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作者:金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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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人物·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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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8 0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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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7350字

“祝母后圣体躬安,儿臣告退……”嬴稷看一眼宣太后的背影,心中一阵酸楚,默默退了出去。


“来人。”宣太后轻唤一声,一名宫女低着头进来。


“去把穰侯请来这里。”


魏冉默立于嬴稷站过的位置,宣太后还跪坐在蒲团上,姿态没有变化一分。


魏冉担忧地说道:“太后,您可要保重身子骨啊……”


“魏冉,你说当今秦王比秦国历代先王如何?”宣太后突兀地问道。


“大王继位以来励精图治,秦国历代先王传下的疆土,在大王手中被拓广一倍有余。就是孝公在世,亦要自愧不如。”


“早年大王年轻气盛,我担心他行事过于操切,所以一直用你等把持着秦国权柄。如今大王已长成了一只雄鹰,既是雄鹰,就要有更广大的天宇让他展翅翱翔……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魏冉的脸隐在暗处,看不清表情,眼中的两点亮光却亮得清晰。


宣太后缓缓说道:“我们都已经老了,该放手的东西就该放手了……人一死,万事皆休,什么也带不进土里……”


“臣弟回去后就向大王请辞相国之位!”魏冉咬牙说道。


宣太后叹了口气,“你还是心有不甘啊……你不但要辞去丞相职位,还要请大王削去你的爵位,献出你这些年累积的财产,然后……回你的封地养老去吧。”


“太后,这是为何?”魏冉激动起来。


宣太后转过头来,早已是泪流满面,“你难道非要逼着大王杀你你才会收手吗?”


“他凭什么杀我!”魏冉愤怒了,“我将他扶上了王位!这些年秦国东益地、弱诸侯,天下皆西向稽首——都是我魏冉的功劳!”


“每个人来到这个人世,都有自己的责任。”宣太后拿起膝边的酒爵一饮而今,“我们的责任已经完成了……”


“姐姐,你要帮我!你不能眼看着大王拿走属于我的一切!”魏冉向宣太后跪下了。


宣太后闭上眼睛,两行清泪滑下脸颊,“我们的一切都是秦国的,最后也该还给秦国……”


“我不甘心!”魏冉声色俱厉。


宣太后身子一晃,突然向后倾倒,魏冉一把接住,一缕黑血顺着宣太后唇角淌下。魏冉抓起酒爵一嗅,顿时如遭雷击,面色和宣太后一般黑青了。


“姐姐!你这是为何!”魏冉使劲摇晃着宣太后的身体,神情既悲伤又绝望。


“我若不死,你们又怎会罢手……去向大王请罪吧……回到你的封地,至死也别再出仕……”宣太后永远闭上了她曾经明艳的眼睛。


宣太后的出殡盛大而隆重。国丧还未结束,权相魏冉请辞一切官爵的消息震惊了秦人。千余乘满载着财物的辎车跟随着魏冉的车驾,浩浩荡荡地驶出咸阳,开向东面的函谷关。无数秦人壅塞于道旁,争相观睹魏冉富于王室的财富。


魏冉刚到陶邑,咸阳传回消息:秦王封张禄为应侯,又拜其为相,将华阳君、泾阳君、高陵君逐出关外。魏冉和天下人一样,未曾听说过张禄是谁,但就是此人的一句话,他毕生经营的权势功名转瞬如青烟消散。


秦国拜范雎为相,开始逐步实施“远交近攻”的战略。魏、韩两国大片领土被秦攻占,唯一能与强秦抗衡的赵国却依然不敢妄动。直到秦国攻下韩国南阳、野王两地,隔断了韩国上党与其南部国土的通道,上党郡守冯亭一个看似无奈却处心积虑的举动,将赵国推向了独自对抗强秦的风口浪尖。一场决定天下归属的大战正悄然酝酿。


邯郸王宫的书房内,年轻的新王赵丹正忐忑地来回踱步。赵惠文王赵何突然病逝后,赵丹便继承了赵国王位。


“拜见大王——”三位峨冠博带的大臣已进到书房,分别是平原君赵胜、阳文君赵豹和宗室重臣赵禹。


“三位爱卿请坐!”赵丹不敢怠慢。


三人和赵丹在席上跪坐下来,赵胜拱手问道:“大王急召臣等前来,是否为冯亭欲向我国献上党一事?”


韩国上党郡位于太行山以西,吕梁山以东,是韩、赵、魏三国相交地域,地势居高临下。秦国攻占南阳、野王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上党。秦若夺取上党,就打通了攻赵之路,近可威胁太行山东侧的邯郸,远可挥兵北上,控制吕梁山与太行山的险径要塞,截断赵都邯郸与其代郡、雁门郡、云中郡等北部地区的联系。


赵丹慌忙应道:“正为此事。三位是我赵国几朝重臣,又是寡人的长辈。此事寡人不敢妄断,特请三位爱卿前来议决。”


赵豹奏道:“秦国出兵隔断上党,意在坐受上党之地。而今上党郡已成韩国的一块飞地,粮草断绝、援兵难至,韩王才会命冯亭将上党移交秦军。冯亭抗命,以上党献赵,实乃居心险恶!”


赵丹不解道:“上党下辖十七座城邑和数十万百姓,平白送予我赵国,如何是居心险恶了?”


赵豹:“赵若受上党,秦必怒而攻赵,韩国则可联赵而抗秦。此乃冯亭的嫁祸之计!”


赵丹闻此言心中不悦,“秦若攻我,我赵国又何惧之有?”


赵豹坚决说道:“秦国兵强粮足、令严政行,我赵国尚不可与之争雄!”


未等赵丹反驳,赵胜开口说道:“阳文君所言虽是在情在理,但上党高拔险峻,是我赵国西部之天然屏障,越过上党后再穿越百里平原,便是我都城邯郸。上党不仅是我赵国最后一线,亦是三晋最后一线、天下最后一线!”


有赵胜此话,赵丹又振作起来,“秦军越过上党我赵国就将无险可守。若此次将上党拱手让秦,我赵国就算发百万之兵,逾年历岁亦不可得上党一城。今不费一兵一卒而得此战略要地,对我赵国是为大利!”


赵豹激动地说道:“接收上党,就等于是与秦开战!”


书房中除了赵丹,其余三人都是从风浪中走过来的老臣,这一层利害都能想到。房中登时静了下来。


许久后赵丹沉重缓慢地说道:“而今天下,韩、魏两国已是濒临灭国,楚国则半壁沦丧,齐国也是方才复国,只剩我赵国方能与秦一战。若等秦国逐一吞并他国再与之一战,更为堪忧。寡人之意,晚战不如早战。”


赵胜离席向赵丹拜倒,“大王能从全局着眼,是赵国大幸!是天下大幸!”


赵丹目光一亮,“如此,平原君是同意接收上党了?”


赵胜起身揖道:“臣愿自请前往接收上党。”


赵豹冷冷说道:“此事尚未议决,平原君请命过早了吧?”


赵胜望向赵豹笑道:“如何未决了?”


赵豹眼神殷切地望向赵禹,希望赵禹会反对接收上党。赵丹、赵胜的目光也都转向赵禹。


赵禹犹疑一下,终于还是说道:“臣附议接收上党。”


赵豹:“大王……”


“此事已决,阳文君不必再言。”赵丹打断赵豹的话,“平原君即刻率兵五万,前往上党接收献地;向冯亭宣诏:封冯亭为赵国华阳君,率军民坚守上党。”


赵胜躬身道:“谨领王命!”


此时宦官碎步进到房中,向赵丹禀道:“决玉公主在门外求见。”


赵丹皱皱眉头,他对这位一直不肯嫁人的姑姑有些畏惧。


赵胜三人退出了书房,向候在门外的赵决微微点了下头。赵决年至中年,却依旧清丽照人。待三人走远,赵决面色肃杀地走进书房。


赵丹迎上笑道:“姑姑今日怎会想到来看侄儿了?”


赵决严肃地问道:“大王方才是否与三位宗室重臣商议上党一事?”


“姑姑近日是否还时常骑马射箭?侄儿陪姑姑去狩猎如何?”赵丹顾左右而言他。


赵决不依不饶地追问:“大王是否已议决上党一事?”


赵丹不得不实话实说:“寡人已让平阳君前去接收上党。”


赵决紧盯着赵丹,“你父王在世之时,遇有重大国事必召廉颇、蔺相如等外臣一起相商。大王如今为何只问宗室?”


赵丹不快了,“赵国是我赵姓王族的江山,遇有大事寡人问于宗室重臣亦是情理之中。”


“但大王也该问问外臣会如何说!”赵决语调转为严厉。


“姑姑有闲可与其余公主一样,做女工花红,或还和往日一般,去军营中与将士们骑射比剑……”赵丹转至王案后坐下,“国政有寡人和大臣们,就不劳姑姑费心了。”


赵决强压心中不满,沉缓地劝道:“今日的赵国,是主父和历代先王以性命和鲜血换来的。大王处置国事之时,应如履薄冰、慎之又慎,才能对得起这片赵姓江山。”


赵丹脸上挂起冰霜,“该如何做好赵国的王,不必公主来教寡人。若无他事,公主请回吧,寡人还有国政要理。”


从书房出来,赵决于邯郸宫正殿前呆立至日落西山。大风吹乱了她的长发,也吹乱了她的心绪。这一天终是要来了,赵、秦之间的一场大战。如果仅是秦国,以今日赵国的实力还能与之一战;但秦国有一个项离,那个令天下诸侯震恐的项离。她深爱这个男人,这些年来一直未变;她害怕这个男人,这是化身于凡人来摧毁赵国的战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