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振武、李顺保分别带领战士们，正向前冲。天上的银河和月亮全被浓烟遮住，透不过一点光亮。

李顺保迂回袭击敌人的地堡，忽然，唰地一道耀眼发亮的光柱，像一把闪闪的宝剑，刺破了漆黑的夜空，向赵洪林、李明海袭来。

“敌人发觉我们了。咋办？”

“指导员，听，后边装甲车开过来啦。”

李顺保非常沉着机智。他端着盒子枪对准刚在市沟边抓的俘虏兵，故意的大声骂道：“，瞎眼啦，朝咱老子这儿打炮！”接着他命令：“快！向装甲车打旗语，别向这儿开炮！”

俘虏兵乘探照灯的光亮，举起白毛巾左右晃了三下，装甲车的炮火向远方延伸射击了，但隆隆的声音越来越近了。李顺保感到情况紧急，马上命令李明海：“你拿炸药和手榴弹，炸它！”

李明海刚要抬脚，李顺保又把他拉回来：“要手疾眼快，动脑子，敌人没发现你，就智取，懂了吗？”

李明海点点头。说：“指导员放心，错不了！”

“赵洪林、王真纪，你们绕道后边，向敌人地堡进攻，力争攻克一个，站住脚。”李顺保转过头来又说，“李明海你完成任务后，向他们靠拢！”

李明海把炸药和手榴弹，插在腰背后，向装甲车大摇大摆地走去。他一边摆手，一边拉开嗓子大喊：“喂，你们的眼睛长到屁股上啦！放着外市沟的敌人不打，倒向老子们开炮！”耀眼的探照灯光射来，李明海眯着眼睛，迎着走上去，继续说，“老子走路，谁要你打灯！”

装甲车上的敌人，看着他一个人没拿步枪迎着走来，以为是和他们联系的，停止射击。问：“你们这段，八路军攻上来了吗？”“没有！连个影儿也没有——你们那个探照灯管个屁用哪！”

李明海边喊边走。敌人探照灯转移光柱时，他已看到探照灯离他不过100米，他又走了一段，估计只有四五十米了。装甲车震动大地的轰隆声，使他感到，再不投弹，就被压倒，完不成任务了。他倒身向前，左脚使劲一蹬右臂抡起好高，4颗手榴弹连续地从右手飞了出去。

敌人装甲车停止前进，探照灯也熄灭了。装甲车上的炮和机关枪，还在漫无目标地射击，像被打伤的疯狗，在地上乱吠乱叫。李顺保打着手势，命令赵洪林、王真纪快上。

王真纪像矫健的雄鹰，飞人敌人地堡群。他站在一个子堡顶上，用枪托敲子堡薄薄的顶盖，命令敌人缴枪。狡猾的敌人判定了他的位置，向他打了几梭子子弹，王真纪摔倒下来，血流淌到堡垒根基上。

赵洪林看到自己的战友牺牲，怒不可遏，转到子堡侧面，从枪眼里投进一个手榴弹，轰的一声爆炸了。

经过两天两夜的激战，9日拂晓，解放军占领了内外市沟之间所有据点，守敌大部被歼。解放军乘胜向内市沟推进。

内市沟是石家庄的主要防御阵地，工事既坚固又多，防御阵地的主要碉堡，用其师长刘英的“英”字编号，都由敌主力三十二师据守。赵毅团担任主攻，向“英”字23—24号碉堡之间突击。为保障他们进攻，纵队山炮野炮和9个团所属的迫击炮组成火力队，统一指挥，集中使用，并且继续采用坑道爆破，外部爆破和英勇突击的办法，即火力、爆破、突击三结合的手段，突破敌内市沟的防御阵地。

团长赵毅利用突破外市沟的经验，把主攻部队编成爆破组、梯子组、火力组、突破组，火线运送弹药组。在野战军司令部的统一号令之下，在敌英字23与24号碉堡之间的内市沟外壁20米处爆破。突然间，烟雾腾空，爆炸声震耳欲聋，两吨炸药，在新挖的火药室爆炸了。爆炸的威力，将外壁的积土向沟内推移，掩埋了所有的鹿砦，电网，并形成了45。的斜坡，仅用了6分钟，就为全团开辟了冲击道路。

敌内市沟被突破，第二梯队立即前往增援。

赵毅命令第二营正面阻击，第三营从左右两翼向援敌侧后包围，截援敌后路，将敌大部歼灭。兄弟团也投入战斗，向市区推进。“祝贺你们一举突破外市沟后，又突破敌内市沟防线。这一胜利，为解放石家庄，打下了基础，特向你们祝贺！”罗瑞卿打电话向第三纵队司令员郑维山、政委胡耀邦祝贺，并询问：“你们仅用6分钟，就突破了敌人的宅要防线内市沟吗？”

“是的，仅用6分钟。”郑维山回答说，“我们集中了火力，用爆破、突击相结合的手段，根据火炮性能，明确区分任务，当炮火延伸，坑道爆破时，步兵乘爆破威力和烟幕发起勇猛冲击。”

“是赵毅团主攻吗？”罗瑞卿问。

“是。”

“打得很好。攻城市巷战，道路复杂，敌情不明，不易指挥，杨司令员的意见，最好采取一个营打一条街的包干办法，控制大建筑物，穿墙破院，打开运动道路，避免沿街巷直线运动。”“杨司令员在吗？”“杨得志到第四纵队去了。杨成武也到前面去了，他们在总攻之前，乘夜过市沟察看过地形。他们和我交换过意见，认为巷战要大胆穿插，迂回包围，力求在敌侧后攻击；发挥我军孤胆作战的革命精神。”罗瑞卿在电话中对第三纵队司令员郑维山和政委胡耀邦指示说，“战前放回的第三军战俘，对动摇石家庄军心有很大作用。现在，大军进入市区，你们要军事打击和政治攻势相结合，开展攻心战。包围敌人后，就要喊话，这可减少抵抗，加速战斗进展。”赵毅率领全团进入市区，进行巷战。他收到纵队传达罗瑞卿政委的嘉奖和指示，通令各营、各连各自为战，发扬孤胆英雄的作风。

贾振武带着战士们，进入一所高楼。朱国华从楼的窗口伸出机枪。他回过头来对李明海说：“团长说，抗战时，他在俺村打日本鬼子，就是用高房、街垒、地道三结合的战术，揍得敌人晕头转向。这是立体作战，每次鬼子都被打得晕头转向。”

“别吹啦！你村的工事，比石家庄还坚固吗？”李明海故意说。

爆炸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大街小巷、高楼大厦，浓烟滚滚。梁振江率领全班，打到一个巷子。进展很快，因为天黑，摸不清敌人在哪里。有个战士抓到敌人一个参谋。梁振江叫他带路，叫开了敌师部大院的门。

院里放着坦克、大炮。几十个敌人正吵吵嚷嚷。梁振江把全班分成了两组，突然逼近了他们。

敌人发现不对头，问：“是哪部分？”

“妈的！敌人都过来了，你们还做梦！”梁振江学着敌人的腔调骂道。

“敌人在哪里？”敌炮手问。

“快过来，我告诉你。”梁振江命令。

敌人过来后，梁振江立即用刺刀逼着他，并大声喝道：“敌人就在这罩！”

“缴枪不杀！”

当下俘虏了80多个敌人。缴4门炮，2辆坦克。

梁振江把全班由两个组编成3个组：第一组往后押送俘虏；第二组看炮；第三组由他率领携机枪一挺，由俘虏引导，继续向前院摸索。他用同样方法，搜索前院，解决了一个班的敌人。

这时院内忽然闪出一个彪形大汉，手拿一把砍刀，像是来观察动静的。

梁振江卧倒在地，把敌人的行动看得清清楚楚。他冷不防一个箭步冲上去，用枪对准敌人的胸口，吓得敌人丢下刀，跪在地上，颤抖地说：

“长官！长官饶命！”

梁振江叫他起来，说道：“解放军10个团包围了你们师部。只要放下武器，解放军宽待俘虏。我也是从国民党军队解放过来的。”

“真的？”

“是真的！解放军是穷人的队伍，为人民服务的，你们当兵的都是穷苦人，和解放军无冤无仇。”说完，递给他一支烟。

这个俘虏是从排哨上派出来探问情况的。他吸着烟，紧张的心情缓和下来，领着梁振江到前院，把哨上的排长叫出来。

梁振江争取了这个排长，令这个排全部缴枪。这个排长说：“后院还有一个营，营长到师部开会没有回来。…‘你带我去解决这个营。”

“好！我喊话，你们掩护。”

梁振江用一挺机枪，先扫过一梭子，掩护新俘虏的排长进入后院。

“缴枪不杀！”

“真的吗？”

“真的，我不是活着嘛！别打啦，我们被解放军包围啦，缴枪吧！”

不到10分钟，这个营400多人都缴了枪。

已经连续作战6天6夜了，战士们不顾疲劳，顽强勇敢，不减当初。他们穿墙凿壁，追击敌人的速度，往往超过敌人从街巷逃窜的速度。

李顺保指挥战士夺取一幢楼房后，从二楼爬上三楼，突然背后的窗子开了，扔过来一挺轻机枪。

“我们缴枪！”

背后敌人一个班，投降了。他们以为解放军发现了他们。

溃败的敌人像游鱼一样，乱窜乱藏。十字路口有个地堡，敌人听见外边的人乱喊乱跑，就朝外打枪。

李顺保猫着腰跑过去，大声喊：

“别打了，净自己人！狗咬吕洞宾！”

地堡枪声停了。

李顺保用手一挥，陈鸣禄飞步前去，从枪眼里扔进了一颗手榴弹，消灭了敌人这个火力点。

赵洪林在搜索前进中发现了敌人，报告说：

“前边有人讲话！”

“卧倒！”李顺保命令战士们，“注意我的手势！”说完，他轻手轻脚地贴着墙根摸过去，侦察敌情。在月光下，一个高大的黑影，从院里摇晃出来，他右手拎着卜壳枪，左手扶了扶帽子。大声骂道：

“，什么地方乱打枪！”

李顺保打了个手势，赵洪林、陈鸣禄蓦地从地上跃起，扑上前去，两把明晃晃的刺刀对准那个黑影喊道：“我们是解放军，快缴枪！”“我的娘，我是做梦吧？”黑影晃动了一下，啪的一声，盒子枪落到地上了。“不用怕，解放军优待俘虏。这位是参谋长。”那个敌人望着拿着短枪的李顺保说：“参谋长，小的失迎，小的失迎，罪该万死！”“叫你们的兄弟缴枪，不然，我们就爆破！放下武器，我们就优待。”李顺保说。“是，是，长官，我知道——八路军优待俘虏。立功、受奖！”敌人结结巴巴地说。“别哕唆，快，快下命令！”赵洪林说。“弟兄们，别打了！八路的野战军来了！别打啦！”俘虏在院里喊。赵洪林、陈鸣禄把住院子的大门，高声呼喊：“不缴枪，就安放炸药啦！”院里几十个敌人全缴枪了。赵洪林把他们集中起来。有个俘虏看解放军人少，便问陈鸣禄：“你们就这几个人哪？”

“我们的人多着呢，你听坦克过来了。”陈鸣禄说。确实是一辆敌人的坦克，隆隆地压着大马路：过来了。方向不是向外，而是向市内火车站敌人核心工事撤退。这辆坦克车来是配合地堡火力，阻击解放军的。可是贾振武带领三排绕道前进，进展神速，已经超过它。

“什么人乱吵吵！”坦克在街心停下，里边的敌人从顶盖伸出头喊叫。

“诈唬啥！前边的敌人上来了！”贾振武说。

坦克上的敌人慌忙问：“敌人在哪？”

“在面前！”贾振武飞步跳上坦克，后面两个战士也跟着跳上去。他眼睛受过伤，可手脚挺灵敏。

“向核心工事开炮！不然全打死你们！”贾振武打开坦克盖，用枪逼着坦克手。

坦克隆隆地开动，炮塔对着核心工事开始轰击。

战士们跟上来，向核心工事前进！

所有的街头巷口，敌人都修了临时工事，在所有较大的建筑物门口，也修起地堡、掩体。在每栋楼房的窗口也用砖垒砌成墙，修成机枪掩体或留下射击孔。敌人虽然被打垮了，但是残敌还凭借楼房工事，顽固抵抗。北平孙连仲电告他们，援兵即将出发，要石门守军坚守阵地，等待空运部队增援。

这时野战军司令员杨得志，来到市区第四纵队指挥所。外面炮弹爆炸，枪弹纷飞。他几夜没睡好觉，眼腈熬红了，却镇定如常，命令第四纵队立即发起总攻，会同野战军政委杨成武坐镇指挥的第三纵队，歼灭据守火车站和正太饭店核心工事的敌人。

激烈的枪炮声，随着战斗的向前发展，现在集中到敌人核心工事来。

解放军逐楼逐屋地与敌英勇战斗，从四面八方攻击正太饭店。枪声稀疏了，垂手低头的俘虏，成群地被押下战场。

天，不知什么时候黑了。这是攻城的第六个夜晚。

炮火黑烟，燃烧弹和着火的房屋冒出的浓烟，早把石家庄的上空遮盖起来。

白天和黑夜几乎没有什么分别了，整个石家庄都处在战火的黑烟之中。

一阵脚步声传来，原来是朱国华押着一个俘虏过来。

“连长，这个家伙慌张地撞在我的枪口上，我还不知是什么东西？原来是他——”朱国华气喘着报告。

“你是干啥的？”贾振武问。

“我是传令兵，电话线被打断了，团长叫我到师部求援兵。天黑，心急……”俘虏兵全身直哆嗦，低着头说。

“师部在哪？”

“就在这座楼里。”

“你别怕！解放军优待俘虏。你们师部被包围了，刘英也跑不了。”

那个俘虏兵吓得魂不附体，瞪着大眼，不敢说话。

“你愿意不愿意戴罪立功，将功赎罪？”

那个俘虏兵又是点头、又是鞠躬。嘴里连连说道：“是，是！长官、长官。我愿意、愿意。不知我怎么立功？”

“师部门口多少兵力？”贾振武问。

“有一个排哨。”

“你做向导，带我们去，对那个排长说，团长来了，叫你们过来领路！”

敌人排长听见传令兵喊他，赶紧跑步上来，向贾振武恭恭敬敬行了个举手礼：“团长来啦！”

“来了，快叫你们师长出来投降！”贾振武虚张声势地喊，“朱国华，把机枪支好，警卫员，叫一营向左，二营向右，机炮连把炮支好。”

后边赵洪林、朱国华等一齐大声回答：“报告团长，都架好了。炮已瞄准敌师部了。”

这突如其来的冲击，使敌军排长胆战心惊，他拿着手枪，刚要转身回窜，就被贾振武的大手一把抓住腰带，一只手枪触到他的胸口，他倒一步，身子颤抖，手枪落地，两手抱着头惊恐地叫着：“我的妈，我还活着吗？”

“别装蒜，快带我们进去！”

院里的敌人听见门口的声音，乱打起枪来。

贾振武立刻抓住敌军排长，说：“快下命令停止打枪！不然打死你！”

敌军排长伸着脖子喊着：“弟兄们！别打，别打！我是排长，查哨的排长！”

刚被俘虏的传令兵，也喊叫：“别打了，10个团包围了师部，还打什么呀！”

蒋军石家庄城防司令、三十二师师长刘英，还想集合残余部队突围逃跑。可是手下没有成建制的部队了，和各团的电话线联系都断了。他匆忙脱下军装，换上老百姓的便衣，钻到床底下，企图骗过解放军，然后设法逃跑。

可是解放军来得飞快，他刚钻到床底下，脚还没有缩进去，便被拉出来。

“你是谁？”

“我，我，我是……”刘英吓得面色如土，浑身发抖。

“你是谁？”

“贵军神速，神速！我有失远迎。”

“你是谁？别废话，快说！”

这个家伙被第四纵队第三十团活捉了。他点头哈腰，无可奈何，大势已去，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身份：“我是刘英。希望快送我到最安全的地方去。”

野战军第十旅政委傅崇碧命令他下令：让残余敌人立即投降。他拍拍身上的土，颤抖的双手，在投降命令上签了字，到11时，他的部队都停止了抵抗。

敌保安绥靖主任孙连仲，在保定以北的上空和刘英联络。刘英被俘，已不能回话了。

蒋介石亲率陆空大军前来支援的许诺，只不过一张空头支票而已。

“你们的传单不是说，打不下大同，也打不下石门。石门可以坐守3年吗？”解放军第十旅政委傅崇碧审问刘英。

“这是政工人员干的。他们总说凭石门6000碉堡，可固守3年。没有飞机、坦克，休想拿下石门。”刘英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他那高颧骨的脸上满是土，两眼无光。

“蒋介石不是几次发电给你，称兄道弟，说要攻打石家庄，兄当亲率陆空大军前去支援吗？”“是，有这回事。”“那你怎么回答的呢？”“我电说，有敌无我，有我无敌。加深工事，坚决死守。”“你相信蒋介石会亲率援兵来吗？石家庄能守住吗？”“孙连仲和胡宗南都不肯派兵增援。蒋介石的电报不过是诱使我卖命的骗术而已。在清风店，你们把第三军主力消灭，蒋介石、孙连仲派几个师都被阻击在保定以北，无法支援解救。这就使石门空虚，军心动摇，我虽奋力固守，但兵力不足。你们放回来的俘虏，动摇了军心，我军被分割包围后，他们一喊话劝降，就起了作用。”

“你们奋力固守，为什么钻到床下？”

刘英无言对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