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荣臻和罗瑞卿正在晋察冀腹地阜平县开土地会议，突然收到杨得志、杨成武、耿飚拍来的电报，完全赞同他们当机立断的意见和作战部署。

这时，有一位同志说：“保北阻击要那么多部队吗？一个旅就可以啦！”

“一个旅可不行！这是平原，不是山口子，到处要兵守，到紧急的时候，敌人可能来个反包围。只有堵住保北南下的敌人，才能歼灭第三军主力。”聂荣臻坚决支持野战军杨、杨、耿的部署。他说，“他们边行动、边报告，当机立断，不失战机。作战部署恰当周到！”“聂司令员，我马上赶回野战军去。”罗瑞卿向聂荣臻请示。

“好。这是关键时刻。你先去，我随后就到。”聂荣臻说，“这次仗，一定要打好，把第三军主力，彻底歼灭掉！”

罗瑞卿记得，1947年1月25日，中央军委电示晋察冀军区打大歼灭战的两个条件：（1）以小部兵力钳制敌之其他部分，集中绝对优势兵力，打1个敌人，决不可同时打2个敌人，也不可将很多兵力使用于钳制方面。（2）以～部打正面，以主力打迂回。希望你们按以上两条检查过去经验，部署新的作战，好好打几个大歼灭战。

他离开土地会议，边走边想：“现在，正是我们认真执行军委这份电报的时刻。”他快马加鞭，星夜赶到野战军。

在清风店附近，他碰到了赵毅。

罗瑞卿高兴地说：“你们团从徐水以北出发，走得好快呀，比我从阜平赶来还先到！”

“我们边走边动员。”赵毅说。

“部队很疲劳吧？！”

“确实十分疲劳了。”赵毅说。

“你们及时赶到战场，非常好。”罗瑞卿看着赵毅疲惫的神态说，“可你们不按建制行军，队伍走得稀稀拉拉。这次是在解放区行军，如果是在敌占区或者和敌人遭遇，那就危险啦！”

“报告首长，今后行军，我们一定按建制……”赵毅保持立正姿势，一动也不动。

罗瑞卿指着椅子，对赵毅说：

“赵毅同志，你坐下。部队行军违反纪律，在郑村打死人，你差点挥泪斩马谡。可是，行军不按建制，不放警戒，不管什么急行军，都是要不得的！你知道汉朝大将军李广吗？”

赵毅一愣，不知问的什么。

罗瑞卿讲道：“汉朝名将李广，夜行军，见巨石，误以为虎，猛射之，箭头人石中。这故事说明他的力气很大。匈奴非常怕李广，称他为‘飞将军’。一次，他和匈奴作战，他受伤被俘，挟在两马之间行进。他假装已死，乘敌不备，跳上匈奴士兵的战马，取胡皮弓，飞奔逃走。敌人追赶上来，他箭无虚发，追兵不敢近，终于逃回。李广带兵能与士卒同甘共苦。对下级不严格，人人自便，行军不放刁斗，宿营不打更，就是说不放警戒，所以士兵都愿意跟他征战。但是，悲剧也在这里。”

赵毅一声不吭，全神贯注地听罗政委讲话：

“李广赫赫战功，扬名天下。后来他随大将卫青远征匈奴，因无向导而迷路失期。卫青责问原因。李广不答，回营后引剑自杀。这些，唐诗都有描写。”

“这和贾振武无向导而迷路，误杀群众，非常相似啊！”赵毅说，他刚开口，又听罗瑞卿继续讲道：

“和李广同时守边的，有个太守名叫程不识的，他虽无赫赫战功，但他治军很严，行军按编制，击刁斗，保持高度的警惕。因此，他从没有吃过亏。敌人不敢进犯。你要是把李广的勇敢机智和程不识的治军森严结合起来，你们团将是一个更出色的部队。现在部队走得远了吗？你快马猛追！”

刚送走赵毅。杨得志、杨成武、耿飚就来了。他们听说罗政委从土地会议赶来，一同前来报告战况。他们还没有开口，罗瑞卿就风趣地说道：

“你们果真拿出当年红军四渡赤水、抢渡大渡河、飞夺泸定桥的法宝啦！出了飞兵、奇兵！好哇！这是绝招，可喜，可庆！到作战室去！”

说着，他们一同走到野司前线指挥所，这是一所四合院，作战室墙壁挂满作战地图，西屋还在嘀嘀嗒嗒地发电报；参谋们紧握电话耳机大声传达命令；通讯员、警卫员急速地进进出出。呈现出一片炽热的战斗气氛。

杨得志、杨成武、耿飚等向罗瑞卿政委详细汇报了军事部署：我军由徐水以北绕过保定，到方顺桥，每天行军都在100里以上。敌第三军主力已到新乐，离方顺桥只有90里。围歼敌人的关键是先敌进到方顺桥以南地区，否则，敌人会溜进保定。为此，野司决心除以小部兵力继续在保北阻击增援徐水之敌外，主力星夜南下，务于19日拂晓到达指定地区，对敌第三军构成合围。尔后就地歼灭。军区已命令冀中独八旅尾随敌第三军之后，使其行动迟滞，并防敌缩回石家庄，命令冀中第七、第九分区，冀晋第三、第四分区部队及广大民众破路炸桥，袭扰迟滞敌人行动。

“这决策很好！我们在清风店欢迎罗历戎。可惜蒋委员长在北平，不能前来。”罗瑞卿听完汇报后，微微张开受伤的嘴、发出格格的笑声。

“罗政委，定县城有个嘹敌塔，塔身内外两层，高842米，8角，11层，是宋朝修建的。宋辽交兵时，登塔可嘹望敌契丹兵的行动，故名嘹敌塔。这是我国现存的最高砖塔。”杨成武说。“那可好嘛！登上去，可以观看解放军如何活捉罗历戎啊！”罗瑞卿笑着说。

大家正谈论的时候，第二纵队第四旅旅长萧应棠等人来接受任务。罗瑞卿等和他握手。

“同志哟，辛苦了，你们好快的铁脚板，能打善走，好作风啊！”罗瑞卿愉快地笑着说。

“首长们更辛苦！”萧应棠等一齐回答。他们知道野战军首长策划重大战役，奔波劳累，当机立断，边行动、边上报，勇于负责，十分敬佩。

“来来来，现在是吃饭第一。”罗瑞卿拉着萧应棠等坐下就餐。饭是馒头，菜是萝卜、咸菜，另外还有小米粥。

罗瑞卿一边给萧应棠等夹菜，一边说：“你们旅跑路最多，最快。八路见八路，见面就跑步么！大家不叫苦，不讲价钱，飞兵清风店，包围敌人。罗历戎是跑不了啦！”

杨得志接过话头，说：“北面援敌5个师，被我3个旅阻击，不能过漕河。我四纵全部，二纵和三纵主力都按期赶到，对罗历戎实行合围，可以全歼敌人。今天，天时地利人和，我都具备，是我们打翻身仗的好机会！”

“这叫做吃着一个、夹着一个、看着一个！各位动筷子，千万别客气！各个歼灭，彻底报销！”耿飚高举着筷子，用双关而形象的譬喻，逗得大家哄堂大笑。

“对，我们吃着第三军主力，夹着保北5个师，眼睛看着石家庄！大家齐动手，一个一个地吃！”罗瑞卿边吃边说。

杨得志满意地对罗政委说：“原来，我真有些担心，怕部队赶不到，敌人溜进保定去。现在好啦，都到了。6路诸侯，6个旅合围罗历戎，这下子，可以包他的饺子啦！”

饭后，耿飚对萧应棠说：“你旅的任务是，火速渡过唐河，从西南两个方面切断敌人回窜的道路。先隔而后打，密切协同友军，迅速发起攻击，全歼当面之敌，不许漏网！”

“是！”老红军、四旅旅长萧应棠敬礼，告别野战军首长，飞身上马，奔回自己的部队。

清风店方向炮声隆隆，大战开始了。

解放军大口径的大炮，以排山倒海之势，向清风店敌军猛烈轰击。在40分钟之内，把敌人反击的炮火完全压下去了。整个战场上火光闪闪，烟雾弥漫、炮弹爆炸的硝烟和掀起的尘土，吞没了敌人坚守的西南合村。浓烈的火药昧弥漫方圆10里内的上空。隆隆的炮声，随风传到50里以外的原野。

赵毅团指挥所设在一间破房子里，房顶被炮弹掀开，檩和椽子都断了，破砖烂瓦压盖在房间里的桌凳上。炮弹爆炸，使房子的墙破壁坏，不时落下来阵阵灰尘。

团长赵毅到尖刀营去了，团政委张明君留在团指挥所，电话铃紧急响着。他一手抓住军大衣的领子，一手抓起电话听筒，喊叫：“三营么？你们打开突破口啦？！占领了5间房子，好哇！给敌人钉钉子，把每座房子都变成战斗堡垒！注意！一定要打退敌人的反扑！”

二营打来电话，报告他们楔进敌前沿工事的战况，但炮火爆炸声太大，张明君听不清楚，只听到一句：“快运手榴弹来！”张明君见到贾振武、李顺保来领受任务。向他们点点头，招手示意，好像是说：“你们来啦！好哇！等等吧！”他把二营和三营打开突破口的情况报告旅指挥所后，又对站在旁边的团参谋长说，“把胜利消息告诉团直属队，让他们都去送手榴弹！”

团直属队的人绝大部分到营、连参战去了。留在指挥所的只有两个参谋，两个通讯员，这4个人就是目前直属队的力量，他们把一箱箱手榴弹送上去，但仍然供不上。

“把炊事员、饲养员都叫来，参加运输！要保证火线有充足的手榴弹！”团政委张明君命令说。

大批手榴弹送上去了，但是电话里还是不断地要求：“快送手榴弹来！”“第四批收到，第五批快送来！”

团指挥所成了转运手榴弹的临时供应站，而政委张明君则成了临时调度员。火线伤亡大小、手榴弹的供应成了关键。民兵担架队看到运输这么紧张，自动前来帮助，把成箱成箱的手榴弹扛到前沿。

“你们连两个排的机枪掩护二营，一个排给他们送手榴弹，参加他们的战斗，巩固突破口。”张明君对贾振武、李顺保下达命令。

李顺保带一排把大批手榴弹迅速送上前沿，通讯员李明海放下一个箱子，尖声尖气地唱道：“手榴弹，真叫好，第三军，吃个饱！”杨惠明打开手榴弹箱子，瓮声瓮气地喊道：“要多少，给多少，还愁打不了胜仗！”

贾振武蹭蹭地三跳两跳，跳到一座破房子后边。战士们紧紧跟着他，从侧面袭击敌人。他们越打越勇，一往直前。后边有人说：“连长！你看咱们有几个人哪？”

贾振武说：“有几个人就打几个人的！后梯队马上就会冲上来！上刺刀跟着我冲！”

被阻于清风店的第三军主力，已经疲惫不堪，解放军的炮火，使他们胆战心惊。督战队逼着士兵反冲锋，但是解放军从侧翼打了过来。他们又哗的一声退了下去。

贾振武带队向前冲时，从侧面打来一颗流弹，打中他的下巴。真奇怪、没打进去。这个倔强的英雄汉，用手把弹头拨下来。他若无其事地说：“敌人的子弹，中靶不中环，就是没劲。”

文书张世俊跑上去，拾起那个弹头，对贾振武说：“连长，你的下巴真够硬，子弹打不进！”可是，他一抬头，见到连长满脖子是血，马上改口说：“连长，我架你下去。”

贾振武怎么也不肯下战场，摆摆手说：“去去！没啥，甭管我！”

战士单双也来劝连长下去。贾振武对他说：“野战军号召打胜仗的比赛，咱们向一连挑战，看谁歼敌多抓俘虏多，这个节骨眼，我怎能下战场呢？”

鲜红的血从下巴流到贾振武的脖子里，团参谋长过来，命令他下去。连队由李顺保指挥作战。

贾振武死也不下火线。卫生员张文和急忙给他擦净脖子的血，包扎好伤口。贾振武说：“参谋长，你看，没事儿吧！”说完他消失在战斗的火海里。

蒋军第三军军长罗历戎，发现解放军已重重包围了他坚守的清风店和附近4个小村，下令各部继续加强工事，坚决抵抗，固守待援。

19日下午5时，十九团驻地防守薄弱，首先失守，大部官兵被俘，残余的逃往二十团营地北南合村和军部所在地西南合村。罗历戎一面命令十九团团长柯民生收容、整顿残部，修筑工事，坚决抵抗；一面再次打电报给北平的国民党第十一战区司令长官孙连仲和第三十四集团军总司令李文，请求迅速派援军和空军助战。

李文复电说：“即调部队南下增援。望坚守。”

罗历戎本属李文指挥的第三十四集团军，他相信李文会救他。可是李文指挥的15个团，被解放军阻击在保定以北，虽以飞机坦克掩护，两天行进不过40里。

援兵不到，罗历戎大发脾气：“我们不能在这儿坚守，要突围北上，快电告第三十四集团军总部！”

突围命令传达下去，各团正准备行动，罗历戎收到第三十四集团军总司令李文的加急电报：“援兵正由保定派出，约在本晚12时分乘汽车南下，21日拂晓可到，希坚守待援。”

罗历戎拿着电报，犹豫不决，来回踱步，抓耳挠腮。最后决定：“停止突围行动，各部要拼死力，固守待援。将保定援军南来的消息，传达各部！”

于是，罗历戎固守的清风店，墙上到处张贴如下通报：

军长谕：奉总司令李电，略谓南下大军已于本日晚运送到望都。我当前之危，至迟明日可解，希各级官兵整备士气，坚守阵地。援军即到的通报发出后，罗历戎心情稍定。本来从石家庄到保定两三百里的解放区，是插翅难以飞越的。可是他做了充分准备。按4天的行军计划，绘制行军详图，一路紧缩一团，做防御准备，18日总算安全到达清风店附近。部队在清风店、王京一带20多个村庄摆开，这里离保定仅90华里，只要一天就可以逃出解放区的天罗地网。可是就在这一天，解放军从天而降，出现在他的宿营地，拦住了去路，两翼又层层包围过来。他预计收缩兵力，坚守西南合等3个村庄，是可以坚持到援军到达的。于是，他把军部所率的工兵营、炮兵营、特务营、辎重营、骑兵连及军部各处，第七师直属队及所属3个团，第十六军1个团，军部魔术团等等，统统集中到不满400户的西南合村。这样，固守待援，可保无虑。万一防御被突破，再坚决突围，为时未晚。

罗历戎固守的西南合村，正是清风店战场的中心。这里战火熊熊，火药的气味冲天。五六架美制蒋机在天空穿梭似的扫射、轰炸。在这个小村里，到处是壕沟、弹片和鲜血。1万多名蒋匪军，几百匹战马，数十辆军用车辆，塞满了这一个小小的村庄。

每一棵树，每一堵墙，每一间房，都布满了弹痕。有的树整段地被弹片劈落，有的墙被整个地打倒。街头和房顶上，尽是敌人仓促修筑的工事。他们把老百姓的箱子、柜子，甚至棉被、锅……都拿来构筑工事。

在一堵残墙上，还贴有罗历戎的坚守命令：“此次战斗，关系本军生死存亡，凡我官兵必须有与阵地共存亡的决心，如不遵守命令，擅自撤退者，决予军法从事。”

这堵墙正好是解放军的一个突破口。墙外菜地里的茄子和大葱，被炮弹打得像镰刀割过的一样，倒在地上。

大地在燃烧。

赵毅团一营马营长，从战壕里迎面而来，见到贾振武和李顺保，劈头就下命令：

“立刻派人爆炸右前方敌团部的房子。这股敌人太可恶！”原来一营一连在这个突破口战斗了两天一夜，部队伤亡了大半，虽然打开并巩固了突破口，但还不能扩大战果。因为敌人团部在那里，他们顽固抵抗，有时还发起猛烈反扑，解放军后续部队不能运动上去。

“好！马上派人！贾振武接受命令，毫不犹豫地说。

战士们听说要执行爆炸任务，几十个人报名要去。单双、赵洪林年轻利落，他俩坚持说他们过去学过爆炸，一定能完成任务。“连长，放心，我学过这玩意儿。完不成任务不回来！”单双瞪着眼睛，丝毫没有倦容了。战斗的意志，歼灭敌人的决心，在他心头燃烧，他说，“要是敌人打枪，你们只管开火，别管我！”说着，单双抱着25斤的炸药和赵洪林冲上前去。

敌人从地堡和房子里射出密集的子弹，啪啪啪地在耳边直叫，他们好像没有听见，先在一堵倒坍的墙下卧倒，等看清了前边地形之后，又一跃而出，窜到敌十六团团部所在地的房下。赵洪林一股劲地连投出5个手榴弹，投进敌人枪眼里去，但是敌人却从另外一个枪眼里，放射机枪子弹。

赵洪林的任务是掩护单双安放炸药，但他的手榴弹投光了，现在不知怎么对付敌人。

“敌人的子弹不会拐弯，姿势要低打不着。”单双虽然是新战士，但他当过民兵，而且善于学习。他注意用眼搜索敌人火力点，观察，选择安放炸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