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满
|类型:人物·传记
|更新时间:2019-10-06 13:49
|本章字节:8042字
此时离早朝还有一个时辰,除非是有重大战事或国事,不然没有人敢擂响急朝的大鼓。
半个时辰后,所有的朝官赶到大殿,看见的是两眼惺忪的赵王和满脸怒容的公主。赵何一晚上被来回折腾,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对今晚一直没有觉睡显得很不满意。
“是谁夜鼓急朝?”公子成喝问。
朝官们互相看看,又把目光投向正在王座上打瞌睡的赵王。
“是我!”一身戎装的赵决跨至大殿中央。
公子成严厉地喝道:“急朝的大鼓已有十年未被使用,公主如若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赵国宗规律法无情!”
赵决并不理睬公子成,而是盯着她同父异母的弟弟赵何问道:“大王是否诏令大军将主父围困于沙丘宫之内?”
赵何不知所措地望向公子成。公子成只告诉他赵章叛乱,需要大军保护沙丘宫内的主父,他才把王印盖上那张诏令。
公子成朗声说道:“赵雍、赵章二人欲篡位弑君,在沙丘宫内举兵反叛,大王不得已才下诏封宫。”满朝文武默不做声。
“荒谬!”赵决怒斥,“新王的王位都为主父所让,主父又岂会觊觎王位?”
李兑站出朝班,高声说道:“主父与安阳君在沙丘宫中欲弑新王,微臣亲眼所见!”
“好……”赵决自一列朝臣前缓缓走过,目光在一张张脸上挨个看过去,“一夜未见,你们都成一伙的了……”朝臣们纷纷低下了头。
“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赵决蓦然爆出尖厉的哭喊,“主父在位时待你们如何?如今主父退位,狗便要咬主人了!”
赵决的声音在殿堂上回响,受赵雍提拔重用的大臣们羞窘难当。
赵决转向王座上的赵何,“弟弟!父王平日视你为心头之肉,如今他们想要害死父王,你救不救父王?”
赵何自王位上站起:“你们速速放了我父王!”
公子成紧跟着赵何说道:“大王年幼,尚不能明辨是非。昨日众臣议决,在大王冠礼以前,国政由老臣与推选出的三位大臣暂署。”
赵决激愤难忍,当殿拔剑,剑锋直刺公子成,众臣一片惊呼。公子成一缩头,高冠被一剑削落。公子成慌乱间绕柱而走,赵决几剑都刺在柱上。殿下一队卫士拥上,赵决剑被击落,十几根戈戟架上肩膀。
惊魂未定的公子成勃然大怒,“赵决当殿刺杀赵国重臣,将其拿下,交廷尉定罪处置!”
“不许抓我姐姐!”赵何从王位上飞奔而下,使劲推搡制住赵决的卫士。
李兑在一旁使个眼色,两名宦官上前将哭闹不休的赵何拖开。
一队甲士押着赵决走出邯郸宫,赵决正思虑如何逃脱,甲士们带着她进了一条小巷。
一队人齐齐向赵决拜倒,“公主!”
“你们这是?”赵决有些不解。
为首的队官说道:“我等都曾追随主父征战。如今主父有难,我等只恨势单力薄,不能搭救主父!”
赵决一时热泪盈眶。她以为赵国再没人会帮助她。
队官解下赵决的镣铐说道:“请公主即刻出城,速去往云中向廉颇大将军求救。如今唯有大将军才能救出主父。”
“我代主父谢过几位义士!”赵决单膝落地,一队甲士慌不迭地向赵决跪倒。
“天已快亮,公主请马上出城,迟恐生变!”队官双手递上赵决的佩剑。
赵决抓过佩剑,疾步向巷口走去。“等等。”身后又传来那名队官的声音,赵决面色一凛,停住脚步,右手同时搭上了剑柄。
队官追上来苦笑道:“请公主赐小的一剑。”
赵决一咬牙,右手一带,剑锋出鞘后在队官的臂上轻轻划过。
队官一声闷哼,鲜血霎时浸湿了整条手臂,“谢公主赏剑!”
赵决飞奔至城门,被紧闭的城门和一队门卒挡住去路。
“打开城门。”赵决朝门卒亮出军中腰牌。
门卒应道:“阳文君有令,没有他的手令,闭城期间,任何人不得出城!”
阳文君为宗室重臣赵豹,与肥义最为交好。肥义为防备赵章,生前已将京师兵权交由赵豹掌管。
“放她出城。”一人牵着马从暗处走出,正是阳文君赵豹。
城门被两名门卒推开,此时地平线上已现出暗青色的曙光。
“公主速去速回……主父怕是耽搁不了太久。”赵豹将马缰和一个包袱交至赵决手中,包袱中装有通关符节和盘缠。
赵决一时无语。赵雍一直不喜赵豹,在位时并未重用,而今赵雍蒙难,赵豹却伸援手。
“去吧。”赵豹眼中透着无奈。
赵决拭泪上马,双脚一磕马腹,口中一声叱喝,快马急速冲出城门,载着赵决消失在萧瑟的荒野中。
位于赵国西北边境的云中郡被黑云笼罩,北风浩荡地穿越草原,带着刺骨的寒冷啸过城楼。沙砾被寒风裹挟着,将盔甲打得沙沙作响,一列士卒却站得雕像一般,注视着城外的一切异动。
荒芜的野地蔓延至地平线处,与浓云相接。一个黑点出现在地平线上,急促的马蹄声隐隐约约地传来。一列士卒的脸部好似被冻结了一般,只是微微朝来人处侧转的眼球提醒着人们——他们是活人。
黑点越来越大,依稀能看清马上之人——粗布包着头脸,只露一双眼睛,马鞭一次又一次地抽在马臀上,马已跑得口吐白沫。片刻之后,浑身蒸腾着白气的烈马已至紧闭的城门前一个急停。
“来者何人?”城楼上的兵士高声喝问。
“放我进去,我要见廉颇大将军……”马上之人一口气没喘匀,自马背上摔落。
一座大帐外,廉颇焦急地来回走动,一双粗糙的大手搓得沙沙有声,几名女仆端着热水汤药出出进进。皮帘一动,一个医婆走了出来。
廉颇急忙迎上问道:“如何了?”
医婆回道:“这姑娘一路急赶,疲劳过度,又受了风寒,才导致昏厥。目前已无大碍,但得悉心调养些时日。”
“有劳婆婆。”廉颇一掀皮帘,进到帐中。
大帐中四个铜盆内炭火正旺,廉颇已感微微燥热,榻上之人却用几床厚衾紧紧裹住。廉颇挥下手,几名女仆退了出去。
廉颇走至榻边弯下腰,轻声唤道:“公主……”
赵决双眼紧闭,脸上的皮肤已变得黝黑皲裂。
廉颇直起腰,默然走至军案后坐下,看着案上的一卷帛轴叹了口气。帛轴比赵决早到一天,是加盖了王印的诏书。案上除了诏书还有一壶酒,廉颇抓过来一饮而尽。辣酒割喉,廉颇几声猛咳,呛出了眼泪。
“大将军……”赵决呻吟着醒来。
“公主!”廉颇几步跨至榻边,神情关切。
“大将军!”赵决猛然自榻上滚下,向廉颇拜倒,“大将军,你一定要救我父王!主父已被困在沙丘宫中十余日,如今生死未卜!”
“公主请起,本将……都知道了。”廉颇将赵决扶起,言语有些吞吐。
“知道了?”赵决有些困惑。她一路马不解鞍,困了就裹着斗篷在路边小憩片刻,渴了饿了喝溪水吃肉干……她不知道廉颇是如何这么快知道的。
“日前本将已收到大王诏令。”
“诏令中是否说我父王欲篡夺王位?”赵决定定地看着廉颇,廉颇默然不语。
“公子成、李兑欺新王年幼,把持朝政,欲除主父而后快!大将军,你难道相信他们的话?”
“廉颇不信。”
“那就速速发兵,救我父王!”
“本将……”廉颇一咬牙,“不能这样做。”
“为何?”赵决不相信似的看着廉颇。
“赵国的军队除了一半在本将手中,尚有一半目前被公子成所控。本将一旦发兵,赵国立刻便陷入内战之中,各国则必然乘虚而入,那时我赵国便有覆国之危!”
赵决的脸色逐渐冷漠起来,“没有主父对你的知遇提拔之恩,你又何来今日的高爵重权?赵人皆敬重大将军的忠勇刚烈,孰料大将军竟是个不忠不义的小人!”
廉颇被赵决一激,一张方脸涨得紫红,虬须根根直立。片刻后廉颇又缓缓吐出一口气,正颜说道:“忠有小忠大忠,义分小义大义。廉颇对主父之忠,是为小忠,对赵国之忠,是为大忠;廉颇不顾一切前往搭救主父,是为小义,廉颇以赵国社稷为重,是为大义。为了我赵国的存亡,我相信主父会让廉颇选择大忠大义。”
赵决冷笑道:“大将军何时变得如此伶牙俐齿,如一个诡诈油滑的说客一般!”
“公主如此看廉颇,廉颇无话可说。公主就在此大帐暂住,待身体康复再作打算。”廉颇大步走至帐口,复又停住,“帐中有通关符节等物,公主请勿弄乱。”
大帐中赵决跌坐在地,一直强忍着的泪水涌出眼眶。廉颇不救父王,当今赵国,又还有谁能救父王?赵决突然眼中一亮——廉颇出帐时意味深长的目光和项离那张不羁邪气的面容,同时在心中闪过。赵决一下从地上蹿起,在案头书架上飞快地翻找起来。
金柝声远远传来,赵决屏息聆听,响了三声,子时了。等候多时的赵决挑开皮帘走出大帐,一队队的甲士在大营中巡游,一匹健壮高大的战马拴在帐外,马背上皮帐、干粮、水囊等物一应俱全。赵决心中又对廉颇涌起几分感激之情。
半个时辰后有校尉来到廉颇帐中禀报,廉颇一直没睡,在等待消息。
“如何了?”廉颇放下手中兵书问道。
“已持通关符节往西北方向出塞!”
“黑翼兵团现在何处?”
“斩杀楼烦王后尚在塞外搜索败寇残部,行踪不定!”
廉颇神情忧虑。茫茫草原戈壁,流寇猛兽,公主孤身一人寻找项离……
“大将军……近几日恐有大风雪。”
“知道了……下去吧。今日之事不得泄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