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永烈
|类型:科幻·灵异
|更新时间:2019-10-06 22:29
|本章字节:12148字
虽然由于年代久远,经过了无情的时光的消磨和西班牙殖民者的疯狂破坏,大多数的房屋已经毁坏了,但是仍然有一些保存得比较完好的建筑物在废墟中耸立着。其中,主要是一些用巨大石块砌成的庙宇和宫殿。墙壁、门槛和粗大的大理石圆柱上,到处都装饰着一组组刻凿得异常生动的浅浮雕像,记录了许多有趣的古代神话故事。甚至,在这儿还有一座像是我们在埃及所曾见过的雄伟的金字塔呢!墨西哥朋友告诉我们,这是祭祀太阳神的,塔顶缀饰着一个金色的太阳光轮。据说,在有些地方,太阳神的宏伟的宫殿建筑在截去了尖角的金字塔顶端。人们怀着虔敬的心情,沿着金字塔的阶梯状斜坡走上去,金光灿灿的宫殿仿佛就坐落在天穹的中央。灿烂夺目的太阳光从头顶撒落下来,好像就是从庙宇的神龛上直接照射下来似的。
我们怀着好奇的心情,沿着废墟里的碎石路漫步前行,纵目浏览着古城的风光。它是这样的瑰丽多彩,使整个城市看起来就像是一座规模宏伟的古物陈列馆。热带的阳光映照着它,弥漫着一种无限庄严、雄伟和神秘的气息。
啊!这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国度。亲爱的朋友们,也许读到这里,你们都能猜测到,打从古德里奇教授对我的那幅独木舟的图画作出鉴定以来,我的头脑深处就一直萦牵着美洲的印第安人,总觉得苔丝蒙娜湖底的那只独木舟,和这个遥远的民族有着某种难以言传的隐秘的联系。如今来到这里,怎能不找个机会弄个水落石出?
好客的墨西哥朋友听了我的追述以后,极其热情地把我们引带到当地的博物馆,去拜访馆长萨尔凡多博士,相信他一定会给予我满意的解答。当地的博物馆汇集了印第安各民族的古代文化的精华。我无法用适当的言语来描述,当我们步入它的大门时的心情。这是一座具有浓厚的民族色彩的花岗石建筑,凹凸不平的墙面上绘着大幅五颜六色的彩色壁画,门楼上塑有一个带翅膀的蛇首人身的神像。只消对它看上第一眼,就会使人不由不对古代印第安人的灿烂文化产生无限敬佩的心情。
馆内的宽敞明亮的大理石廊道两边,陈列着数不清的珍奇的展品。包括原始时期的狩猎工具——吹箭筒和带黑曜石尖的投枪,充作货币的可可豆、装满金沙的鹅毛管,用彩色颜料书写在棕皮纸上的诗歌手稿,龙舌兰织成的绳索和布,编织巧妙、色彩鲜艳的羽绣,青铜和黄金铸成的器皿,宝石、软玉和绿松石镶嵌的首饰……使我们看得眼花缭乱,不知该首先观察哪一样才好。
“古代印第安人的文化多么丰富多彩啊!”一个伙伴不禁发出了赞叹。
“可惜大多数已经被西班牙殖民主义者破坏了。”另一个伙伴十分感慨地说。
“说得好!”陪伴的墨西哥朋友说,“西班牙殖民主义者毁灭了这里的高度文明,还自称是带来了文明火炬的使者呢!”
他接着,回过头来问我们:“你们知道这帮海盗在新大陆掠夺了多少财富吗?只是在这儿的一个王宫的地下室里,他们抢走的珠宝就值十五万金比索。这帮匪徒离开这里的那个夜晚,每个士兵的荷包里都装满了宝石,脖子上挂着金链,皮靴里塞满金条。在南方的秘鲁的印加古国,他们毁坏了一座用纯金铸成各种树木和花卉的神秘‘花园’。为了抢夺金框,竟把镶在框内的图画文字一种图解式的古文字。全部捣毁了。在那里,有些殖民主义者的骑兵,甚至在马蹄上也钉上了白银。”
“强盗!”我的一位伙伴激动地喊了起来,“他们还把创造了这样的灿烂文化的民族称为野蛮人,不感到羞耻吗?”
“遗憾的是,至今还有一些种族主义者坚持这种观点,认为欧洲人‘发现’新大陆之前,这儿是一片‘文化的荒漠’呢!”那位墨西哥朋友提醒我们说。
“多么可耻啊!”我心里想,“如果我有机会,一定要设法证明古印第安人的勇敢和智慧,是一个永远值得人们尊敬的伟大民族。”
我们边谈边走,在廊道尽头的一间整洁的办公室里见到萨尔凡多博士。他是一位十分和蔼,并具有墨西哥民族所特有的热情的老人,一见面,便忙着张罗座位,招呼我们坐下。
“是的,这肯定是美洲印第安人的独木舟。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这就是属于居住在尤卡坦半岛的古代印第安人的。”他含着笑容耐心地听完我的叙述,又十分仔细地审视了我画的一幅草图以后说。
“来吧!朋友们,请到这儿来参观。”他拉着我的手,走进旁边的另一间展览室,那里陈列着各种各样的水上工具。在许多网具和鱼钩、鱼叉之间,横躺着一些船只。有渔船、战艇和为了适应海上的风浪而制造的双身独木舟。还有一座“水上花园”,是用淤泥涂抹在芦苇编成的“芦筏”上做成的,上面种植着西红柿、南瓜和别的蔬菜。
“印第安人不只是草原和高山的主人,也是一个海上民族。”萨尔凡多博士解释说。他笑滋滋地把我们引到展览室的一个角落里,那儿静静地放着一只橡树独木舟。我只瞥视了一眼,就不由惊奇得张大了嘴巴,说不出一句话来了。因为它和我的父母劈成木柴的那一只简直一模一样。如果不是船身上显出清晰的木纹,没有被泥炭染黑的痕迹,我会真的以为出现了奇迹。从烟囱里升上天空的青烟,像神话中的魔鬼一样飞到这儿凝聚成形,重新出现在我的眼前呢!
“你所见过的那一只,就是这种样式吗?”萨尔凡多博士问我。我的伙伴们都围在他的身后,眼睛直勾勾地瞅着我,等待我发表意见。
“是的。”我忙不迭地直点头,竟说不出一句更多的话来。然而,这一次是突如其来的巨大喜悦所造成的,而不是多年前站在古德里奇教授面前的那副丧魂失魄的狼狈模样。
“感谢你,亲爱的朋友。你可知道,你已完成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发现吗?”萨尔凡多博士热情洋溢地张开手臂,把我紧紧拥抱在怀里。
“我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美洲印第安人曾经到过我的故乡英格兰。”我激动地说出自己的意见。
“是的,朋友,”萨尔凡多博士也同样万分激动,“这就意味着,不是欧洲的殖民主义者‘发现’了新大陆,而是美洲来的‘哥伦布’首先到达欧洲。请把你保存的那块独木舟碎片给我,我将要使用放射性碳14法测定它的年龄。”
“好啊!”我的船友们都高兴得喊了起来,不由分说便把我抬起,一次一次地往天花板上抛。萨尔凡多博士含着宽宏大量的微笑站在一旁观看,似乎毫不心疼我会否落下来碰损了陈列的古物。
但是,证实了苔丝蒙娜湖底的独木舟是印第安人的遗物,并不等于问题的终结。现在,我必须完满解答另一个新冒出来的更加困难的问题。古代的印第安人怎样驾驶着这种小小的独木舟,横过白浪滔天的大西洋,从几千里外的墨西哥到达英格兰?难道他们会有什么神奇的法术,能够平息海上的风波,并能顺利导航,安全到达目的地吗?
在回船的路上,我们一直议论不休。当“圣·玛利亚”号起航返回英国的途中,也在甲板上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夜,披着嵌满了繁星的黑天鹅绒大氅,蒙盖在茫茫的大海上。每一颗星星都在不住眨巴着眼睛,像是也在用心思索着这个古怪的疑谜。
“也许他们是随风漂去的。”一个伙伴猜测说。
“这样小的独木舟,怎么能安全漂到大西洋对岸?”另一个伙伴反驳道。
“很可能绝大多数都沉了,只有少数几个幸运儿才逃脱了性命。”刚才那个水手解释说。
“不管你怎么说,我总不相信独木舟会漂那样远。”
“我看,这完全有可能。”一直坐在黑影里,咂巴着烟斗没有作声的鲍勃大叔说。他是全船水手中年纪最大的一个,海上经验非常丰富。用海员习惯讲的行话来说,真是一头不折不扣的老“海狼”,深受伙伴们的敬重,就是船长和大副也对他敬畏三分。他一说话,所有的人便都安静了下来,准备仔细倾听他的意见。
“孩子们,别争吵了。瞧瞧你们的脚下吧!”他用沙哑的嗓音诉说道。
“我们的脚下是什么,那不是涂满油污的钢铁甲板吗?”他的话使人感到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小心翼翼地挪开脚板,瞅着刚才放脚的地方,弄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很可能大伙所想的都和我相同。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年轻水手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问:“鲍勃大叔,脚底下不是甲板吗?”
“是呀!我们脚下踩的除了钢铁甲板,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别的人也忙着点头称是,大家都转过头来瞅着鲍勃大叔。他却不慌不忙地吸了一口烟,接着又发问:“你们想过没有,甲板下面又是什么呢?”
“货舱。”黑暗中,一个冒失鬼不假思索地回答说。
“货舱的下面呢?”
“是船底。”
“船底再往下呢?”鲍勃大叔一步紧似一步地追问。
“是海嘛!唉,鲍勃大叔,您真会开玩笑,简直把我们当成小孩子,欺侮我们连大海也不认识了。”大伙不觉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嘻嘻哈哈地哄笑起来。
“是啊!是大海。”鲍勃大叔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睛说,“但是要认识咱们这个古老的海洋,可不是那么容易啊!”
“大叔,您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们是怎么一回事吧!”一个小伙子态度诚挚地恳求道。
“说吧,大叔,快告诉我们吧!”大家觉得他的话里有话,都一股劲地催促他说。
经咱们这么一催再催,鲍勃大叔才张开嘴,慢慢从肚皮里倒出了谜底。
“海,倒是海,可是海里的情况到处不一样。”他说,“现在咱们的老‘圣·玛利亚’号在什么地方,是在墨西哥湾流上啊!”
啊!墨西哥湾流,他的这句话像黑夜中的闪电一样照亮了我的头脑。嗨!我怎么这样糊涂,会把它给搞忘了。大名鼎鼎的墨西哥湾流,宽20多海里,以每小时3—4海里的速度穿过古巴和美国之间的海峡,像一条浩浩荡荡的海上“河流”,一直涌向大西洋对岸的欧洲。它掠过了大不列颠群岛的西侧,冲到挪威的海岸边。在那儿,当地特有的峭壁像一堵高墙似地挡住了它,迫使它偏转了流向,绕过欧洲最北端的海岸,一直流到新地岛附近。用自身从暖和的南方海洋上带来的余热,溶化了极地的冰块。
远古时期,人们传说海克利斯柱海克利斯柱,是直布罗陀的古称。以西的大海漫无边际,最后泻入了深不见底的海渊,谁也不敢冒险驶到那儿去。正是它,宽阔的墨西哥湾流,从热带的美洲大陆的岸边和加勒比海上的群岛,冲带来许多南方特有的树木,推送到荒凉贫瘠的北欧海岸边。像是一个智慧的海上老人,在人们面前默默展开一个司芬克斯式的哑谜,让人们猜测这些常绿阔叶树木的由来。
聪明的诺曼人终于猜出了是怎么一回事。这意味着在大洋的极西处有一个终年常春的极乐世界,鼓励着人们去寻找它、占有它。正是在这一启示下,他们在公元9世纪的中叶,从挪威航行到了冰岛,在那儿建立了居留地。公元920年,贡布尔到达了西边的一个更大的岛屿。接着,红头发埃立克也到了那里,经过长久的探寻之后,在阴沉沉的冰川盘踞的海岸边,终于发现了一块长满新鲜的青草的平原,给它取了一个十分美丽的名字,称做“格陵兰”,就是“绿色的草地”的意思。后来,他的儿子里奥尔又从这里出发,在11世纪初到达了更南边的纽芬兰。就是伟大的地理发现家哥伦布本人,也是在这样的启发下,才扬起他的骄傲的船帆啊!
“鲍勃大叔,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墨西哥湾流有可能把一只失去操纵能力的印第安独木舟冲带到了英格兰?”我问道。
“是的,亲爱的孩子,我正是这个意思。”鲍勃大叔又在黑暗中衔上了烟气缭绕的烟斗,眼睛里闪露出一丝赞许的笑意。
四我有了一个新主意
古德里奇教授又摇了摇头;世界怎样在我的面前忽然分成了两半,我被淹没在邮件的浪潮中;血,托马斯的鲜血;古德里奇带来了一件意外的礼品。
我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当我返回英国以后,趁着假期回到故乡时的激动心情。
我和苏珊姐姐来到了湖边。这是一个典型的英格兰仲夏的晴天,天空中散布着一些羽毛状的纤云,在暖洋洋的太阳下,仿佛一切都睡着了。别说是山岭、田野和湖边荫蔽地的树林,甚至就连最喜爱到处晃荡的风儿,也收敛了翅膀,不知溜到哪个隐蔽的岩洞里或是浓密的槲树丛中打瞌睡去了。湖水静悄悄的像一面平滑光亮的镜子,连一丁点涟漪儿也没有。故乡的湖上女神就是用这种异乎寻常的缄默,来迎接我这个从远方归来的孩子。
可是,苔丝蒙娜,你这美丽而又狡狯的女神啊!现在再也别想用这种神秘面纱来遮住自己的面孔,用沉默来掩饰心中隐藏的秘密了。我可明白在你的怀抱里究竟隐藏有一个什么样的宝贝,那可是有关你的传说中的最震撼人心的一个啊!
“印第安人曾经到过这儿,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苏珊姐姐睁大了眼睛,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这个惊人的消息通过她的嘴传了出去,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湖区。我相信,或许郡城和伦敦桥上的人们也都知道了吧!
我怀着胜利者的喜悦,再一次到郡城博物馆去会见古德里奇教授。从上一次见面以来,他已经苍老了许多,头发完全变成雪白了,好像洒上了厚厚的一层银粉。但是他的精神还很旺盛,仍然和过去一样,笑容可掬地在会客室里接待了我,以英国学者所特有的那种彬彬有礼,但是却一丝不苟的严谨态度来倾听我的谈话。
“年轻的朋友,我很高兴看见你已经长成为一个有为的青年。这一次,你又有什么新鲜事儿要告诉我呢?”他用语调低沉、然而却十分柔和悦耳的乡音欢迎我说。
当我说明了新的情况,他又像当年那样展颜笑了:“唉,威利,我很佩服你的这种孜孜不倦的好学精神,我相信你说的也许不是假话。但是,科学需要确凿的证据。没有令人信服的证据来证明你所说的话,即使我举手赞成,全世界也会不相信的。”
他的话像一瓢冷水又浇在我的头上,把满怀的高兴都一下子化为乌有了。现在我才更加恼恨我那无知的父母,要是我有一只魔法师的戒指或是《一千零一夜》中的怪洋灯,能够施用法术使那只独木舟重新出现在眼前,那该有多好!
古德里奇教授看出了我的心思,语气平和地安慰我说:“别难受,孩子,科学研究的道路上从来也不是一帆风顺的。鼓起信心来,我相信你一定会获得胜利。”
稍稍歇了一会儿,他又对我说:“让我们来帮助你吧!在苔丝蒙娜湖挖一下,看看是不是真有那么一回事。”
哎,这句话才是最悦耳中听的啊!我高兴得从铺垫着绿天鹅绒的靠背椅上跳了起来。也不顾老人愿意不愿意,便紧紧搂抱着他的脖子,在他那长满胡髭的脸颊上狠命地吻了一下。
短促的假期不允许我在故乡过多停留,很快就辞别了年迈的双亲、苏珊姐姐和可敬的古德里奇教授,重新回到簸摇不定的海上。说也稀奇,自从我在地球上的那个最偏僻的角落——苔丝蒙娜湖边,发表了一通关于美洲印第安人曾经踏上过我们这个古老的国土的议论以后,命运女神就以一种从未见识过的奇特方式紧紧追随着我,给我带来了许多喜悦的和不那么令人感到喜悦的消息。