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瑞卿、杨得志从新保安赶来张家口，向杨成武祝贺。

张家口是在他们手中被敌人侵占的，现在又是经他们手，收复了这座塞上名城。这次彼此相见，引起了无限的感慨。

解放张家口的第三兵团副政委李天焕，迎接罗瑞卿和杨得志的到来，陪同他们到东山坡的一所日式房子。这里只有几把破旧的桌椅，书刊报纸狼藉，房顶被炮弹打开的洞，依然如故。这所房子不远便是战俘营。

罗瑞卿身体本来高大，一进入这幢被战争破坏的矮小日式洋房，就像顶天立地的砥柱。今天，他穿着一件合体的黄色军大衣，头戴黄色狐皮帽，更显得英俊魁梧。他双眼敏锐，一眼就见到屋里兀立着一位沾满油污的“伙夫”。这个人个子不高，40岁左右，方脸微黑，胡子未刮，精神恍惚，腿被摔伤。那根代手杖用的木棍放在墙角。他一见雄壮的解放军将领进屋，立即起立，站立时身体有些倾斜。经第三兵团政治部联络部长介绍，罗瑞卿凝视着这个“伙夫”，拉长声音，惊奇地喊道：“啊——袁军长！”随即伸手示意，让他坐下。这位国民党袁军长连忙点头致意，并且后退了一步，坐了下来，神色不安地望着解放军将领。

工作人员刚刚斟茶，第三兵团司令员杨成武就赶来了。他意气风发，面带笑容道歉说：“对不起，我来迟了。”

罗瑞卿没有寒暄，指着这位伙夫模样的军人对杨成武说：“这位就是指挥张家口守军，同你们作战的袁军长。”

“不才袁庆荣，请多加指教。”袁庆荣极其尊敬地向杨成武敬了一个礼。

杨成武看了一下袁庆荣感激的表情，客气地指着椅子说：“请坐，请坐！”

袁庆荣望着眼前的4位解放军名将：罗瑞卿、杨得志、杨成武、李天焕，面目陌生，但闻名已久，现在，成了他们的阶下囚，自然有些神经紧张，无地自容。

“袁军长，请你谈谈这次作战的感受。”罗瑞卿打破了沉寂的空气，首先提出了问题。

“佩服，佩服！贵军作战神速，勇敢。我原估计可以突围，但出城过了沟，部队放了羊，被压到沟里，全军覆灭。”袁庆荣神色不安地说，“感谢被俘不杀之恩！……”

“我们是按政策办事的。请你谈谈战役的感想。”杨成武说。

“贵军总攻张家口，我根据总部的命令，组织突围。原以为贵军主力在西面，我们决定出大境门向北突围。为牵制贵军主力，我令骑兵、汽车、大车向西突，不料他们违反命令，也出大境门向北突围。这下就乱了。车挡住人，人阻挡了车，马难以奔，人不能跑。建制混乱，指挥失灵，黑夜茫茫……”袁庆荣摇着头，叹息地回顾说，“就这样，全军不可收拾。”

杨得志坐在一边，刚要讲话，可是罗瑞卿已开口了：

“在我看来，你和三十五军军长郭景云都是有军事素养的将领。你们在抗日战争中，曾为国家作出了贡献。现在失败了，其原因就是孤立。全国人民不支持你们，都反对你们打内战。所以，在强大的解放军面前，不要说无军可援，就是有军也不敢来援嘛！三十五军来援的结果如何？事实不是做了回答吗？”

“是，是。总部令三十五军速回北平，可惜晚了。”袁庆荣连连点头称是。

罗瑞卿、杨得志、杨成武、李天焕都笑了。屋内空气也不那么紧张了。

“确实晚了。在发起总攻以前，就是为了防止你们集中或逃跑，我们遵照中央军委和毛主席的指示，对你们采取了‘围而不打’和‘隔而不围’的作战方针。当一发动总攻时，你们想集中或逃跑，已经不可能了。”罗瑞卿说着站立起来，离开座位，严肃而激动地指出：“当你们乘机侵占了张家口时，你们的那个委员长，真有点得意忘形了，不顾全国人民的反对，第二天就悍然决定召开伪国大。你们的总司令，头脑也热得很，竟然搞了个什么致公开电。一派胡言乱语，狂到了极点。铁的事实将充分证明，那些见解和推断，不值一驳，不是一个有头脑的战略家的思想。历史是无情的，一切反动的东西，都要受到历史的惩罚！”

袁庆荣手足无措，顿形紧张，额上冒出细小的汗珠。

罗瑞卿说：“袁军长，你也许会相信，平津即将解放，京沪的解放也不会太远了。那时如有可能，我还要亲自和他们谈论一下这个问题哩！你们欠人民的血债太多了！人民怎么能宽恕呢？”

听到这里，袁庆荣坐不住了，蓦地站立起来，手指微颤，脚跟有些不稳了。

罗瑞卿看出了他的心情，马上转过话题，进行劝慰。

“我们的政策，想来你是了解的。不管什么人，只要放弃***反人民的立场，人民是会宽待的。如能在平津战役中起到应有的作用，有所贡献，不仅既往不咎，还是可以立功的。”

“对对。中肯。不才一定尽力而为。”袁庆荣心中的石头放下来，深深地向解放军将领鞠躬。

袁庆荣被俘后，在北平和绥远的和平谈判中，做了有益的工作。被任命为第十九军副军长，是管理指挥坦克作战的副军长。这是后事。

罗瑞卿、杨成武、杨得志会见袁庆荣完毕。

杨成武问罗瑞卿：“罗政委，在大同指挥所，你为什么问我知道白登山否？……”

“哦，是那么回事。汉高祖刘邦在白登山被围7天，吃了苦头。幸好陈平用计，重赂冒顿的阏氏（皇后），才得脱险。白登之围，对而后的和亲政策有深远影响。”

杨成武若有所思地说：“战争与和平，敌人与亲戚，是对立的，但在一定条件下，也是可以转化的。胜利和失败是相随的，没有失败就品尝不到胜利的真正滋味。”

罗瑞卿完全同意杨成武的看法，说：“我们是经历了战争的挫折、失败，又品尝了胜利的滋味了，说不定有朝一日，面前的敌人会成为姑舅亲呢！我们在长城内外的战争，是经历了许多曲折的，是有历史意义的。司马迁随汉武帝东巡海上，北至碣石（今昌黎），达辽西（今河北卢龙东），历北边，然后西人上谷郡（今怀来、宣化一带）。司马迁在摩笄山（今鸡鸣山）下、在治水（今桑干河）与永定河河畔，在‘阪泉之野’（今涿鹿县矾山、五堡一带），考察了远古时代黄帝与蚩尤、与炎帝激战的古战场，参观了黄帝建都的涿鹿城（今涿鹿县三堡村北），并登上桥山（今涿鹿县温泉屯东南、矾山乡好地洼村北），祭祀了中华民族的始祖——轩辕黄帝。然后西去，经九原（今五原）归返长安。我们的经历见闻，比司马迁丰富得多。战后，我们应写回忆录，让后人知道，革命胜利来之不易啊！”

“聂司令员有电报来吗？天津方面应该有电报来了吧？！”杨成武关心平津情况。

“有，你回去看电报吧！”罗瑞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