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帆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11
|本章字节:7046字
“难道我不能保持名誉和军队吗?难道我不能飞出这俗人的牢笼,冲破重围吗?”傅作义自言自语地说着,“解放军有不可动摇的气质,共产党有北极星的坚定。在黑夜中,人们从北极星判断自己的方位,我向哪里去呢?……”
“难道,一个军人,在敌军压境,兵临城下,身为国民党的华北军政最高当局,能在一夜之间,由拥护国民党变成拥护共产党,成为和平改编的解放军高级将领吗?”他走到窗前向外面眺望,中南海的树木叶子早落了,枝干光秃秃,难道这就是众叛亲离?中南海的水早结成坚冰,难道冰不溶解?春天到来,坚冰化成春水,枯木勃发新芽,而他却蜷缩在办公室,只伸出和谈的触角!
傅作义站在月份牌下面,望着牌上的蝴蝶。他右手啪的一声,击得桌子上的茶杯,蹦跳起来。好像说:“春天到了,我要做蝴蝶!”
傅作义决心走和平谈判的道路,内心平静,如释重负,他要闯出一条路。既能保持自己的荣誉、地位,对人民凭良心办事,对部队官兵又负责到底,大家都有光明的前途,即使对蒋介石,也能说得过去。……
天已发亮,窗外绚丽的太阳,把千条万道的光芒射进来。
傅作义苍白的脸色,顿时发出了红光。战争的灰烬将被扫除,农民将在瓜田李下走动,种植自己的土地,左邻右舍唱起和平欢乐之歌,祖国的繁荣昌盛,后代子孙,将会永记这次和平解决的意义。
“勤务兵,拿酒来!”傅作义魁梧的身材,不再像颓墙残壁,不再像大海的孤舟,他走起路来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
一会儿,勤务兵送来白兰地酒,平日不吸烟不饮酒的傅作义,今天自饮自斟,再次观察墙上的月份牌。月份牌上用黑色油墨印的“1月10日”,像是刻金一样发光,而上端用彩色印的蝴蝶像活的一样,向他飞来,起舞翩翩。
“蝴蝶飞翔。从毛虫蜕变的蝴蝶,要飞向人间!”傅作义拿着酒杯,高兴地喊叫起来。
但是,他立即想起蝴蝶的前身是令人生厌的毛虫。过去自己的战绩,一瞬间就会被人们忘却。为蒋家王朝进行的反动“戡乱”战争,则会被人民所唾弃。只有当机立断,走和平解决的路子,才能被人民谅解。这条光荣的道路是宽阔的。无数的英雄在自己的背后,一个紧跟着一个,像后浪推前浪一样,稍事停留或退却,就会被汹涌的波涛冲过去,把你遗弃在后边。那些妄图阻止潮流前进的人,只能像逆流一样,在一个小小的旋涡转个圈子之后,便被怒潮吞没。共产党说人民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确实有道理。那些脚踏大地、满手泥土的农民,如果不提供粮食,军队官兵不都饿死了吗?如果工人不制造机器、武器,军队赤手空拳,用什么打仗呢?我现在由反动立场转到人民的立场,前途是光明的!宽阔的道路闪烁着光芒!他高兴地背诵古代诗句:
山重水复疑无路,
柳暗花明又一村。
“从毛虫变为蝴蝶,经历由卵、蛹、蝶,冒3次死,才能蜕变而成。我要准备冒3次死,来完成这件事:第一,几年来,我不断对部属讲剿共的话,今天来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他们思想不通,会打死我。第二,这件事如果做不好,泄露出去,蒋介石会以叛变投敌罪处死我。第三,共产党也会宣布我为战犯处决我。但是只要民族独立,国家能和平统一,我个人还有何希求?”
傅作义下决心冒3次死,去完成北平和平解决。但是,他面临的问题却是十分复杂的。从政治、军事、经济到市民的粮食蔬菜,水电供应,都是问题,所幸部队继续供应全市水电粮菜,而最大的问题是城区部队的指挥调动,必须机密、得力和果断,才不致发生兵变和暴乱。
他正处在苦于没有一个军长,指挥他在城内的嫡系残兵,以防不测。这时门打开了,进来一个垂头丧气,面色苍白的伙夫,定神一看,原来是一。四军军长安春山。安春山蹒跚地走到他的面前,准备接受任何责骂和处分。
“哎呀,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傅作义用惋惜而亲切的口吻说。
安春山不知如何是好,他跟随傅作义多年,在决战时刻,自己损兵折将,大败而回,并没受到斥责,相反,傅作义倒自己内疚,表示深切的歉意,这使安春山内心激动,深深地鞠躬请罪。他说:
“总座,你是百战百胜。而我,一败涂地,片甲不留,影响战局,请予治罪。”
傅作义知道安春山战败,但不知道他在长城隘口横岭山区被俘,现在正是使用亲信指挥的时刻,他将城市内保安队改编为一。四军,仍令安春山为军长。后来,别人告诉他安春山是被俘后化装回来的,傅作义半天才说,我已经委任他为军长了。
“部队情绪如何?”傅作义问安春山。
“不能打仗了。”安春山答。
“为什么?”
“士兵们问,日本投降这么久了,我们打仗为什么?”
“不是有个宣传纲要吗?”
“有。宣传纲要说,我们打仗是为政治上的自由,经济上的平等,不是为地主保镖,不是为资本家看门。”安春山说,“现在不这么宣传还好,一这么宣传,士兵们听了就说:‘我们是抓出来的,一斗糜子两匹布,老婆交给保队副;有钱人拿钱买兵,我们出来笑的笑,哭的哭。谁的自由,谁享福?’老兵走不动了,你说八路军来了,他却说来了更好。中国人不打中国人。”
“你是说,仗打不下去了?”傅作义问安春山。
“是。北平不是打仗的地方。北平不是涿州。涿州才有几个人,北平一颗炸弹要死多少人哪。北平九门九关,每天要由城外送吃送喝。四门紧闭,军队有粮,老百姓吃什么?”
“和平解决,八路军能要我们吗?”傅作义把考虑多日的问题,提出试探安春山的看法。
“我看,共产党能要我们。我是老粗,但也看过李斯的《谏逐客令》,文中说:‘臣闻地广者粟多,国大者人众,兵强则士勇。是以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
“他们不是王者,是共产党啊,不讲情面。”
“‘夫物不产于秦,可宝者多;士不产于秦,而愿忠者众。’讲统一战线。共产党的政策是优待俘虏。我们不是战败,是和谈起义。我想,他们是会以礼相待的。”
“咱们和八路军打仗多年,它能要我们吗?”傅作义再作探索。
“八路军要胜利,要统一全国,不能不要我们。你是华北‘剿总’司令,平津及晋冀察绥热都有你的势力,八路军胜利在握,为什么不要我们呢?”
“和八路军联系,这叫通敌,死罪!”
“这事要保密。”
“失密会怎样?”傅作义考虑问题,再进一层,他不安地问道,“如失密,和谈不成,引起内部战争,又怎么处理?”
“总座,我看没问题,我们有力量,现在和八路军打仗,我们只能招架。但掩护和谈,力量绰绰有余。”安春山回答说。
“兵力怎么部署呢?”傅作义又进一步盘问,其实他已胸有成竹,只不过多方征求心腹部将的意见而已。
“北平城驻不了这么多的兵,部队开出城外,城内只留司令部。城门城墙我守。我部放在第一线,和八路军保持接触。形式上我在第一线,这样部署,穿呢子的(指蒋嫡系)会同意的。”安春山小声机警地回答。
“进行和谈,他们会打我们吗?”傅又叮问。
“我们站在有利地位,我与八路军无仗可打,只开阜成门。南京方面的部队在城内只留司令部,带两个警卫营。如有异动,首先解决司令部,这样部署可否?”
“好!就这样,你回去吧,三十五军的十七师守卫中南海。”傅作义点点头说。
安春山走出门口,傅作义又把他拉回来。还未坐定,傅作义就唉声叹气地问:“郭景云军长牺牲得壮烈吗?”
“我听说他是在猛烈攻进司令部时,自戕身亡的。聂荣臻部的杨、罗、耿兵团攻击迅猛,他无法逃出。”
“唉一一你不是打到离新保安只4公里了吗?”
“是。我们打到东八里村,但过不去,阻击防线无法突破。”
“郭军长忠贞党国。实在可惜。”傅作义对他的三十五军军长被打死,深为哀悼。
“聂荣臻下令把郭军长的尸体收拾好,装入棺材,准备送到北平安葬。”
“聂荣臻这个人真是厉害呀!这一着,动摇军心,争取民心。”傅作义用沉重的语言说道。
“共产党说这是革命的人道主义。”安春山说。
“聂荣臻这个人不但作战厉害,而且有政治远见。我不能再做毛虫,一定要变成蝴蝶!”傅作义边想边迈着轻松的步子,送走安春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