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帆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11
|本章字节:11400字
赵毅团的驻地,在长城线上的“无人区”。日寇在沿长城千里线上,制造了惨无人道的“无人区”。国民党军队来后,又加以破坏,村内房舍,片瓦无存。唯独一所小庙,还留着残墙断壁。今天,战士们半天休息,半天帮助老百姓修房,重建家园。
解放战士张大水,童年时代非常悲惨,家贫如洗;妹妹被卖,生死未卜;煤矿的生活,满是黑暗、肮脏、凄惨。他后来被抓去当兵,先是伪军,后来被改编为国民党军,被俘虏后,调皮捣蛋,说怪话,骂大街,别人称他为“怪话大王”,他却不以为耻,反而洋洋得意。
他内心总是矛盾的,如同从漆黑漫长的黑夜乍一走出来,见到光明,还有些不适应啊!一天,随军转战的军邮给张大水一封信,别人得信都高兴,他却无动于衷,因为从未有人给他写过信,他以为这信是误投的。可当他打开信一看,那是娘写来的,他急切地读道:
“大水吾儿:自从你离家后,从不知你的信息。来信说你参加了解放军,我昏花的老眼,看到了光明。家里分了地,就是路边埋你爹的那块地。我老了,不能种。乡亲们就说你参加了解放军,给我代耕。我想叫你回来种地,可蒋介石还没打倒,地主还乡团一回来,就会夺地。我看,你还是在解放军打败老蒋再回家。儿行千里母担忧,何况你在打仗,多年没听到你的消息,我也熬过来了,现在有了你的消息,我感到熬出了头。……”
这封家信使他心情万分激动,他怀念多年不见的亲娘。
早操跑步完毕,是投弹演习。张大水心里还惦着妈妈,精神不集中,手榴弹的拉弦还套在手指上,他冲力过猛,滑倒在地,手榴弹刚出手就落地。导火索“嗞嗞”直响,眼看就要爆炸。指导员李顺保立刻跑过来,一脚把手榴弹踢开,自己扑到张大水身上。手榴弹在10几步远的地方炸了。碎土和弹片落在指导员身上,划破了他的腿,张大水脱险了。
指导员没有一句责备的话,拍拍张大水的肩膀说:“没事儿。快去吃早饭。”
一阵脚步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团长赵毅、政委张明君陪同罗瑞卿、杨得志来视察宿营情况。
这个团在长城麓下的几个山村宿营,这里是“无人区”,林中一片凄凉。没有一间好房,没有一个人影,也听不到鸡鸣狗叫,被破坏了的房基上,长满了狼尾草,一进村使人感到这是一个阴森可怕的悲惨世界。
只见战士们有的在残墙断壁下,打开背包,有的挖个土洞,钻进去睡觉。
“你们这里有没有老百姓?找找看嘛!在二营驻地,几个战士到一家找水,屋里的女人惊叫:‘别进来!’原来是两个年轻的姑嫂,一个光着身子,一个穿的是鹑衣,出不得门。战士们含泪脱下自己的衣衫扔进去。”政委张明君对李顺保说。
“我们挨门找了,没有一个老乡。”李顺保说。
接着,李顺保问:“‘无人区’有多大呀?日本投降了,怎么还有‘无人区’呢?”
张明君说:“日寇为‘确保满洲’,在冀察长城沿线,搞了纵深1000多里的‘无人区’封锁线,搞所谓‘民匪隔离’,彻底破坏我们同群众的关系,从而达到‘竭泽而渔’的阴谋目的。有的地方挖‘防共沟’、‘封锁沟’,有的地方搞‘入圈’集家并村。日本华北方面军司令官冈村宁次,在第四次‘治安强化运动’中,在东部长城线上搞所谓‘真空绝缘地带’,大规模制造‘无人区’。”
“这里的房基都铲平了,水井也填塞了。”连长贾振武说,“炊事班长到处找水呢!”
“这是国民党军队干的,他们和地主清乡队一起,继续日寇政策,加深‘无人区’的灾难,妄图消灭解放区,真是妄想。”团长赵毅边走边说。
“在‘无人区’,你们要对连队进行教育。老百姓不是说,国民党军队代替了日本鬼,剿共抢运队代替了讨伐队吗?这是事实。我留给你们一份缴获敌人的文件,你在全连大会上揭露、控诉敌人的罪行。”罗瑞卿说完,把一份密件交给团长赵毅。
“你先看一下,我们研究个问题。”赵毅把密件交给李顺保说。李顺保打开密件一看,是《捣毁山地根据地实施办法》,这是由蒋介石亲自签署的。密件规定:为了不影响作战,并能在最短期间破坏最为彻底,抢运最多物资,凡接近共区之各县,均应组织剿共救民队,以备我军在进剿共军根据地时,归各部队新闻人员率领指导实施。密件还规定了具体办法。凡可资共利用之房屋,均可认为依共附共,应予以焚毁或平毁。坚固围墙,推倒拆毁,并铲平其根基,使匪不能修复,绝其回窜利用。尽量发动残留居民,移至指定集居区或予以并村,并协助实施之。对工厂则搬走设备,炸毁厂址,对水井填塞或炸塌。
密件最后要求破坏必须彻底。无论房屋、工事、地道、水井或其他各种设施,离开该地时,要亲自巡视,认真检查,必须合乎要求,才算完成任务。其敷衍了事,破坏而未做到彻底者,定予以严重处分。
李顺保看完《密件》之后,“啊”了一声,说:“原来是这样。我们必须克服在‘无人区’的一切困难。”他派人找水、找柴,准备做饭。炊事班长杨惠明居然找到了一点水,收集了第一排的米袋,煮了一锅稀粥。
陶有才掉了队,班长朱国华和战士张大水架着他追赶队伍。
陶有才眼尖,老远就看到山下有炊烟升起,惊奇地叫了一声:“班长,前边有人家啦!”牙要自己走,不要别人搀扶了。
忽然,路边密林里,传来“咚咚”的声音。
这不是草木的响动,更不是蟋蟀的呜叫,这是镢头刨地的声音!没有人,哪有这种声音呢?张大水两手紧紧地握住枪,两眼紧盯着密林深处,向树丛搜索前进。
蓦地,一个黑影蹿过陶有才左边,逃向树林深处。
“干什么的?”陶有才急忙呼叫。
张大水赶紧拉枪栓。可是没有回答。在长城线上的“无人区”里,一路上看不到一个人,田地里长满野草,野兔在树边乱跑。村里没有猪狗,碾磨都被捣成乱石头。残墙断壁内,长满蒿草,哪里会有人呢?
刚才的声音兴许是自己走路脚步的“咚咚”声音吧,那个黑影说不定是野猪呢!张大水用一腿前伸,一腿跪下的射击姿势向天空鸣枪,他心想:“吓唬一下,看是什么东西。”
啪地一枪声响,在树林里,黑影又窜了一下,逃走了。张大水一蹬腿就追上去。
“哎呀!一袋粮食!”他立刻明白了,这不是野猪,也不是敌人的特务,而是老乡。于是拼命喊叫:“老乡,别跑,我们是解放军!喂!回来,背你的粮食!”
回声在山谷荡开,没人回答,也没有人出来。
朱国华批评张大水违反纪律,不该随便打枪,会出事的。咱连在郑村乱打枪就出过事。张大水大大咧咧地说,以后不打就是了。他背着一口袋粮食,跟着朱国华、陶有才寻找队伍。
炊事班长杨惠明在树林里寻找野菜,准备给全连煮“嘣叭菜。”这是一种野菜,咬吃时嘣叭响,战士们叫它“嘣叭菜”。
杨惠明听到枪声,跑出来看发生了什么情况。他看见远远的3个人影,在小路上移动。他原想回连报告情况,但仔细瞧着以后,发现后头的大个子,背着东西,断定这不是敌人。他走上前一看,啊,张大水背着一袋粮食,正往宿营地走呢!他连忙跑上前去,从张大水肩上接过这袋粮食。
“喜鹊”李明海和一些老战士听到枪声,也跑到村边来看,见到“半匹牛”杨惠明背着一口袋粮食,就问:“从哪里弄来的?”
“噢,我们从路边拾来的。”张大水说。
“老天爷有眼睛,吉人自有天相。民运小组跑了半夜没搞到粮食,你们掉队倒拾到粮食啦!”李明海高兴地说。
“这是老乡的粮食,还得找失主呢!”党支委、班长朱国华一拐一拐地走过来说。
“在地里拾的嘛,叫我说,先吃了,打个借条,找到失主再还给他。这不算违反群众纪律。”李明海辩解道。
几位战士围上来,大家围着这袋米,多么惬意呀!战士们说:
“军队打仗是天职,不吃饭怎么打仗呢?”“喜鹊’的意见对,称称多少斤,留个欠条,以后归还,不就结了嘛!”
“咱们的米袋早倒空了,光喝粥吃‘嘣叭菜’,哪能行军呢?”
战士们越来越多,有的拿着秤,有的帮着抬口袋,有人估计说:“足有60斤呢!”
“半匹牛”杨惠明看看,一秤:55斤。
“团里发来给养了吗?”李顺保也走过来看,问道。
“这是张大水、陶有才在路上拾到的。”杨惠明嗫嚅地回答。他有些尴尬。
李顺保问清这袋米的来历后说:“拾的?这成什么话呢?随便打枪,把老乡吓跑了,这已经不对,违犯了纪律。再抢老百姓的小米、那不错上加错吗?这和国民党军队有什么区别?”战士们两眼瞪着就要到嘴的小米,两耳听着指导员严厉的斥责,谁也不说话了。杨惠明早把秤丢在地上了。
“这是‘无人区’,你们看群众三间马架房,四面没有墙,天上雪花飘,身上没衣裳。你们没看见老乡炕上的沙子吗?棉被被日寇抢走了,老乡只能烧热炕温沙子,夜间躺在沙子上。半边热,半边冷。老乡说,这是日本鬼子留下的炕,一面煳,一面生,翻来覆去烙烧饼。你们谁铺盖过这样的沙子炕?国民党来了,连房基和水井都破坏了。老乡受尽了苦,盼星星,盼月亮,盼来了解放军。可好;没见面,就把他们的救命粮抢了,这叫什么解放军呢?”李顺保指着这袋米继续说,“民运工作组织不来粮食,我们用什么还老乡呢?一张白条子能挽回政治影响吗?兵团首长不是屡次号召全军要作战好、纪律好、群众工作好吗?”
没人回答,没人咳嗽,大家屏息听着。
“快把老乡找回来。”李顺保命令。
杨惠明和张大水到密林中找人,他们循着脚印和草被踏倒的方向走去。看到林雾中有个小小的山村,有几户人家,他们挨户问:“老乡,你家丢米了没有?”
“没有,俺们早没米吃了。”
“我们拾到一袋米,是不是你们的?”
“不是,俺们连种子都没啦!”
“老乡,昨天夜间,你们家有人出去没有?”
几家人都问过了,谁也不认这袋米。杨惠明很失望,只得返回。恰巧,路上他碰见一位老大爷,垂头丧气,心神不安地迎面走来。
“老大爷,村里谁家丢了一袋米,你知道吗?”杨惠明抱着试探的心情问。
“什么?米?早叫运走了。”老大爷停下来,捋着胡子说:“要是你们发现谁家存着一袋米……”
“老大爷,不是这个意思,我们是来找失主的,你知道是谁的?”杨惠明急急忙忙地说。
“我帮你问一问……”老大爷犹豫地回答说。
杨惠明一听有门儿,于是解释道:“我们是过去的八路军,现在回来啦,帮助老百姓搞土改,翻身过好日子。”
老大爷表示愿意到宿营村庄,查问谁家丢了米。
村里没有一个老百姓,炊事班的战士们还在清理垃圾,修盖临时房屋,继续挖掘被国民党军队填塞的水井。
“快把连长拉上来,快憋死了。”一个战士喊着。
当贾振武被辘辘从水井底下像水桶一样提上来的时候,已经气息奄奄了。给他灌了姜糖水,才慢慢苏醒过来:“我还要下井!…‘你歇歇,我下去,我下去!”李顺保把他拉住了。
战士们跑过来说:“我们下井!连长,指导员都休息。”这一切老大爷都看见了。他用颤巍巍的声音说:“你们可真是八路军哪?我当又是来抢粮呢!我儿子叫我把粮埋起来,那袋粮是我的。”
说完,老大爷向村边喊了几声:“栓子!栓子!快出来,八路来了,八路来了!”
一个20几岁的小伙子,局促不安地走过来,东张西望,他看是杨惠明,不知该说什么好。
“那袋米在连部,你背走吧!”杨惠明说。去还是不去?小伙子很犹豫。老大爷点点头,小伙子跟着杨惠明迈开大步走了。
栓子背回米的消息飞快地传遍小小的山村。乡亲们从地窖里,从密林中陆续回来了,互相问候着,彼此庆幸:“八路军又来啦!”我们马上恢复了村公所的工作,栓子和他父亲都参加了征粮组。
栓子爹精神抖擞地背着那袋米来到炊事班,对杨惠明说:“同志,你们辛苦了!我这袋米给同志们吃。我老汉老了,不能去支前,这袋米表示俺全家心意。”
杨惠明不收,老大爷坚持留下,两人正争执不下。罗瑞卿、杨得志还在和赵毅谈行军路线问题,听到大声讲话和争论的声音,走来察看。
当他们了解“无人区”一袋米的故事后,罗瑞卿讲了一段往事。那是1927年10月,毛主席在井冈山建立根据地。部队非常艰苦。每个战士只有一顶斗笠,一双草鞋,毛主席也和战士们一样,只有一个斗笠,一双草鞋。
1928年部队改编,每个战士有两身单衣,两双草鞋,每天12两米饭(旧制16两1斤),5分钱菜金,3钱油,3钱盐。有时还买不到盐。
一天,毛主席听到战士们议论,炊事员煮的菜苦,吃不下去,就问怎么回事。炊事员拿着苦菜说,这是昨天挖的,谁知道是什么菜?毛主席尝了一口说,是野苦菜,有政治营养的野苦菜!他带头吃,战士们也跟着吃起来,以后战士们还编歌:
毛委员带头吃苦菜,光荣传统传万代。
红军吃了野苦莱,天大困难脚下踩。
战士们听了故事,更加坚决地不收老大爷的这一袋米。
老大爷眼看指导员都喝粥吃野菜,实在过意不去,把那一袋米一放。
“你们吃了饭才能打仗啊!”老大爷连头也不回就走了。
“我们人多,一袋米也不够吃,你还是背回去,留给家里吃吧!”李顺保追回老大爷。
老大爷和栓子合计了一下,把这袋米背起来飞快地送到连部就不辞而别了。
“老大爷,老大爷,我们不能收!”杨惠明追到村边,早不见老大爷了。
不一会,老大爷领着村里的人,又送来3袋小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