵抢渡。步兵刚到唐河南岸，又被密集的炮火打了回来。

郑挺锋从望远镜中看到前沿工事，被重炮轰开许多缺口，但转眼之间，又修补如初。他下令三十二师刘化南部，从唐河上游迂回包抄，但该部畏怯不前。他十分恼火，向北平“剿总”报告，已责令该部抢渡。

下午，郑挺锋发现刘化南部在冲锋抢渡中，部队伤亡不少，而且伤者多在头部、胸部。有的尸体已顺河而下。他心中有些犹豫，感到正面抢渡困难很大，伤亡太多。电告总部后，战斗暂时停滞。

夜间，他听了各师报告，唐河南岸各村庄住满军队。他推断七纵主力就在那里。于是他向北平“剿总”电陈，令骑兵直接向石门进攻，使七纵尾首受敌，可乘其回援石门之机，将其歼于途中。北平“剿总”立即复电：“郑的意见，正在研究。敌情不明之前，应严加防御。”

夜已深，郑挺锋在指挥室忙碌筹谋。

河对岸突然枪炮声大作，炮弹在军部附近爆炸。前沿阵地报告说，炮火密集，但不见敌进攻。

郑挺锋判断，敌人要退了。一天战斗，敌我伤亡都不大。敌人突然撤退，必有企图，是否会包抄我们？我军过河则成背水战。如何是好？他请骑四师师长刘春方来。

战斗正在进行，刘春方不知何事，正要问，郑挺锋开口便问：“你看怎么办？前进，还是待命？”

刘春方立刻回答：“我收到北平电报说，保定以南无主力，北平已调部队增防保定。我们的任务，仍须执行。”

“这是刚收到的命令：情况变化，今后行动另行通知。各部严加防御，待命行动。”郑挺锋一边说，一边递给他一份电报说，“你看，朝令夕改。谁在批挥我们？”

刘春方知道话里有话，但为了转圜，他用缓和的口气说，“是否再请示北平。”

请示电报还没发出，北平“剿总”倒来了特急电报：“立即返回。”

“返回？！返回哪里？是否原防？”郑挺锋拿着电报说。他本来不愿担任这次偷袭的任务，故意提出问题给傅作义的骑兵师长听听。“是于庄，保定，还是北平？”

“返回保定，再作讨论，如何？”刘春方说。

郑挺锋说：“好！”下令部队返回保定。

为行动迅速，骑兵马不解鞍，人不离马。步兵不进村庄，驻扎在帐篷里。部队以师部为中心，各团互为犄角形，在射界以内互相支援。现在听说返回，一溜烟地钻回保定城里。

“幸好，‘剿总’令我们返回，不然真不知下场如何？这仗没法打！你看这条广播新闻，对我军的情况了如指掌！”郑挺锋把电台收到的广播消息，送给刘春方说。

“的情报真灵。幸亏返回保定，不然我们在清风店会像罗历戎那样来个全军覆灭。你看刚到清风店，鄂友三的1个骑兵团就被民兵打得七零八落，不成系统。这家伙，祸害老百姓有余，打仗不行。”刘春方说。

他们正在谈论时，傅作义王牌第三十五军军长郭景云来电话。他骂骂咧咧地叫喊：“你们被共产党的宣传吓破了胆，缩了回来。石家庄空城也罢，实城也罢，豁出800辆汽车，把它毁平，才是英雄。司马懿还到城下，你们却连城都没看见就撤兵！”

郑挺锋、刘春方面面相觑。

郭景云打电话给傅作义，想问个究竟。

“这是蒋介石的围魏救赵的战略。命令是他下的，不是我傅作义下的。返回保定，也是向他报告了的。”傅作义说。

郭景云听罢，哑然无声，再也不问了。

但是，作为国民党华北最高长官的傅作义，深感对未能奔袭石门负有主要责任。他百思不解，根据情报石门是空城，所选择的奔袭部队也是能攻善战的，为什么这一机密的军事行动，会泄露了‘出去？广播为什么如此确切迅速？大雁飞过，还有个影儿。偌大的兵团，连个影也没见，就返回保定，怎么不打败仗呢？！

本来郑挺锋就不愿担任总指挥的角色。他的秘书是地下党员，两人私交很深，平时对他谈论战局不无影响。何况他在军中意外听到他弟弟、第四十九军军长郑挺笈对他的广播：“弟今既亲历一切，不能不念手足之情，向吾哥坦诚倾吐，以冀吾哥勿蹈弟等在辽西之覆辙。国民党统治的形势，如以东北为首，华北为胸，华南为脚，则今首已斩断，胸部惟存，平津几座孤岛，腹部之济南、郑州、开封、徐州均已先后解放，仅存汉口、蚌埠等少数据点，试问只有民心离弃、民变蜂起之华南，究竟尚能持久几时？……时势如此，望吾哥明辨大局，早日率部投诚，以免牺牲多人生命。”听罢，他大为震动。再看新华社的评论，情况之明，气魄之大，有如千钧压力，使他震慑。新华社广播评论中说：“蒋介石不是项羽，并无‘无面目见江东父老’那羞耻心理。他还想活下去，还想弄一点花样刺激一下已经离散的军民和人心。……指挥官是郑挺峰。从这几天的情报看来，这位郑将军似乎感到有什么不妥之处，……”他不敢再看下去了，评论把他的心思都端出来了。简直是笔扫千军。这仗怎么打呢？

他想投诚又无胆量。放下武器，困难很多。再干下去，弟弟郑挺笈的结局等着他。左思右想，最后来了个妙计，托词母病，请堂兄郑介民出面，申请离职南下，一去不回头了。

傅作义十分苦恼，他想奔袭石门的部队刚一出动，新华社就发表消息、评论，大有雷霆万钧，气吞山河之势，绝非一般人的手笔。如果石门有驻军不是空城，为什么广播呢？那不是更可以歼灭于石门地区吗？如果石门无驻军，确是空城，新华社这么广播也未免太大胆了。我傅作义也未免太胆小了。

他苦思良久，得不到答案。秘密会议，并无人出入，只有几个将领参加，为什么走漏了消息？是他们走漏消息吗？不会，不会。难道是机要、报务人员泄露消息，他们跟我多年，从没发生过差错。此外只有我的女儿进来，她根本不知部队的番号和行动计划。

这个哑谜是后来才解开的。北平的《益世报》采访部主任刘时平是地下党员，他通过同乡好友鄂友三、杜长城得到蒋傅军偷袭石家庄的消息，亲自到西直门车站，弄清部队的番号和开车时间，以最快的速度由地下电台发给华北局城工部，转向华北军区、中央军委。就根据这个确实的情报，为新华社写了3条消息。它不仅使郑挺峰看后感到震惊，而且使傅作义读后泄了气，下令收兵回营。

傅作义生怕蒋介石怪罪下来，追查奔袭石门告吹的责任。幸好，蒋介石因扬子公司事件，蒋经国扣押孔令仪，顾不得查问奔袭石家庄的情况，便仓促乘飞机回上海去了。

他得悉后，松了一口气，长叹一声：“石门是空城也好，实城也好，我是不去了。共产党比孔明还高明，而我也比不上司马懿。”室内空无一人，他坐在沙发上，仰望天花板，心里还在想：司马懿中了空城计，但他毕竟进到城下，而我们按兵不动，郭景云的指责是有点道理的。

这时郭景云进来了，大喊大叫：“奔袭部队为什么返回？”傅作义没有看他。冷冷地回答：“你喊叫什么？难道你想送给这几百辆汽车和大量炸药吗？想钓鱼上钩，让我们自投罗网，即便打到石门，炸毁石门，于我何益？既不能守，也不能退，画虎不成反类犬！”

“那，那为什么在广播中公开说明他们的意图呢？”郭景云纳闷，想不出道理。

“新闻要报道事实。但是，新闻也可以作为武器，团结人民，打击敌人，这是说过而且使用过的。、周恩来比诸葛亮高明百倍，笔扫千军，而我傅作义比司马懿愚蠢百倍。”

说完，傅作义走到郭景云面前说：“景云，说实在话，即使我军到达石门，炸毁全市，也得不到胜利，相反会全军覆没。因为杨、罗、耿兵团已在我军侧翼急行军，而东北已有一个兵团偷偷越过长城，威胁平津。我军退回原防，至多被人耻笑为中了的空城计。可我们保存了实力。”

傅作义的一个幕僚进来，他听到傅作义说中了空城计，摇摇头说，真实的历史，司马懿根本没有参加魏国蜀国关中会战，自然，他也不会中了诸葛亮的空城计。《三国演义》是七分事实，三分虚构。空城计是虚构的。

“那历史的真相怎样？”郭景云急问。

诸：葛亮六出祁山，最近的路是从汉中经子午谷攻长安。蜀将魏延主张轻兵经此奔袭，但诸葛亮用兵谨慎，认为魏军在此必设埋伏，因此，不走此路。他选择长安以西一二百公里的斜谷、祁山两处出兵，迂回作战，先占甘肃东部，再由甘取陕。这样不走形势险要的栈道，而采用大的战略包围。曹操对诸葛亮的这一战略部署，十分重视，派名将张邰向西挺进，阻止诸葛亮席卷甘肃东部。所以说，司马懿根本没有参加关中会战。

“这么说来，咱们根本没有中了的空城计，倒是被、周恩来笔扫千军了。”郭景云大声喊道。

“不谈这些啦！东北还在鏖战，我们要抓住时机，整训部队，准备平津决战。”傅作义说。

偷袭石家庄的阴谋失败了。郑挺锋率军归来，向南京和华北“剿总”写了一份报告，说此次部队行动，在经过的共区村庄，焚毁棉花20余万斤，炸毁各种工厂40座。

傅作义将这个报告，传发所属，并嘉奖“援晋兵团”将领郑挺锋军长指挥部队向石门进军，颇奏功效，提升为兵团司令，鄂友三旅长行动迅速，按计划完成任务，晋升为骑兵师长，刘化南师允许扩编为军，刘兼任保定警备司令。

郑挺锋谎报“战果”是给傅作义看的；傅作义转发并命令晋升郑挺锋等，是给蒋介石看的。郑挺锋由其堂兄郑介民出面，辞职南下。傅作义碍于情面，只好准了郑的短假，但他一去不复返了。“画虎不成反类犬”。蒋傅军偷袭石家庄的行动，给自己描绘了一张画。

在西柏坡的一所四合院，窗纸彻夜通明，中央军委作战室里，正在绘制另一张东北决战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