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景云像旋风一样飞跑进来。问：“总司令，有何要事？”

“要事，军人有什么要事？”

傅作义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倒反问了一句：“你听到什么消息？”

“听说关外失败了，蒋总统要下野。前几天他公开演说声明，他个人平生做事的态度是：一件事不开始则已，一开始就要求其成功，任何职责不轻易担任，一担任就决定负责到底。总统这些话的意思，似乎不想下野。”

“他是不想下野的。现在，李宗仁、白崇禧、何应钦他们在逼他下野。”

“哎哟！——”郭景云惊奇地说，“那怎么办？军事失败，政治上又——”

“我们要自信，要自己闯出一条路来。”傅作义说，“老弟，靠别人，不如靠自己！”

郭景云不懂傅作义讲的是什么意思，两只眼睛盯着他的上级，好像学生请教老师一样，态度真挚、诚恳。

“我们怎么来到北平？不是靠自己的力量打来的吗？今天时局困危，只有保存实力，能进能退，能打能撤。说打，我们能顶挡，说撤，我们有回旋余地。只有这样，才有我们的地位。”

“总司令，你要我打，我敢拼！要我撤，我能走！”郭景云懂了傅作义讲话的要领。

“现在形势是，敌我都有困难，要坚守长江防线。白崇禧在华中，刘峙在徐州，胡宗南在西北，都不能动。只有我华北部队能机动。我们11个军40个师都分布于平、津、张、唐、保的交通线上，后面察哈尔、绥远都保持着完整、稳定。我们是有力量的，可以实行‘机动防御’。”傅作义分析形势，并把他们的战略部署详细告诉郭景云，“我们要保持通向察绥的孔道。华北聂荣臻部总共3个野战兵团，徐向前直接指挥的第十八兵团，包围太原。阎锡山守军有16个师9万多人，太原是个硬核桃，是个堡垒城。兵临坚城，难以攻克。杨成武指挥的第二十兵团，连陷我集宁、丰镇等5城，切断平、津我主力与绥、包的联系，我原要你军、暂四军等5万兵力西援绥包，可是杨得志兵团，在北平、古北口、张家口的三角地带，拖住了我安春山等3个军，平北攻克我商都、崇礼数城，割断平张线，威胁张家口。我不得不放弃西援计划。杨成武兵团乘机攻克我包头，使归绥完全孤立。”

“总司令奇袭石家庄的计划虽未完全实现，不是也把杨得志兵团调回冀西行唐地区了吗？”郭景云回忆起傅作义曾调动爆破队，企图用机械化部队和骑兵偷袭所在地石家庄的计划。

“罢了，罢了！有人说我们中了的空城计。”傅作义尴尬地说，“有人说司马懿看见了城才撤兵，我们连石门的影子都没看见，一个广播，挡回了我们的机械化突击部队。”

“把杨得志兵团从平绥线南调到冀西来，解除了对平绥线和北平的威胁，不也是一种胜利吗？”郭景云改变了过去的说法，想讨好自己的上级。

“你说得也对！现在华北力量分散，正是我们集中力量，攥成一个拳头的好机会！”傅作义从椅子上站起来说，“你回去立刻集合全军，我要训话。”

郭景云下令，全军马上到丰台广场集合。

傅作义按时到达，用他那山西腔调对他的“王牌”军三十五军全体将士训话：“各位兄弟们！战友们！现在正是好的战机。我们要集中力量，攥成一个拳头打仗！只要攥成一个拳头，来打我们，我们就如钢似铁地顶得住！反过来说，我们还能操主动、看准机会，想打哪就打哪，而且打出去就有力量！现在，虽然东北、华北总兵力，比我们略多，但是，东北还没整训，补充了大批新兵，没训练，如果进关，长途跋涉，地形不熟、补给线过长，而我华北占有交通线，且有空军配合，地形熟悉，装备精良。必要时，蒋总统还可派军队来支援。我们有这许多优势，绝对能以少胜多！”

台下官兵静静地听他的训话，一点声音也没有。

傅作义换了个姿势，他伸出大拇指说：“特别是我们三十五军，过去和日本人打过仗，有五原战役的胜利；和打仗，有绥包围城和集宁战役的胜利：都是在万分危急之中取得的胜利。因此，只要大家本着‘打敌必胜，怕敌必死。胆大沾光，胆小遭殃’的告诫，和作殊死战的斗争，最后的胜利一定是我们的！”

傅作义讲话完毕，各部返回丰台、长辛店驻地，日夜练兵备战，并且进行了所谓“细密检查”，把各种武器、弹药摆在了场上，由师长、参谋长、参谋主任等进行检查，补充弹药，准备新的战斗。

第二天（11月29日）中午，三十五军接到傅作义的命令：“除十七师留守北平外，全部前往增援张家口，下午2时出发，以一。一师为前卫。”

郭景云非常得意，他的部队已全部机械化，汽车团刚开来大批深绿色美国十轮卡车，每连5辆，一。五榴弹炮营也重新装备过。他对刚刚下达完命令的参谋长田士吉说：“总司令给我们这么精良的美式装备，现在张垣受威胁，我们要乘杨成武兵团东来之际，和张垣守军合力作战，效命疆场，给以彻底打击，报答总司令。”中午，郭景云喝了几盅酒，脸上泛出红色，满脸的麻子好像有些跳动。他不待田士吉回答什么，便跳上他那辆崭新的美国军用吉普车。

敌三十五军几百辆美式十轮卡车，从丰台、长辛店到南口，进入南口至康庄的八十里关沟。这里不久前还被杨、罗、耿兵团卡着，现在可以通行了，由于两面高山，路途难行，走了一夜才通过康庄到达怀来。

郭景云下令吃饭。饭后继续行军。30日下午，顺利地到达张家口，这时，听到隆隆炮声越过大境门的长城传过来。

郭景云问是怎么回事，前来迎接他的十一兵团孙兰峰的参谋长告诉他张家口西北的万全已失守，杨成武部已兵临张家口城下了。他马上到第十一兵团司令部，请示孙兰峰他如何参加作战。

孙兰峰正急似星火，命令部队坚守，但前方总是频频传来战败消息。他一见郭景云来了，马上迎上去，高兴地叫喊道：

“常胜军到——张垣之危解矣！”

“请司令颁发命令，弟当努力成功。”郭景云说。

孙兰峰关照他说：“你们风尘仆仆，一分钟都没休息，怎好马上投入战斗？”

“总司令命令本军速来，打胜速回！”郭景云骄横地说。

“那很好，请你派：兵增援，夺回万全。如何？”

“这不在话下。我马上令一。一师出大境门，向西北方向增援，并向万全方向发展攻势。二六七师到第：二线作预备队。”

“好！老兄，你真是一员猛将。佩服！佩服！”孙兰峰说，“那就按你的意见下达命令。我到市郊去检查防务，你在前线指挥。”

孙兰峰到了大境门外守备第二线的二六七师八。一团，看到士兵们正在修筑工事，便对该团团长李上九说：

“此地是张垣咽喉，定要严防，你有无固守把握？”

“司令官请放心，我决心与阵地共存亡。只要我在，阵地就不会丢。”

孙兰峰听了很满意，嘉奖了几句，向前方走去。

敌一。一师经过一天激战，解放军撤到万全以西地区。张家口西北局势有所缓和，但西南却吃紧起来。

郭景云发现解放军有两个旅，向宁远堡方向活动。宁远堡是张家口的南面门户，又是平张铁路要冲。宁远堡一失，张家口就难保。所以他立即派二六七师前往增援，1个团主攻，1个团左翼迂回攻击，1个团作预备队。他自己带一。一师的1个团也随后赶到，并亲自指挥，从右翼迂回解放军侧背。

由于郭麻子亲自督战，傅作义军队攻势很猛。他们包围100多名坚守阵地的解放军，双方进行了肉搏。

双方正在厮杀的时候，天空中飞来3架飞机，不分青红皂白滥施轰炸、扫射，战场上一片混乱，被围的100多名解放军乘机走脱，跟随大部队过洋河撤退了。敌三十五军追至北岸，因天色已晚，只好返回宁远堡附近休息。

郭景云企图在宁远堡地区集中兵力，给解放军以“歼灭性”打击。

战斗开始后，解放军节节撤退，他的作战计划落空。于是改“求战”为“待战”，准备在解放军攻张家口时，以第三十五军和暂四军（一。五军）为主，与解放军主力进行决战。

可是，杨成武率领的第二十兵团（原第三兵团）在张家口的外围只摆了个攻势架子，“引而不发。”

傅作义为了确保平、津、张、唐，特于24日飞往张家口，召集当地军政党高级人员开会，讨论张家口防守问题。

“你们看，我们这些人，个个都是红光满面，哪像个倒霉的样子？！虽然现在军事情况非常紧张，但只要指挥得当，局势并非不可挽救。”

傅作义这个低调的讲话，更使到会者心神不安。本来军政人员家属和物资向平津转移，已弄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不知所措。现在听了华北“剿总”司令的讲话，个个面面相觑，都低头不语。

“现在，是我们生死存亡的关头，大家有什么好意见，应当尽快地讲出来，以挽救当前的危局。”傅作义耐心征求大家对防守张家口的意见。

“防守张家口，必须先守住外围万全、宣化几个重要据点。如果这些地方失掉，别说张家口部队少，就是兵多也无法防守。”二一0师师长李思温说。

他这话的意思是要放弃张家口，进行野战。其他人发言都支持这个意见，但都不直说，而是隐隐约约地讲，尽量避免“撤退”的字眼。

“张家口是否防守，应从整个军事决策来确定，而不应单就政治影响而取舍。如果在军事全局上需要，不但不应放弃，而且应列为重点防守；如果在军事上无大必要，即应马上撤退，将兵力集中使用于必要的地方，以免兵力分散，被各个击破。”伪察哈尔省保安副司令（司令傅作义兼）兼张家口警备司令靳书科说。他的意思是要守张家口，但他也没有直说，生怕不幸的事件发生。

敌十一兵团司令孙兰峰讲话，坚决主张守。他说：

“张家口是平津通往绥远的孑l道，兵家必争之地，不能丢失。”

傅作义听了众将领对立的意见之后，来了个折中，他说：“大家的意见都很好。只要抱着必胜信心，能够很好地练兵作战，就能完成每次战役交付的任务。我相信，我们是不会失败的。张家口可由原守军坚守，三十五军及暂十师张惠源部，速调回京，但要等总部命令再行动。”

会后，傅作义召集孙兰峰、袁庆荣（暂四军军长）靳书科等4人举行秘密会议。他指示说：“要在张家口来一次‘荣誉交代撤退’。在撤退之前将所有军事物资及其他重要资料，做一次清点，凡能带走的尽量带走，不能带走的一律造具清册，存入库房，加封上锁，留交不愿跟随我们走的地方人员。”他特别强调：“荣誉交代撤退”只可秘密进行准备，不要向下说明其意，更不得宣扬出去。

当日下午，傅作义返回北平。在机场，他再次指示他的高级将领们说：“张家口是否撤退，何时撤退，待我到北平研究之后，再行电告。”

孙兰峰等按照傅作义“荣誉交代撤退”的指示，向主管人员详加说明，指出清查库存物资的目的，是了解能供多少日子作战使用。他还召集有关单位负责官员，秘密准备，候令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