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傅作义何去何从

作者:张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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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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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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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1710字

北平之敌,已陷于我中国人民解放军的重重包围之中。


傅作义独坐“剿总”司令部。有时翻阅文电,有时起来看看作战地图,这是徒具形式,因为他的思想已不在这里了。


天津失守,并不是陈长捷不能打,北平陷于重围,还未到绝望时刻。他过去多次濒临绝境,不是都靠自己苦心支撑而获得成功吗?现在的处境,不能不使他回味往昔的兴衰荣辱,和过五关斩六将的事迹。


1895年1月27日,他生于山西省荣河县安昌村的一个小康农民之家。父亲思想开明,通达事理,对人礼让,恪守信用,人缘颇好。他幼年时代受父亲影响很深。1909年考入山西陆军小学堂,毕业后被保送到北京清河陆军中学,以优异成绩考入保定陆军军官学校第五期,毕业后到山西晋军工作。他和同学李服膺、赵承绶、王靖国、李世杰、鲁英簏等13人,被称为十三太保,他们效法桃园三结义、结为兄弟。1926年春,冯玉祥攻取雁北,阎锡山撤到雁门关,傅作义收拾残兵败将,进人天镇城,冯军围攻3月未能攻克,声威大震。秋天,他率军由山西雁北奔袭河北省涿州城,沿途经山西省的应县、广灵、灵邱、察哈尔省的蔚县和河北省的沫水、易县,占领涿州城。当时,他没有后方供应,又无交通工具,长途奔袭,坚守涿州城。奉军动用飞机、大炮猛攻3个月,未能攻下。最后,经有外籍记者参加的多次协商,和奉军讲和。条件有四:(1)和平解决战事。不是晋军打败了、奉军打胜了。(2)愿意改编成国防军,既不叫晋军,也不叫奉军。(3)官兵由奉军发给3个月的饷,全部开往通州,听候整编。(4)傅作义本人去保定见张学良,商议整编事宜。4条协议签订后,涿州开城。他在守城作战中负伤,臂缠纱布,以英雄姿态,出现在张学良主持的欢迎会上,中外记者大量摄影报道。一时,傅作义声赫中外,成为中国守城名将。


抗日战争中,他以装备恶劣之师,坚持了绥远抗战,恢复百灵庙。七七事变后,他战忻口,守:太原,艰苦卓绝,浴血奋战;五原大捷,奔袭包头,使日寇闻之丧胆。


在蒋介石发动的“戡乱”内战中,他一战解大同之围;二战奇袭张家口;三战出兵东北,被称为国民党“中兴大臣”。他占领张家口的当天,蒋介石宣布召开国大,制定宪法,决定3周内打通平汉路,而他也洋洋得意,通电全国。他说,他感到痛苦,因为打了自己的同胞。他说他的胜利是民心向背的结果,并不是他的军队精壮,多么能征善战,他指责发动内战,丧失民心,并说如果归顺国府,他愿交出军权,甘愿为执鞭。


他的朋友杜任之曾写信给他,指出电文措词狂妄,执鞭之说将来可能实现。后来,他临时到太原,他那位朋友去看他,谈到国内形势时,他仍以胜利者的口吻说:“延安已被打下了,战局越来越不利于。”那位朋友说:“这是暂时的。”傅作义大不以为然,说道:“那以后再看了。”


后来,晋察冀野战军攻势猛烈,华北紧张。蒋介石又以地盘为钓饵,重演一将大同、二将张家口划归傅作义战区的故技,将平津和华北5省地盘划归他,从李宗仁手中把大权交给他。他如愿以偿了。


可是战局的发展,和他的断言相反。不仅石家庄丢了,济南也失守了。长城内外,战局日趋严重。他的那位老友杜任之对他说:“打下石家庄,开创了攻占人城市的战例,而攻克济南,则开始了夺取大城市的新阶段。济南的解放,吴化文与部队配合起了很大作用。你对战争的前途,看法如何?”


“吴化文是降将。他的投降,在济南战役确起了作用,共产党对他作了策反工作。济南一城一池不能决定战局,东北各大城市除四平外,华北除石家庄外,大城市也都在手中,现在我能控制战局。”傅作义说。


杜任之深知傅作义一不说大话,二不做软事,因此,和傅作义握手告别时,他不用危言耸听的话,预言战局,只说了一句:


“秋后再见。”


傅作义的办公室主任兼政工处副处长阎又文听到了,在汽车里问他的老师杜任之说:“你说的是双关语吧!”


杜任之点点头说:“战局如秋风扫落叶。秋后再见时,局势就不同了。”


这话,自然传到傅作义的耳中。现在是秋后,战局确实严峻,北平也陷于重兵包围了。


他忽然忆起了涿州守城与和平解决的办法,精神为之一振。深更半夜,叫贴身的卫士去休息,令勤务兵给他倒了一杯茶。


“你倒好茶,去叫王秘书长来。”


深夜召唤,王克俊知道有要事,立即赶到傅作义的寝室。


“没事了,不必在屋内候令。”


傅作义把勤务兵支走后,指着一把椅子对王克俊说:“坐下,咱们谈谈。”


“谈什么?”


“你说谈什么?”


“是否需要做出决定的那件事情?”


“对!”傅作义说,“现在左右没有别人,你有什么主张意见,都可以谈出来。你看咱们的前途何在?”


王克俊是他的心腹。经过长时间考察,才受到重用。他们虽是同乡,并不相识。王克俊在山西第一师范毕业后,留校教书3年,“九·一八”事变,出于爱国心,到绥远投奔傅作义。非亲非故,他只好毛遂自荐,上书民政厅,经过考试被派到绥远东部的兴和县任区长。


傅作义惊奇他的才华,查阅他的简历和考试成绩,一看,都是第一名,深为满意。可并没有提升他,又把他放下去当区长。经历了几次考核,才提他做奋斗中学副校长,傅本人兼任校长。以后逐步提拔他为函电处长、人事处主任、办公厅主任,直至秘书长,成为他身边最亲信的智囊人物。


深夜,总司令召见,请问前途和办法,他一言不发,埋头深思。傅作义本想直截了当地把涿州和平解决的方法提出来,但欲言又止,话到唇边又咽了下去。


王克俊看到傅作义痛楚的表情,完全懂得了他的心思和意向,说道:“我是个军内文人。士为知己者死。我王克俊有一颗头,绝不畏惧艰难险阻,一定要不辱使命地去完成此事。”


“你的行动要注意安全。”傅作义说。


“我会相机行事,请您放心。我去找崔载之安排处理。”


“刘厚同主张,我与进行和谈。他认为不管三七二十一,发一个起义通电就行了。”傅作义没有说不同意这个意见,深夜叫王克俊来,就想听听他对此的看法。


“这是辛亥革命时代的办法,太简单,行不通。现在情况复杂得很。这个办法,可能达不到保护北平文化古都和人民生命安全,甚至,连傅先生的生命安全,也难保障。”王克俊说。


两人最后秘密商定,找人通过地下党,给发电联系,表示要求和谈,不愿再打内战,希望南汉宸先生来北平谈判。


电报通过傅作义女儿傅冬菊,由北平地下党的电台发出。


傅冬菊是共产党员,原在天津《大公报》工作,为便于做傅作义的工作,了解他的动向,华北局城工部长刘仁,设法把她调到北平,指示地下学委出面代表共产党正式与傅作义方面谈判,地下学委要傅冬菊正式出面向她父亲试探,看反应如何。


“现在战争形势发展得很快,中央希望你接受和谈,放下武器,与共产党合作,和平解放北平。”傅冬菊对父亲说。


“你说的中央,是真共产党还是军统?你可别上当!要遇上假共产党,那就麻烦了。”傅作义怕军统特务通过他女儿套他,侦察他的动向。


“是真共产党,不是军统。”傅冬菊说。


“是派来的,还是聂荣臻派来的?”傅作义问。


傅冬菊一时答不出来,又去请示地下党员负责人。回来明确告诉傅作义:“是派来的。”


高级政治顾问刘厚同来了。傅作义见了立刻扑上去,几乎哭出声音来。


“这一下,我算完了。我的政治生命,也完了。”


“你旧的政治生命完了,可以开始新的政治生命,现在要认清形势,下定决心,坚定地走和平谈判的道路,时至今日,万不可三心二意,现在与谈判的资本,虽远不如过去,但和谈一成,北平免遭战火破坏,城内军民的生命财产得以保全,是得人心的。共方信守协议,咱们还是有光明出路的。再说,这是唯一的出路了。时不我待,不能一谈再谈了。”


刘厚同是傅作义的患难挚友,两人相交甚密,1928年傅作义单枪匹马在奉军撤退时,能出任天津警备司令;蒋阎战争,阎锡山逃大连后,傅能出任绥远省主席;后来,傅脱离阎锡山自成系统,转向蒋介石:都是刘厚同出谋划策的。日寇侵华发动“九·一八”事件,傅作义给他一部电台,留在天津,在长城抗战和绥远抗战时,刘就利用这部电台给博提供日伪情报和建议。


在傅作义处在困难的时候,刘厚同曾提出发个通电的办法,当时他没有采纳。现在刘厚同又来看望他。真是患难与共,莫逆之交,于是倾吐肺腑之言:


“弟有守城经验,还可依空援,宁可死守北平,与城共存亡,落个英雄汉,不愿以数十万军队,拱手他人,落个降将骂名。”


“宜生兄,这是孤注一掷!战争形势急转直下,断无幸胜之理。孟子日,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同叛)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以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刘厚同不快不慢,态度严肃地说,“兵临城下,围而不打。何也?何也?城防攻守战一开,举世闻名的北平文化故都,毁于一旦,千百万军民的生命财产,焚于炮火。多年来的军阀战争,都极力避免破坏,今若毁于将军之手,岂不千古唾骂,遗臭万年!”


傅作义站立起来,恭听老友忠言。刘厚同对傅作义的历史和现在思想,甚为了解。


“今日战争性质,大非昔日。而北平既非涿州,又非天镇、太原。陷北平于重围者,非昔日之奉军,亦非当年的西北军,乃是经过二万五千里长征、八年浴血抗日,与人民有血肉联系的。将军有和谈的光明前途,为何苦作无谓牺牲?”刘厚同又进一步陈明利害,希望他的老友慎重决策:“将军熟读兵法。孙子日:‘故知胜有五: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识众寡之用者胜,上下同欲者胜,以虞待不虞者胜,将能而君不御者胜。


此五者,知胜之道也。将军精明过人。此五者,将军有一者乎?深谋远虑。故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战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毁人之围,而非久也。必以全争于天下,故兵不顿而利可全。望将军三思。”


傅作义听了,呆若木鸡,痛苦万分,没有任何表示。


后来,傅作义心情平静些了,刘厚同又去找他,力主和谈判。傅作义白天同意,晚上又变。几经反复,刘厚同生气地说。


“你要把日月之光,弄成萤火之明,当兹关键时刻,如再犹豫不决,就会走人绝境!”


年高气盛,刘厚同…目失明,决心“与智者谋与愚者诀”,要回天津休息。


杜任之闻讯,日夜陪伴刘老先生,希望他在“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之际,决不能离开傅作义,以免使和平谈判前功尽弃。


刘厚同留下了。他对傅作义的老友杜任之说:“宜生性情爽直,历来自信自尊,今日嫡系精锐在平绥线悉被吃掉。他精神恍惚,操劳过度,精神紧张,怕发生意外。我等要相机开解,指出和谈就有光明前途,切不可自我毁灭。我已嘱克俊密切注意。他已把宜生的卫士的短枪撤掉了。”


此时,李宗仁为结束北平行辕事务,曾飞北平小住。他认为华北军政大事悉由傅作义全权筹划,傅虽是不羁之才,能攻善守,可惜为时已晚。和他在北平时一样,只有坐困愁城,默待时局恶化而已。


傅作义的心腹告诉李宗仁说,总司令是个硬汉子,既不愿投降,又不愿逃亡,也不甘心自杀。处此艰难环境,终日深思苦虑,忧心忡忡,无以自解,常常彻夜不眠,在屋内廊前,徘徊徘恻,我等生怕他认为事不可为而寻短见,请相机劝导。


李宗仁接受这一重托,与傅作义开诚相见,他深知,傅心境痛苦和思想矛盾,比他在北平时更深一层。解放军已兵临城下,几十万大军,数百万人民,等待他的决策。


“你是前辈。何去何从?望请多指教。”傅作义痛楚而恳切地求教说。


李宗仁既不能劝他逃亡,又不能劝他投降,更不能劝他自杀。除此3条外,有什么灵丹妙药呢?他无计可施,只好安慰说:“宜生兄,局势发展,今天谁也没有回天之力,只有听凭你自择道路了。你要想到,中国有句俗话,叫做车到山前必有路。还有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左右心腹,亦如此告我。”傅作义勉强点头称是。随后,他焦急问李宗仁:“总统以华东南军政长官相许,要我撤退江南,德邻兄,你看可行否?”


“你能把几十万大军带过去吗?即使你能带过去,蒋公能信赖你吗?”


李宗仁叙述蒋介石如何用人。他说,蒋介石并没有下级军官的实战经验,也没有高级指挥官的能力。北伐主要战役是李宗仁和白崇禧等人指挥的。蒋(介石)、阎(锡山)、冯(玉祥)大战中原,阎拉拢二、三、四3个集团军联合倒蒋,双方势均力敌,都派人到东北游说张学良,阎、冯方面仅许张学良以“全国陆海空副总司令”的虚衔,劝他袖手旁观,而蒋介石除给张学良“海陆空军副总司令”的头衔外,还许给平、津、河北、山西等省市的地盘,及现金600万元的实际利益。这样张学良当然接受蒋介石的条件,率兵入关,占领平津。如此,阎、冯两军斗志顿失,一败涂地。此后,蒋介石独霸天下,西安事变,张学良陪蒋回京,被扣押至今。……


李宗仁说:“抗战八年,军民流血牺牲,总算有了代价,我们在前方流血牺牲,问心无愧。蒋为最高统帅,功劳一定记在他的头上。我和他相处多年,深知在患难时可以勉强相处,说到共安乐则难乎其难了。”


傅作义听了李宗仁这一席话,深有同感。他想到:蒋介石让我坐镇华东南,许我华东南军政长官,不是叫我做张学良第二,把我放在炉子上烤吗?至多也不过是个傀儡。


“德公,目前已是最紧要关头,怎么办?到那时,怎么渡过难关?”傅作义问。


“宜生,万一局势发展到那种地步,那只有听凭你自己选择道路,别人是挽救不了你的。还是那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望你好自为之。”李宗仁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