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作者:金满

|

类型:人物·传记

|

更新时间:2019-10-06 13:49

|

本章字节:6810字

项离大马金刀地坐在中军帐内,面前是一盘肥嫩的烤全羊。项离用匕首割一片吃一片,上下颚有力地咬动。帐下站着一名中山国的使臣,正努力让自己做出不卑不亢的模样。


“将军……”使臣嘴唇翕动了一下,还是没能说出什么。帐上那位年轻的将军,正专心地享用美食,好像帐下没有他这个人。


“将军……我王仰慕将军威武,欲献上四城作为将军的食邑,请将军退兵如何?”使臣咬咬牙,开出了中山王嘱咐的献降底线。


项离放下锋利的匕首,抓块布擦擦手上的油,“四城……献完此四城,你中山还剩几城?”


使臣脸色顿时青灰起来,“尚余……五城。”


项离唇角斜起一丝讥诮,“五城,还不足赵国的一郡之地。不如一起献了吧!我保你王性命无虞。”


“请将军怜我中山数百年基业……”使臣突然拜伏在地,发出压抑的哭声。


项离缓缓说道:“我理解你们,也同情你们,但这并不能阻止弱国的消亡、天下的统一。请转告你们的王:如若在日落前献出中山国全部城邑人口,我会奏请我王,保留中山王王号,以一城为其养邑。如若不然,本将亦不能保全其性命。”


使臣流着泪退出了大帐。


项离默坐片刻。


“赵决。”项离又习惯性地喊人,身侧却没有人应声,项离这才意识到什么。


大军出征之时,赵决依旧一身披挂前去报到,却被项离拒绝。项离躲避着赵决失望的眼神,心想:“赵决若是知晓此次出征全是为了她,还会不会如此失望?”


“喜!”


“末将在!”喜有力地跨至帐下站定,一张方脸膛上都是坚毅,与应募时的那个农夫相比,脱胎换骨一般。


“三军准备得如何了?”


“十万大军枕戈待发!只等将军将令!”


“日落之前,令大军保持进攻队形,有妄动者,斩!”


“诺!”


残阳掩映着苍山,灵寿城像座孤岛一般,被十万赵军裹在中间。战马上项离望着被红霞剪出的城楼,在等待酉时的报鼓之声。届时,如若紧闭的城门再不打开,等待灵寿城军民的,会是十万赵军的屠杀。项离不希望看见这样的情景。但中山王如若不在日落之前献降,他别无选择。他已没有时间再等下去。林胡和楼烦的联军被他击溃后,正朝西北方快速回撤,回援正被赵雍攻击的本土。他必须速战速决,赶去支援赵王——不,是赵主父。


西天上最后一抹嫣红还未褪去,浑厚的报鼓声自城楼上扩散开来。项离手一抬,戈戟丛林轰然一动,锋利的金属直指灵寿。项离的手还未劈下,城门发出沉重的声响,隆隆地向内打开。大张的城门后面,缓缓走出一列人。为首之人袒胸露背,手捧印绶——正是出城献降的中山王。项离一抖马缰,战马碎步走出军阵,身后一队亲兵紧跟。


“你就是中山王?”项离自马上投下目光。


“败国之人,何敢称王……”中山王神色凄楚,缓缓跪下,双手将王印玺绶举过头顶。


“你可放心,本将不会伤你子民,中山国的百姓,从此便是赵国的子民。”项离接过中山王手中之物。


“谢上将军……”中山王将他高贵的头颅抵上大地,有泪水滴落黄沙。


项离在马上一举右手,黄金印绶被最后一抹阳光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赵军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兵器同时敲击盾牌,雄壮的声浪淹没了中山国臣民撕心裂肺的哭声。


受降完毕,项离遣人将中山王送往邯郸,留下将士接管灵寿。大军连夜开拔,往西北楼烦方向急行军。


六日后,项离大军已行进至楼烦势力范围的腹心,一路并未遇见敌军,甚至连游骑和牧民都很少看见。千里大草原上一片死寂,大军像一条蜿蜒的巨蟒,缓缓向前游动。


“报——”一骑自队伍前端飞驰而来,身后扬起一线黄尘。


飞骑驰至项离马前,骑士翻身下马禀报:“将军!前出侦察的斥候传回警报,前方三十里发现林胡、楼烦联军正与主父率领的大军鏖战,我军正处敌军后背!”


“敌军兵种、数目?”


“悉数为弓骑手,有二十余万!”


项离微微眯上眼睛,看着地平线上方那团巨大的黄云——难怪一路未见牧民,二十万已接近楼烦部族全部青壮男丁的总和,看来楼烦王已是孤注一掷。


一侧的裨将献策:“将军,我军可列成方阵,重车、矛手在前,剑盾手在后,弓弩居中,两翼骑兵防护,再用骑兵殿后,缓慢向敌骑阵推进,可击溃敌骑阵。”


“击溃……”项离双目一睁,寒光乍现,“我要的是歼灭!”


裨将疑道:“弓骑兵都为机动应敌,移动速度极快,歼灭恐难以做到。”


项离冷冷说道:“传令全军,即刻列成鹤翼之阵,将防护将位的重兵调向两翼。”


“将军!”裨将惊骇。


鹤翼阵左右张开如鹤之双翅,大将位于阵形中后,以重兵围护,是一种既可对敌形成大包围圈,又不丧失防御主动的阵形。但此刻项离已舍弃对将位的坚固防御,将所有力量放在两翼,把鹤翼阵改成全力包围进攻的模样。


“不用多言,速去安排!”


项离走的是一步险棋。敌军的正面虽有赵雍大军,但以他的十万人去包围二十万速度极快的轻骑,一般态势下很难做到。敌军一旦发现被围,只需集中力量攻击包围圈一点,便可突围。项离是要以自己为饵,诱使敌军向鹤翼阵中后方的将位发起冲击,自己只要顶住,两翼便可迅速将自己与敌军裹在中间。待敌军发觉被围,赵雍大军已在外围形成第二道防线,二十万胡骑只能任赵军宰杀。但这一切的成败,都取决于自己的少量兵力能否顶得住敌军主力的冲击。


令旗翻转点动,号角呜呜吹响,十万将士穿插跑动,须臾之间战阵列成。项离的右臂朝前有力地劈下,覆盖数十里的庞大战阵向前隆隆推进,激扬而起的漫天黄尘向地平线上那片黄云逐渐逼近。


推进十里,战阵与敌军斥候游骑相接,除少量逃逸,数百游骑顷刻被强弩射杀。


又推进十里,密密麻麻的敌骑已现于眼前。敌军战阵隆隆转向。


楼烦王先派出三千骑兵试探项离战阵左翼,左翼坚不可摧,三千骑兵死伤过半;又派出三千骑兵试探右翼,右翼同样稳如磐石,三千骑兵一触即溃;再探中路,少顷斥候回报:“敌阵中军只有五千余人防守帅旗,但战力剽悍!”


楼烦王的目光穿透烟尘,望向赵军整肃的鹤翼大阵。鹤翼阵要求大将有较高的战术指挥能力,大将本位必须防守严密,防止被敌突破。楼烦王脸上浮现出轻蔑,他觉得这是个幼稚的对手:五千人防守大将,就算再坚强的战力,也会被二十万铁骑踏为齑粉。大将被杀,两翼自将崩溃。


“全军向敌阵中央突进!斩下帅旗的勇士,将获得五千头牛、两万只羊的赏赐!”


楼烦王振臂一呼,无数的胡骑鼓噪着向敌阵两翼中间冲去。二十万铁骑汇成的洪流,排山倒海般压向项离只有五千人守护的将位。


“怎么办?”喜的一双眼睛瞪成了牛眼,瞳仁中映着万马奔腾。


“别慌,等他们全部进入两翼合围范围。”项离手上捏个梨子,咔嚓咔嚓地咬。


胡人轻骑确实很快,片刻便冲出十余里,尾队已越过翼尖。


“合!”项离一甩梨核。


号角和令旗同时发出指令,两个翼尖快速合拢,大张的两翼收成了包围圈。


“王!我们被合围了!”楼烦部众惊呼。


“合围?”楼烦王藐视着赵军的合围兵线,“本王掏了他们的心,看他们如何围!”


“射!”项离依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合围住胡骑的弓弩手分三段射发,前排引弓,二排上弦,三排准备,依次循环。连绵不断的箭雨罩向射程之内的敌军,无数的胡人从马上栽下。胡人弓骑手身上毫无防护,长弓又比不过赵军硬弩的射程,只能往中间收拢,躲避飞蝗般的箭矢。


喜大声问道:“将军,是否要收紧包围圈?”


“不动。现在收网,胡人会强行突破防线。”项离盯着越冲越近的骑阵,“车阵预备。”


百乘装有拒马枪的防御重车围成一个圆阵。重车之后,是手执二丈长矛的矛手;矛手的间隙,是弩手;再往后,是手握大盾、背负圆盾的剑士,将项离众将和金鼓号角裹在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